第85章 放弃的路
上台时,牙关还在打着颤,悲愤的情绪持续在胸腔横冲直撞。
程天然拿着琴,一脸麻木地对着观众,而台下座无虚席,分散着学生代表、家长代表及各位领导。
响亮的掌声过后,她低头鞠了个标准的90度躬,在心里一遍遍警告自己,潘朵拉一定在通过班级电视观看现场直播,她不能放任思绪发散。
按弦持弓,《dance for me wallis》的乐声缓缓在礼堂柔泻而出,饱满而悲鸣。
蓦地,她猛然想起了李天择的少年时代——学校里臭名昭著的吹牛大王,追过同年级不下三十个女生,一有空就在各个班级门口晃荡,像草原上最龌龊的流着口水的鬣狗。
凭那点三脚猫吹笛水平也敢自荐上台表演?他能听懂《dance for me wallis》吗?会看懂《倾城之恋》吗?
爱情童话只是表象,背后心酸更与谁说,电影里的“不爱江山爱美人”,只是男主人公的谎言,而什么所谓小众音乐,冷门电影,也只是男人常用来自视甚高的装逼利器。
李天择的“初恋”或许远不止自己一个,全靠一张嘴今天张三,明天李四,但离婚是她自己的痛楚,为什么要被毫不相关的人借机使坏呢?
“天然,求求你,把孩子生下来吧,我真的不在乎是谁的,我们都别去想好吗?我爱你的,你生什么我都爱你不变。爸爸妈妈都在等着,亲戚朋友也是,我怕大家都知道我没法生育,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有弱精症,我们就把孩子生下来吧。”
潘吉痛哭流涕的面庞历历在目,就是这个男人让她变成了离婚的女人,他用孩子摆脱嫌疑,又用孩子挣脱婚姻,从头到尾尽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利用。
为什么男人惯性把女人推向风口浪尖?她到底做了什么?要遭致这样的惩罚?
付出了那么沉重的代价,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艰难,为什么到头来都还要指责她呢?
琴弓迅如疾风,入耳入心,四根弦像变成程天然的脊骨,揉出往事的刀,也揉出无尽悲怆与哀婉。
她的小提琴之路永远定格在高二一个看似普通的夜晚,没有电闪雷鸣,也没有风雨交加。
教科书里说父爱如山,程丹麟的肩背也很宽厚,暴行时甚至像能单手遮天蔽日。
他挥动宽厚的手掌,只为向自己砸来烟灰缸,坚硬的厚玻璃撞击在脑门,鲜血不断流出,视网膜上一片血红
因为晕眩,也因为被训斥就必须被要求跪在地板上,她的身体抵抗不住向前撑,玻璃碎渣深深陷进她的皮肤,割断了需要靠这双手才能完成的梦想。
那时的她还很年轻,不明白裴闵敏离开后,单独与程丹麟生活是怎样的噩梦。
原定的教育计划被随意篡改,程丹麟挥霍家财,整日在花丛中流连。
隔一两个星期,家里饭桌上就会出现不同面孔的陌生女人。
由于拿了太多奖项,全市再找不出有能力教授自己的老师,程天然正值按学科分班的关口,又被崇拜的名师看中,她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就此赴更大的城市深造。
听闻新老师的学费机制,程丹麟满口拒绝,当场表演一出事业不如意的苦情戏。
她还很懵懂,不可置信地继续问下去,才发觉自己不仅仅不能再接着上小提琴课,连选做艺术生的机会都没有。
还记得学琴初期,程天然常因找不好最佳持琴位置,忍着疼痛的肩膀入眠。
一步步从“锯床腿”走向游刃有余,再到变成名师口中拥有强大的视奏能力的可造之材,她几乎用尽了气力。
小提琴对她而言是生命的全部意义,是她最骄傲的资本,对程丹麟而言却是付出金钱就可以获得的东西——让她会一样乐器,或许是哪样根本不重要。
他需要显摆时,喊她出来拉奏一曲,作用像西装口袋里用于装饰的精美手帕。
她怒极了,质问程丹麟当初为什么要让她学习小提琴,如果不能追求梦想,她真的宁愿不曾拥有。
呕心沥血的刻苦不值一提吗?
回忆过去,程天然整个童年只剩下考级或准备比赛的记忆,甚至在被暴力拒绝时,她脖子上还留有红色的“琴吻”,那不就是常年坚持练习的见证吗?
随后,被挑衅权威的程丹麟怒火攻心,保姆拼尽全力也拉不开他不停落下的拳头
手指皮肉翻飞,坐在医院眼睁睁望着缝针,那阵子的程天然根本没法上学,哭得整张脸辨不清原来五官。
再后来扔掉琴,锁上琴盒,心脏的某个位置也塌陷掉一块,再难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