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礼物
贺信维突然给许思麦发信息,说明天他生日,一起聚一下,也算是毕业聚餐了。
许思麦看了下日期,今天都八月九号了。
天天在家瘫着闭门不出,姥姥早已不复当初刚放假时的热情,今天白天还唠叨她都快长霉了,就不能跟同学去上街遛遛吗,话里话外都是嫌弃。
许思麦当即答应了贺信维,话说他是报了市一中还是淮礼一中还不知道呢。
不过既然他生日,她也应当准备个礼物。
许思麦很会省事,楼下有个晨光文具店,出发去饭店前她直接在楼下挑了只钢笔,墨绿色,简单大方,寓意也不错。
贺信维定了家火锅店的包间,许思麦到的时候几个男生正在斗地主,陈彦杰被打得落花流水正气得直喊过分。
见许思麦来了,陈彦杰直接耍赖把手里的牌全扔桌面上了:“不打了不打了,许思麦来了刚好能点菜了。”
贺信维不满地喊道:“自己非要抢地主,输了还孬,丢不丢人?”
吴世越帮腔:“就是,输不起还非要玩。”
陈彦杰脸皮一向很厚,装作没听到,吆喝许思麦快过来坐。
李西西旁边还有个空位,许思麦填了进去。
杨成对她笑:“一个多月不见你怎么还白了点?”
许思麦又惊又喜:“有吗?!看来在家里捂了一个月还挺有用。”
李西西不解风情地说:“反正军训还会晒黑的。”
贺信维收了牌,捞过来菜单,问:“锅底点鸳鸯锅?一半要辣锅,另一半是要菌汤还是番茄?”
吴世越舌头顶了顶下唇:“菌汤吧,哎嘴里长了仨口腔溃疡,疼死我了。”
这就开始点菜了?
许思麦看了一圈,疑惑:“就我们几个吗?”
贺信维拿笔在菜单上勾了锅底,解释道:“林闯说他有事来不了。”
许思麦心虚,脸忽地一热,她也没指名道姓问林闯啊,徐律不也没来吗……
贺信维好像能听到她的内心似的,又追加道:“徐律嘛,他找了个暑假工,走不开。”
许思麦哦了一声。
又怕不太自然,她转了个话题:“哎,你报哪个学校了?市一中?”
吴世越呵呵一笑打趣道:“还市一中呢,这小子八成舍不得我,来实验陪我来了。”
陈彦杰十分不给吴世越面子,嗤笑道:“拉倒吧,他要舍不得也是舍不得林闯,别自作多情。”
贺信维和林闯一起报了实验中学?
许思麦震惊得石化了,以贺信维的水平哪怕发挥失常也是轻轻松松能进淮礼一中的。
她语气特别惊讶:“你不可能没过一中分数线啊,怎么报了实验?”
杨成佯装不爽:“干嘛?看不起我们大实验呐?”
许思麦慌张地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不太明白。”
贺信维云淡风轻地解释说:“没什么原因,就是想去,想学好在哪都能学好,这看自己。”
听了这话,许思麦联想到那天看完横幅后鄙夷的心情,相较之下,颇有些羞愧。
贺信维点完了菜,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几个人又开始聊初中的往事,扯得天南地北。
突然说到了周毅先和王若乔。
李西西提供情报,语气颇有遗憾:“我听说周毅先考上市一中了,王若乔好像是报了淮礼一中,唉,她本来学习挺好的。”
自从毕业许思麦就再没和王若乔联系过,对她的事也是一概不知。
她一直把市一中当目标,本来是胜券在握,可到头来却一场空。
许思麦忽地心里有点难受。
贺信维很认真地说:“你和江雨帆当时不让她和周毅先走得近其实挺对的,反正我觉得你看得很明白。”
许思麦干笑:“没有,我当时就一个念头,就是觉得咱们都是小屁孩,不应该想那些东西。”
贺信维虽然说的是好话,许思麦却听得心里一阵堵。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她也只不过占了这个便宜罢了。
贺信维一笑而过,几个人又开始互相揭老底,但许思麦的思绪却一直沉在刚才的话题里。
服务员端来了锅底,陆陆续续把点的菜都摆进一旁的推车里。
桌子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许思麦拿起来按了接听。
那边的声音很熟悉,语气却很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许思麦,是我。你在家吗?”
是王若乔。
许思麦脊背一僵,没有出声。
电话那端的王若乔似乎情绪不太好,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就是、想找你说说话、你要是不想下来也没有关系。”
她在哭。
许思麦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解释道:“不是,我在外面。”
而后才反应过来,听她话里的意思,她好像在她家楼下?
许思麦追问道:“你在哪?”
“我在你家楼下。”
抽泣的声音更加明显了。
许思麦心下一紧:“你等我,我马上就回去。”
饭桌上的人见许思麦神色紧张地挂了电话,皆是十分关心。
许思麦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有事得回家一趟,不能吃饭了。”
然后她忽地想起来生日礼物还没送,于是从帆布包里掏出了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给贺信维:“生日快乐,送你的生日礼物,差点忘了。”
贺信维接过,很是受宠若惊:“哎,谢了谢了!什么事那么着急?”
许思麦站了起来:“有个朋友状态不太好我有点担心。”
许思麦没说是王若乔,怕他们还要细问。
吴世越道:“你着急吗?着急我骑电瓶车送你?”
许思麦说:“不用不用,我打车就行。”
吴世越却也站了起来,执意要送她,许思麦实在推辞不掉,点点头答应了。
吴世越拎起一旁的运动斜挎包,催促她:“走吧。”
吴世越骑车一路风驰电掣,耳边风声呼啸,许思麦吓得够呛,在路口下了车,小脸惨白。
“谢谢你送我。不过我要是知道过程这么惊险,我一定坚持打车。”
吴世越取笑她:“承受能力不行啊你。”
“我认输我认输。”许思麦抱拳,然后催促道,“你也赶紧回去吧。”
许思麦正欲转身,却被吴世越喊住。
吴世越从斜挎包里翻出一个信封,语气有些得意:“喏,送你的,这可是独一份啊。”
许思麦狐疑地接过,摸着里面似乎有个明信片一样的东西,但又软上许多:“送我?什么东西?”
吴世越挑了挑眉,笑容很是若有所指:“回去看,你会喜欢的。”
许思麦被他笑得心里发毛,还没搞明白状况,他已经十分潇洒地骑车走了好远了。
许思麦来不及想其他,把信封丢进帆布包里,赶紧往家的方向跑。
王若乔正站在楼下乖乖等她。
但等真正面对面站一起了,气氛又有点尴尬。
回想起来,上次两人好好说话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王若乔先开口了:“对不起。”
许思麦不冷不热地反问:“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
电话里很担心她出什么问题,但人现在好好的在眼前,许思麦脑子里一下子窜出来好多往事,语气里颇有情绪。
王若乔眼眶里有眼泪在打转儿:“当时林闯跟你表白,我和周毅先在楼上听到了,后来周毅先跟别人说,还故意曲解你的意思,我没有阻止他,还有后来周毅先公报私仇故意记你名字我也没有替你说话。对不起,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当初做了好多鬼迷心窍的事,对不起对不起……”
那些记忆又涌进许思麦的脑海里,被误解、被针对、被议论……
还有那个委屈又懦弱的自己……
她像块玻璃,总是被当众反复摔碎,然后又在看不见的地方拼凑修补。
许思麦从来没有把这两件事拿出来说过,可越是被压抑在心底,重提时的反噬就越强烈。
她的喉咙好似黏作一团,一时失语。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王若乔的眼眶里夺眶而出:“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现在周毅先也去市一中了,我们也分手了……”
许思麦见她哭得愈发厉害,心也硬不起来了,轻拍她的胳膊安慰她:“没事,在淮里一中好好上也是一样的,你基础很好,高中很快就会赶上来的,别担心。”
王若乔似乎被戳中了点,哭得倒吸气,却摇摇头,字不成句:“我、我不是因为、因为我、考得不好才难过,中考前两天、我爷爷去世了,我、我就是、就是一时接受不了——”
许思麦心头一震,但王若乔看出她的表情很担心,甚至可以说有点可怜。
她也不知要说出怎样的话才能化解她的难过,她只知道如果姥姥姥爷有任何一个突然离去,她应该比王若乔更难以接受。
王若乔用手在眼前扇扇风,冷静了一下,然后硬扯出一个微笑:“没事,我现在好多啦,我考试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考不上市一中的,我爸妈也没怪我,他们都挺理解我的。”
许思麦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你爸妈没怪你就好,你也别太难过了,都会过去的。”
王若乔用手抹掉脸上的泪水,眼眶却仍然有泪珠不断涌出,她笑容勉强,说出的话却字字真挚:“我只是很想他,我也很想你。”
一阵暖风吹过,夹杂着夏日夜晚的细碎光景,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消融——
许思麦看着她的双眼,一时哽住,只上前抱住了她,然后拍拍她的背:“没事了,我不怪你了。”
虽然她们关系要好,却从来没有这样拥抱过。
跨越所有的隔阂,化解所有的难过
驱散阴霾,大步向前——
你别担心,我一直都在。
王若乔埋在她肩头点点头,仍轻声道歉:“对不起……”
*
许思麦洗完澡,盘着腿坐在书桌前擦头发。
手机不停地有消息提醒。
许思麦不用想也知道是江雨帆回信息了。
她刚回来时跟江雨帆提了一下王若乔今天来找她了,江雨帆当时没回消息,她就收拾收拾东西去洗澡了。
打开手机,江雨帆果然是喋喋不休追问个不停:
【木叶】:她找你干啥?
【木叶】:该不是后悔了?
【木叶】:你别告诉我她一找你你就二话不说跟她和好了啊?!
【木叶】:喂!人呢?急死我了。
……
许思麦放下毛巾,不急不缓地回她信息:
【清醒】:她没考上市一中,也报了淮礼一中。当时中考前几天她爷爷去世了,估计状态也不太好,周毅先考上市一中了,他俩分手了。
聊天页面静默了很久,许思麦在打字框里删删改改,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木叶】:我真是乌鸦嘴,都怪我当时说咱们仨说不定还会在淮礼一中碰面,太乌鸦嘴了……
许思麦笑,仿佛能看见屏幕前嘟嘟囔囔暗自懊恼的江雨帆。
当初她也是找借口说自己近视没想到后来成真了,说不定她真带有这个体质,哈哈哈哈哈。
江雨帆又追问道:
【木叶】:她状态怎么样啊?还正常吗?
【清醒】:哭得喘不上来气,然后跟我道歉什么的。
【木叶】:你原谅她了?
【清醒】:那不然呢?我得多冷漠啊看着她哭?
【木叶】:哦,那也是。
【清醒】:你有时间也去安慰安慰她,毕竟她跟她爷爷很亲的,一时肯定难以接受。
【木叶】:我也想啊,字都打好了就是摁不下去手发送,我真的觉得太尴尬了。
曾经无话不谈,现在发条消息都觉得疏远。
许思麦深有体会,只有自己想明白了,才能软下来态度迈出那一步。
【清醒】:没事,你不说也没关系。
许思麦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那端迟迟没再回信。
许思麦百无聊赖地翻着桌上的几本名著,突然想起来吴世越临走时给她的那个信封。
里面是什么呢?
他说她会喜欢的。
许思麦赶紧趿拉着拖鞋跑去门后的挂钩上把帆布包取了下来,然后从里面把信封掏了出来。
许思麦既期待又纳闷地撕开了信封一端,掏出来的东西,却瞬间令她耳颈蒸腾,脸颊灼热。
那是一张相片。
照片里的她半伏课桌,林闯虽是站着,身子却自然地向她倾斜,少年满目温柔女孩儿却面带吃惊,日落黄昏,人群拥挤——只有我看向你,目不转睛。
她把秘密偷偷藏在无数个细碎明朗的瞬间里,悄悄把时光润色成喜欢的模样。
虽被窥见一角,但却是少年隐秘心动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