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做茶壶
兜里揣张信用卡,与程天然复婚的事也像有了着落,到这份上,潘吉心愿已了,大可以正式与烦恼说拜拜,恢复平日里自由自在的快乐模样。
庆悦堂明光锃亮,一身轻的潘吉仿佛突然有了向上之力,百年难遇没把屁股搁在电竞椅上。
怀着饱满的激情安坐在泥凳,思及干活出工会脏了手,潘吉先让自己玩了会手机。
玩到电量耗尽,手机烫得像出炉山芋,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下。
等开始展示真功夫,潘吉在调脂泥环节就犯了难,喷了几下水,和的泥要么太稀要么太稠,不尽如人意。
天气、空气湿度都会影响泥料,手头就剩这块紫泥,潘吉想大差不差,必定是泥本身的软硬问题导致。
等下去潘德信那里转转,遇见合适的就拿一块回来,不打算另外花钱了。
折腾了会,勉强弄出一点可用的脂泥,潘吉蹙眉嘟着嘴,闷头打泥条。
为吸引客人,工作台正对玻璃店门,离得近,拍打声迅速传遍德隆宾馆过道。
潘吉小手臂发酸,百无聊赖看向手指,这一会时间,指缝就糊满了泥。
打泥条是基础活,也是制作紫砂壶的必经之路,只是开店多年,潘吉好似从未听见周遭一众精品茶壶店有这等动静。
努力的是自己,挣不到钱的也是自己,真不懂别人怎么回事,在店里坐着喝几口茶,钱就轻轻松松从天上掉下来了。
泥条厚度还不够一致,潘吉实在没耐心发挥匠人精神,草草进入下一步。
边印内章边想,要陈思淼的孙子是他多好呀,那手里这个章就不是章,而是比金子还值钱的玩意。
随便一印子下去,后头的零都能数上好半天。
磕磕绊绊围好身桶,潘吉垂头丧气瘫坐在原位,肌肉一直绷紧着,简直比健身房刷脂还累,感觉一下子去了半条命。
他是为了今后的直播做壶打基础,哪知道多日不练,技艺原来生疏到了这种地步?
师傅要知道了,不得点着自己鼻子狠狠训斥一番才能罢休?
潘吉是个思想家,厚厚的镜片下,他认真探究本领退步的深层次原因。
每天五点起床,拜师学壶那会,他还是个二字打头的小伙子,如今就快奔四,哪还有同等激情与体力?
原来是年龄!
发散的视线徐徐拢起,潘吉挺直后背,恍然大悟。
潘德信很是任性,但凡觉得需要潘吉或者华枫灵,一次电话不通,他会持续不断拨打,直到打通为止。
潘吉难得下了决心,要与做壶死磕到底,潘德信却没有心电感应,偏偏在关键时刻发起夺命连环call。
无奈望着粗糙的桶身,接口甚至都没修好,潘吉了解自己父亲的德性,停了手,铃声闹得他心烦意乱。
他烦躁地放下工具,拿起一旁的湿毛巾狠狠揩手,而后接起电话。
“爸爸,什么事?”
那头语气果决:“你过来一趟。”
潘吉从不大吼大叫,心里不满有十分,口气也听不大出来。
粗线条如潘德信,必然更是毫不知情。
“我现在去不了,在做壶呢。”
潘德信声音拔高,像是积怨已久,“你做壶?少骗人,几年都做不出一把壶的人说什么做壶,立马过来!”
潘吉莫名被训斥,气急了肩膀一甩,眼镜直接摔到了桌面。
鼓捣了半天的身筒没受牵连,眼镜直接瘸了个脚,光荣负伤,潘吉给心疼坏了。
桌上桌下找了会眼镜上蹦出去的小螺丝钉,潘吉满头大汗,气鼓鼓锁店出门。
潘吉老宅是栋三层小洋房,自带花园,地理位置优越,位于德隆镇中心——德隆宾馆附近。
也就是在潘吉店的附近,路程短,他还没消气,过了个马路,踏进大门时嘴角还是向下撇着的。
潘吉回避对面的视线,干脆连称呼都不喊了,不满道:“什么事?”
喊时喊得急,人真到面前反而温吞了起来,潘德信莞尔一笑,像是不够理直气壮,喊潘吉到自己跟前。
他个子不高,看潘吉需要扬起半个脑袋,在那目光里,潘吉像个体型巨大的小媳妇,委委屈屈走上前。
潘德信还是笑,“我在网上买了个空调,你帮我看看怎么装?”
潘吉瞪大眼睛,“空调?这里哪个空调要换?”
老宅让给爷爷住,后来又变成潘德信做茶壶的地方,因为屋里头弥留着上一辈的气味,华枫灵不爱去休息。
房子好归好,但毕竟有些年头,采光不足,一进去眼前昏天暗地,去年刚换了些老家电,倒比以往亮堂了些。
空调同样也在更换之列,潘德信明白潘吉意思,解释道:“不是换,我是增添一只。”
潘德信不爱挣钱,也意味着他更不爱花钱,对物质无欲无求,一双布鞋就可走遍大江南北。
让他掏钱买空调,真是世界奇观。
潘吉干巴巴望着潘德信,见他表情微变,喜不自胜道:“我在网上看视频,说兰花要养好,得给它们专门配一个小空调,正好有大促销活动,我运气太好了,中了几百块,秒杀百分之99的9的人,就把那个空调买下来了。”
潘吉的不高兴沉寂下来,潘德信所谓的中奖十有八九是网站套路,专骗他这种抠门冤大头。
潘德信一脸你看你老子牛不牛的得意之色,潘吉顿了顿,试探着问:“爸爸,那个中奖是不是有一个拼盘,你点一下,然后那个转盘转起来?”
潘德信好奇道:“对啊,你也转过?”
潘吉心生郁结,倒不是为潘德信上当买空调,而是因为他对自己一毛不拔,对这兰花倒是呵护备至,精力和钱都能一股脑砸进去。
于是他赌气道:“让我过来就只是装空调?我刚泥条拍好就被你弄过来,活都没心思干了。”
潘德信一巴掌拍潘吉脑门上,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来火,“少和我装!我们家特色的梅桩壶你能做半个出来吗?你会吗?手艺到你这一辈全废了,我看光壶你都忘了怎么做了吧?还有脸在我面前放屁!”
潘吉心里不服气,他爷爷不是陈思淼,手艺有什么废不废?况且人家陈思淼都不这么说小辈!
捂住脑袋,潘吉用面部表情发泄情绪,嘴上硬是不敢再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