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潘达是只兔子
来应征上岗的多为居住在附近的中年阿姨,或许是遛弯时见着贴在门口的告示,跃跃欲试加入退休再就业大军。
告示要求写得十分清楚明了,但光是回绝这批比自己母亲年龄还大的阿姨,就占用了程天然不少时间。
在符合要求的青年人里,程天然暂定一位孩子刚满一周岁的宝妈。
宝妈有过工作经验,因要照顾孩子,想做一份离家近、相对自由的工作,便来到母婴店应聘。
她与老公一同来面试,问问题的时候,老公就抱着奶孩子在街上遛弯。
看一个女人是否正沉浸在幸福中只需要看她的脸,望着门口的老公与孩子,她的眼神像晨光般温暖柔和。
这是程天然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即使梦碎得太快,太过一败涂地,她也以为自己真有得到过。
如今想来,尤其是在短视频软件上目睹张欣彤的出现后,迟钝如她,也不得不对过去产生疑心。
上一期优惠大酬宾活动刚结束,不管是仓库储量或是客人询单,都比以往减少不少。
工作任务还算轻松。上完半天班,程天然交待了些注意事项,便把工作手机交到宝妈手中,开始为期一周的新人试用期。
回复周亚伶的信息需要调动各项感官,也需要查阅信息,等正式发送,已用掉近两个小时。
对着屏幕,程天然无奈地揉揉脖子。这注定是场不公平的交易,不然若要以时薪计费,她的新工作恐怕早就得开启计时机器。
打开短视频软件,信息栏被章雅雯填满,数字大到惊人。
两人醉心于研究张欣彤,推荐那栏随便一刷便是大数据送来的美人——清一色厚滤镜美颜及长得超出出人类比例的腿,把那点儿童教育专家冲刷得一个不剩。
人的潜力真是深不可测,再研究下去,章雅雯怕是徒手能画出张欣彤家的3d装修效果图。
她对着张欣彤的视频环境进行多项分析,猜测这十年来,张欣彤至少搬过三次家。
目前这个房子的居住时间最长,应是过上了较为稳定的日子,但根据视频内容,她判定张欣彤生活形态变化不大。
女人的生活形态往往与婚嫁搭边,始终不婚的她,出现在潘吉车里仿佛也不足为奇。
只是勤奋更新,紧跟潮流趋势的张欣彤却有长达六个月的断更期。
因空白期前后均有穿着宽松上衣的内容,章雅雯笃定她有在这六个月里临盆产子。
程天然手头接触的宝妈太多,自认直觉灵敏,为人母的势必与大姑娘不同,至少在张欣彤的视频里,她嗅不出有生育过的气息。
推理终归是推理,两人就此讨论过数次,暂且得不出确定答案。
生日过后,潘朵拉与礼物潘达成为了好朋友。
若不在兔笼里,潘达便是在潘朵拉的书桌前蹦跶。
书桌很高,顾着考虑潘达的安危,女儿就无法全神贯注写作业。
专注度对学生尤为重要。次数一多,程天然会挑时间进房劝说女儿,得到同意后再把潘达带回兔笼。
裴闵敏本未从大女儿的后遗症走出,连续抱怨好些日子,被垂耳兔一闹又有了新的分神事项。
她既怕影响潘朵拉学习,又怕祸害小生命,母亲思虑颇多,只是程天然没法全方位袒露养垂耳兔的真实原因。
幸亏裴闵敏很好哄,程天然就像对待个小孩,隔几天把她哄一遍。
关灯前,程天然又问了遍:“朵拉,今天作业做好了吗?”
“好了。”
“有不会做的题吗?”
过了会,稚嫩的声音响起,“语文阅读理解有几个题,我不大会。”
程天然是文科生,语文向来是自己最拿手的学科,或许小学科目尚且看不出女儿的天资。
半闭着眼,女儿的小脑袋贴近,嗫喏道:“妈妈,潘达真软。”
被窝令程天然感到舒适放松,“嗯,你喜欢潘达就好。”
“我可以和潘达一起睡觉吗?”
“不行哦,潘达很小,很脆弱,你睡觉的时候可能会压到它。”
女儿的声音听上去很好奇,“压到会怎样呢?”
“可能会骨折,要动手术,我们人类比较重嘛,兔子的骨头很细。”
“妈妈,我知道哪里有宠物医院,过两条马路就好了,可以让潘达在那动手术。”
程天然觉得女儿的回答有些奇怪,潘达还没有受伤,重点并不在给它做手术上。
“受伤会很痛哦,潘达会难过的,所以我们尽量不要让它受伤,尤其是这样危险的举动,不要做哦。而且就算动了手术,也不一定能让小动物恢复原样,它们很脆弱的。”
说完一长串解释说明,手背是女儿温热的吐息,有一个天然暖宝宝贴着自己,心头总是暖融融的。
就在程天然以为女儿已然睡着,童声骤然划破静谧。
“潘达是只兔子,为什么会难过?受伤就受伤好了,再买一只。”
“如果手术做不好,我们可以把它吃掉。我知道很多人吃兔子,有麻辣兔头,零食店都有,但是我可能不喜欢吃。”
涣散的睡意登时散尽,程天然不可置信地扭头望向女儿。
方才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冲动想起身开灯看看女儿的表情。
那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有那样冷漠的口吻?
这个生命可爱而鲜活,甚至已经陪伴了女儿很多个日夜,她一度欣然以为女儿非常在乎它的安危。
“朵拉。”
“朵拉。”
低低唤了几声,她没有得到回应。耳际是均匀的呼吸声,摔下几句惊世骇俗的言论,女儿应是酣然入梦。
抬眼凝视天花板,无数劝解词在大脑里筛选抖落,程天然叹了口气,起身在客厅坐了会。
夜猫子程天明发来讯息,内容是做亲子鉴定所需材料的pdf文件。
上下浏览一遍,关键证据主要为携带完整毛囊的毛发。
自己与女儿的好办,但要从潘吉头上硬生生拔下几根头发,她一时半晌想不出合理理由。
可要告知真相,以潘吉这种爱暗自腹诽的性格,指不定得歪想到什么地步。
何况他还在隔三差五发来骚扰信息,到底什么目的?想要重修旧好吗?凭什么轻飘飘抛下几句就以为他们可以重修旧好?
潘吉怎么可以如此痴心妄想?
她的信念、信仰,连同过去那个天真的自己,早就在分开时通通撕裂。
了解越多只会越痛苦。她实在不想再见到这个男人,也不想回忆他们的过去。
脑门抵在单薄的膝盖骨,程天然深深发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