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搜宫
晚间。
楚慕批完折子,伸了个懒腰,可却都不见了红袖的身影,心中奇怪,“王德福,红袖呢?”
“回陛下,红袖姑娘今日偶感风寒,同奴才告了两日假了。”王德福回道。
“病了?她可请了御医诊治?”
“没有,红袖姑娘说歇两日便好了,病得不算重。”
楚慕站起身,想了想,“朕去瞧瞧她。”
“是。”皇帝要去看一个宫女,谁敢拦着。
红袖如今是一等大宫女,有一间独立的耳房居祝他及王德福两人行至红袖门外,王德福站在门后敲了敲门,低声道,“红袖姑娘,陛下来瞧你来了。”
过了一会儿,红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来开门,见到皇帝,便将那拐杖扔开要跪了下去,“奴婢身份微贱,怎敢劳烦陛下亲自来探望我。”
楚慕忙扶住她的胳膊,“别跪了,你这腿是怎么了?”
红袖垂首不语。
楚慕低头一看,也能猜个大概,宫中妒恨之人不少,恐怕是哪位贵人找了个什么由头,对她小惩大诫了。但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居然默默地隐瞒下来,对外说是偶感风寒,这是何等的善良和大气,就像当初她为姜嫔求情一般。
想到此,他心中更是升起一股怜爱之情,握着她的胳膊的手也紧了紧。他将她扶至耳房内的长椅上坐着,又冲侍立在一旁的王德福使了个眼色。
王德福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并将耳房的门关上了。
楚慕直接道,“我瞧瞧你的腿,伤成什么样了?”
皇命难违,红袖假意羞怯,脸颊飞起两抹红晕来,自己撸慢吞吞地起宽大的裤腿,露出了两个紫黑发胀的膝盖。
楚慕看了一眼那像发面馒头似的膝盖,心疼不已,“我派御医过来给你瞧瞧。”
红袖忙道,“奴婢微贱之身,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奴婢已用了活血化瘀的药膏了,都是皮外伤,过两日便褪去了。”
楚慕一字一句道,“不要总说自己微贱之身,你是朕看重的人,怎会是微贱之身。”
红袖仿佛震惊一般睁大眼,眼底浮现一抹红,并渐渐湿润了,出声时已是哽咽:“陛下,奴婢……”
“好了。”楚慕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知你清高,不慕荣华富贵,惦记着到了年纪给放出宫去。但朕重视你是阖宫上下皆知的事,难免引人嫉恨。瞧瞧这才几个月,你已平白受了两回伤,倘若……”
话说到这里,再端着,可就没有意思了。倘若再推拒,恐怕反而会惹得皇帝生怒,觉得自己不识抬举。因此,红袖美眸里垂下两行泪来,“奴婢感佩陛下用心……”说着便又哽咽难言了。
楚慕紧了紧握着红袖的手,“你放心,朕会护着你。”他抬手,用另一只手轻轻拭去她眼角垂落的泪珠。他是习过骑射的,手指结有老茧,粗粝的指腹划过她柔嫩的脸颊,激得她浑身一个机灵,背后已有冷汗渗出。
她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日后怕是更要步步惊心、险要万分了。在这深宫之中,她的血海深仇、她的性命、她的前途,都要倚靠眼前这一人了。
在这时,她忽然明白她背后那人为何千挑万选选中她进宫。实则,天下女子美貌者虽多,美貌且有才情者不多,美貌且有才情又对郭家有深仇大恨的则是凤毛麟角,她显然是最合适的。
一个满腔恨意的女人,是顾不上什么儿女情长的。
她更多的视为将皇帝视为她往上爬的捷径而不是一个值得爱慕的男人。
红袖微微垂了眸,遮掩下翻飞起伏的万千心绪,柔声道,“能得陛下青眼,是奴婢此生之福。”
楚慕年轻而俊秀的脸庞露出一个激动且欢喜的笑来,握着红袖的手更紧了些。他后宫女人二十余人,皇后是先帝指婚,张、崔两位贵妃是太后遴选了世家贵女后择选入宫的。此次大选入宫的女人,也约莫是考虑了各种各样的因素才迎进宫来的,唯有红袖,是她自己想要的女人。
因此,他心中竟然多了一丝丝毛头小子一般的激动和兴奋。
“陛下,疼。”红袖娇软出声。
楚慕这才惊觉自己握疼了她,直将她细嫩的手掐出了一道红印子,忙松了手道,“一时手重,可还疼?”
红袖柔婉地摇了摇头,“不疼了。”
楚慕道,“明日朕就下旨册封你为美人。”
红袖道,“陛下,奴婢出身卑微,不如选侍进宫的世家贵女们,加之服侍陛下时日不久,寸功未立,忽然被封为美人,实在德不配位,更会引得诸人侧目,百官议论纷纷,还望陛下三思。”
楚慕听了这一席话,越发觉得红袖极识大体,打心眼里更爱重她,“红袖,那先委屈你了。”
“奴婢能服侍陛下之侧,已是奴婢之幸,岂会委屈。”红袖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楚慕道。
楚慕随手将自己身上的青玉环佩取了下来递给红袖,“这是朕贴身之物,今日赠与你,算作我与你定情之物。”
“奴婢多谢陛下,这物件奴婢定悉心收好。”红袖一边收下这玉佩,一边心内腹诽,后宫那么多宫妃,恐怕人人手中都有这所谓的定情之物罢。
每个傻女人,听了男人的话,都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却不知,男人的话,是最信不得的。
楚慕凝视着红袖,“那你今夜好生歇息,明日册封以后,朕,再来看你。”
“嗯。”红袖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
楚慕从红袖房内出来后,低声对王德福道,“今日红袖是被哪位贵人所伤?”
王德福回道,“额,奴才已经去问了,红袖姑娘应该是在御花园遇见了张贵妃娘娘和张美人。不知怎么,就罚了她跪着。”
“唔。”楚慕应了一声,边走边道,“这宫里拜高踩低者甚众,她又是个温软良善的性子,日后你派人多看顾着她一些。”
“是。”王德福嘴上答应,心内却腹诽道,温软良善?她跟这四个字可不沾边。
红袖原本以为第二日就会被册封为采女,谁知当晚亥时,缠绵病榻已久的刘太妃忽然薨逝了。这位刘太妃原先是太后身边的女官,后来晋封了采女、美人。她并不得宠,先帝驾崩前,也只是个嫔位。她一直与当时的郭贵妃合住一宫,一直以来待楚慕都极为关爱。
楚慕小时候的许多衣物、鞋袜都是这位刘太妃亲手缝制的。因此,他对刘太妃的感情也算亲厚。平日里,想起来,也会去太妃殿看看这位刘太妃。如今刘太妃忽然薨逝,楚慕连夜赶往太妃宫去见了刘太妃最后一面。
楚慕很是哀痛,加之宫中有丧事,此时此刻自然不便晋封妃嫔,因此晋封红袖的事便这么暂时搁置了下来。
丧礼结束以后,楚慕依旧闷闷不乐,神情哀伤。加上国事烦忧,北边与鞑子的战事又吃紧,南方洪水虽然褪去,但灾民近百万,桩桩件件都令楚慕头疼,除了去探望皇后以外,已是一个月都不曾翻牌子了。因此,红袖侍立在楚慕跟前越发小心谨慎起来。
也恰恰是在这个关口,太后又染疾,便带了人前往京城郊外的承德行宫休养。皇帝为彰显孝心,也亲随太后去了承德行宫,亲自侍奉在太后左右。皇帝此行前去,轻装简行,只带了郭皇后、张贵妃前去,留了崔贵妃协理后宫诸事。红袖自然也没有被带走,留在了这深宫之中。
皇帝一走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绿翘很是担忧,“眼见得要被册封了,却忽然间出了这一连串的事,陛下身边莺莺燕燕环绕,我怕等陛下回来,会忘了姑娘你。”
“若真是如此,也是我的命数,不怨旁人。”红袖状乎哀怨地道,顿了顿,瞥见绿翘微微嘟着嘴极难过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我同你玩笑呢,放心便是。”
绿翘道,“瞧出来了,姑娘心里有数呢。”
过了半个月,崔贵妃在自己宫中种一颗桂花树时,意外从地下挖出了个巫蛊小人,背后写了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崔贵妃因有了协理后宫之权,先抓了自己紫棠宫的大小太监和宫女仔细拷问。
有小宫女指认了,说见两个小太监曾经在夜里偷偷摸摸在紫棠宫偷偷摸摸挖过土。
崔贵妃又拿了那两个小太监审问,那小太□□不住拷问,招了说是李美人因被陛下冷落,对宫中得宠的妃子们心怀怨怼,因此花了重金,请他们将这巫蛊之物埋于各宫得宠的妃子宫内。接着崔贵妃迅速派人软禁了李美人,同时在李美人处搜出了几十个巫蛊娃娃。
李美人身边的贴身宫女亦招供了,说是李美人指使她缝制巫蛊娃娃的,又哭诉说,因李美人是主子,自己是被迫的。
李美人则对所做之事供认不讳,状若疯癫,眼神狠厉地扑向崔贵妃,“哈哈哈,你们都该死!你们全都该死!全都该死1
崔贵妃左右的四五个太监死死地拦住了发疯的李美人,不让她靠近。
“左右,给我堵住她的嘴,关起来,待太后,陛下和皇后娘娘回銮后,再行定夺。”
崔贵妃一边全面封锁了消息,一边派人回禀了太后及皇帝之后,连夜派了几十位宫女和太监前往各宫搜查,要彻查巫蛊之事,以绝后患。
这日,红袖都已睡下了,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谁啊?”
“紫棠宫云画。”门外有个女声答道。
她心内疑惑,紫棠宫?崔贵妃的人?她的的人怎么大半夜来敲她的门?她想了想,披了一件衣裳,起身去开门。
她才刚把门打开一个缝,冷不防五六个太监嬷嬷忽然直闯了进来。
“给我仔仔细细地搜。”云画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模样。
“我是紫宸宫的人,你们怎可如此无礼1
云画道,“奉崔贵妃娘娘旨意,要彻查宫内所有人等。”
“好,既是奉娘娘旨意,要搜便搜。”若是依她从前的个性,什么人敢搜她的东西,可如今,她身份卑微,不得不低下头做人。
众人翻箱倒柜,捉了她的箱子整个翻倒过来,细细地搜查,都是宫内按例配发的衣物等东西,却没找到什么特别的。
正准备离开时,云画一指她的床铺,“再搜搜她的床上。”
云画这话一出口,红袖的脸色就有些变了。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嬷嬷便搜出了一个青玉环佩,很明显是男人的东西。
云画立刻道,“左右!给我拿下她!宫女怎可与男子有私!说,你的奸夫是谁?”
红袖被两个粗壮的嬷嬷死死地押着,心内想,这玉佩的来历自然是决不能说,否则她还未被册封,便已有了皇帝贴身之物,对皇家声誉有害,皇帝知道了,恐怕会失了圣心,便只是道,“我没有奸夫。”
“那这玉佩是谁的?”
红袖依然不说。
“不说是吧?给我押走!听凭贵妃娘娘发落。”云画最后将她押回了紫棠宫。
经过一夜查抄,抓了十几个宫女太监,及许多赃物。除了红袖以外,有一些与侍卫私通的宫女,也有手脚不干净,偷了宫内御用之物的太监。
加之李美人疯疯癫癫,意图谋害各宫妃嫔的事也传了出来,宫中一时流言纷纷,人人自危。
而红袖被押回紫棠宫后,被审问了许久,依旧死活不招,云画遂向崔贵妃建议用大刑。
崔贵妃盯着红袖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笑了笑,伸手,尖锐的指甲在她脸上慢慢划过,“她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打坏了陛下会心疼的。不过本宫也是没想到,她居然与旁人有私情,这可是太有意思了。”
皇帝迟迟未册封红袖,众人私底下都议论,皇帝压根瞧不上她这等出身微贱的女子,做个用得上的宫女便罢了,飞上枝头变凤凰怕是不可能。崔贵妃也是没想到,一直未册封的原因竟然是红袖几次三番地推拒,更不会想到那青玉环佩是皇帝之物。
云画道,“那我们怎么处置她?”
崔贵妃冷酷地笑了笑,“死扛着不招是吧?将她关在暴室,饿她几天,看她招不招。”
红袖盯着崔芸芸,不,是崔贵妃那张昔日无比熟悉的脸,此时此刻,她却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如此陌生。
她记得,崔芸芸原先是个极安静和婉的性子,不争不抢,不骄不躁。每回与谢清荷一同参加宴会,都安安静静地缩在一个角落轻易不出声。没曾想,入了这深宫,三年过去了,如今却已是心狠手辣、雷霆手段……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