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二次
点开与杭帮的聊天框，程天然反复纠结，始终没按下发送键。
不仅因为这位警官过于年轻，而且在程天然看来，他对案件走向早有判断，全程表现出的神态、语气都在传达——这是一桩无法破解的案件。
事情发生在黄金周的第二天，好运来大饭店桌桌爆满，即使以每桌最低十人标准算，男女人数一比一，也至少有约莫三百余男性。
三百余人之中，她能想起的面孔寥寥无几。
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断不可能做下等之事，是记忆盲区里陌生人的可能性最大。
如要破案，势必还需得到更完整的，带有人脸面孔的直接证据。
程天然也不是没想过这个结果，若不是临时收到视频，她本打算永远将此事埋葬心底。
人无法预判未来，若追查到底，她害怕出现自己无力承担的可怕后果。
正纠结着，路风发来信息，程天然与他一来一回聊了几句，短暂地让思维放空。
打开朋友圈，一段语句不通的发泄感悟印入眼里，来自一位新婚不久的同学。
结婚总是为了幸福，婚姻却容易使人面目全非，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
往下拉，程天然刷新到潘吉发的新内容，里头是潘朵拉吃汉堡的照片。
潘朵拉脾胃很虚，不适应吃快餐，市内寥寥几家k记，她放大图片，找出了餐厅位置。
餐厅位于市中心，高峰时间难有空车位，让程天然费了好大的劲。
手机突兀响了一声，在封闭的空间甚是明显，程天然看后视镜倒车，心思全在观察来车上。
蓦然意识到似乎很少听见这样的提示音，那个念头一出，就像尾端燃火的羽碳箭，一下将她钉在驾驶位。
在车来人往的大街，程天然一把踩下刹车，将车横在路中央。
她冒着冷汗，先是将发送界面截图，随即颤颤巍巍按下接收。
周围响起不耐烦的嘀声，几辆车被拦在两头，宣泄着不满，她只得再向后倒了把车，勉强斜着占据车位。
心跳快得跃出胸腔，程天然眼前发晕，挣扎着踉踉跄跄从车里爬出。
她攥紧手机，拼命直起身子向后跑去，一辆辆车，一个个人地盯住看。
可背后是商场，周围遍布餐厅，在繁华商圈里，处于明处的她，范围显然比第一次更大了。
跑着，望着，一辆橙色的小跑车从身边开过。
驾驶位的女人正巧戴上墨镜，迎着傍晚微弱的阳光，这动作很不寻常。
像霎时从喧嚣中沉寂下来，程天然脸色惨白地愣在原地，定定望着跑车离开的方向。
那是周亚伶！
拍了几张孩子照片，潘吉有了新的朋友圈素材。
一贯来，晒娃可以收获最多点赞，果不其然，每次刷新都有数字提醒，潘吉甚是满意。
正低头刷手机，一个人影出现在自己面前，潘吉抬起头，愉悦的表情随着看见程天然的神情，立马变了颜色。
一旦程天然心情不好，冷白皮肤就会像刀锋一样闪着森冷的光。
他讨厌她这副模样，像这女人可以任意骑在他头上，也像在说他是一个失败的男人。
潘吉自由惯了，这下迅速调出过去的不快记忆，条件反射站起身，自以为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
程天然却像没看见潘吉一般，把潘朵拉喊到一边。
程天然背对着潘吉，潘吉猜测她给了潘朵拉什么，被潘朵拉放进兜里。
随后程天然指了一个方向，潘朵拉点点头，随后乖巧地回到餐桌擦擦手，提起书包，对潘吉说了拜拜。
“朵拉呢？”
见程天然坐下，潘吉也坐了下来。毕竟是公共场合，他猜程天然会注意对自己的态度。
“我让她先去车里了。”
程天然的表情像是有千言万语，但潘吉并不想知道背后含义。
两人的唯一关联是潘朵拉。若程天然要讲潘朵拉的事，他可以适当参与一些，但不能过多。
毕竟潘朵拉不是他亲生，华枫灵也不大同意自己与潘朵拉见面，到这程度，已经非常仁至义尽了。
潘吉抬高下巴，高傲地说：“朵拉还不知道我们的事，重新想想怎么说吧，总要有个一样的说法。”
“什么我们的事？”
“离婚啊。”
见程天然瞪大眼睛，一副第一次听说的样子，潘吉想虽然潘朵拉听程天然的话，但私下可能与自己更亲。
“她知道啊，她当然知道我们离婚了。”
潘吉傻眼了，疑惑不解道：“她今天问我的，只说同学父母离婚了。”
程天然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多费口舌，只说：“她真的知道。”
“潘吉，潘朵拉肠胃不好，麻烦以后不要带小孩子吃快餐。不管你自己喜不喜欢吃，一个月也就最多见一两次，麻烦你带她吃营养的食物。”
潘吉感觉到程天然在隐忍着浓烈的情绪，嘲弄的声音在耳际回响：还说自己抑郁症呢？抑郁症的人这么爱斤斤计较？
还这么爱发脾气？这么趾高气昂？
潘吉强硬起来，想说我花自己的钱，爱买什么吃什么，管你p事？但教养使他无法拉得下面子直抒胸臆。
他有底气，用挑衅的目光回对程天然，“你对我说什么？要是不满意，让朵拉不要来见我好了。”
平心而论，他与程天然没有任何特殊关系，就意味着他随时可以抽离。
如果程天然不放低姿态，他自然可以做任何想做的放弃。
“潘吉。”
程天然目光很平静，手里捏着吸管，吸管在重力下扭曲变形，瘫成一团。
“有些事情你不要忘了，当初是你求着我，百般承诺说要把孩子生下来，你心里清楚是为了什么，掩饰什么。当然，这是我们一起做的决定，我不会怪你。”
程天然一字一顿，眼尾赤红，让潘吉感觉她捏着的不是吸管，而是自己的气管。
他下意识开始局促。
“出于对你的信任，八年来我一直都在承受着这个决定所带来的折磨，分分秒秒，日日夜夜，直至今天。这些你永远体会不到，我也不指望你可以体会。”
“你违背你的承诺，可以。但朵拉已经出生，我会负责到底。”
“我需要你做的全部事情，只是尽量给朵拉塑造一个健康的父亲形象，希望你配合。”
扔下几句话，程天然径自从餐厅离开，音量不高，但是语气坚决、壮烈。
像突然接收了几颗炸弹，潘吉的心灵受到不小的震颤。
回去路上，他依旧无法舒坦，认为程天然欺负自己不善表达，就爱吓唬自己。
他想了很多回怼的话，恨不得时光倒流，当场用上。
若下一次程天然故技重施，他一定要提前想好对付的法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