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行商客

    风未吹散江面的晨雾，却带来了寒意凛人的秋霜。船头悬吊的烛火闪烁着橘黄色的火花却拼命想挣脱罩子的束缚，探向未知的迷雾。摆渡人摆弄着船橹划破点点微波，摇荡着渡向彼岸。

    陈涂，一个小小的行商，十几年如一日混迹于南北两地，南陵的布匹，茶叶，青瓷在北地都是畅销品，而北地盛产的皮革，香料，更有珍贵的珠玉都独得南陵贵族们的喜爱。这些年南北两地可不能说是太平，他能在这条路混得风生水起，也算独有自己的商道。

    陈涂心里早有估算，他们离此行的目的地南阳城只不过咫尺之遥，过了这汉水，那后面的路就是平途大道了，一路南行他的商队历经多少密林丘壑或是人烟稀少的村落都走过来了，总不能在这里翻了船。虽说是商队，但除了合作雇主的主仆两人也不过只有几个干体力活的杂役了，就连像样的护卫都没有。

    在多年的经营后，他开辟的商道能避开绝大部分的匪人，有必要的在多年打点后也有些关系，避免了被劫道的风险。这一趟行商的货物很普通的北雍盛产的皮货，虽值些许银两，却也不值得匪人们釜底抽薪，断了财路。

    这又一次走这秘密商道到目前为止还算安稳，这一路上也是畅通无阻。

    此次与货主同行，也是出乎以往的行商方式，不过经过他灵活的小算盘一合计，利润也并未有多少水分，更不必要承担买断货物的风险，还何乐而不为呢？

    谁不想做大做强，这不，他才招揽了几个廉价的初出茅庐的年轻江湖客。虽说他们对此行的助力已经微乎其微了。可谁知道以后呢，看他们气质也绝非一般凡夫俗子，有了这层关系，说不定哪天会用的上这等人物。

    这一趟渡船，由于装载了陈涂这个大主顾的货物，也只能上几个零星的散客了。陈涂为人小心谨慎，他在船舱里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暗自打量着众人。

    他那几个忙碌的伙计那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知根知底，自然不必疑心。这船家叔侄十几年来在这汉水上摆渡为生，也多次打过交道，较为熟络了。

    至于这主仆两人却有些让他摸不清门路，回想起来，他也是稀里糊涂被动地接了这一趟买卖。那仆人从脸上皱纹褶子告诉别人他年岁已过花甲，两鬓斑白，拄着一只黝黑拐杖，颤颤巍巍，每次与人交谈都是气息微弱，断续难继。不过识人无数的陈涂还是从他深邃的眼眸里看出他绝非泛泛之辈，更让他警惕的是他有次不经意间挺直的腰板判断此人绝非外表所示的苍老羸弱。至于他的主子那倒不足为虑，因为他只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要不是因为他带着这幼儿，陈涂还真不愿意接手这一趟买卖。

    这几个年轻的江湖客个个气度不凡，他自信他行商多年那制世识人的眼光，要是错把匪人主动招揽，那才是瞎了眼丢了货物亦不足惜。

    那几个零星散客也非全是生面孔，多是混迹在这一带的老江湖了，这不，曾在酒肆中高谈阔论的蜀中刀客林风也在其中。

    “老方，这如今天已入霜降，气候日愈冰寒，这江面水汽湿重，何苦还来这渡船上受这苦。”有一船客看来与这船家也较为熟悉，与他闲聊起来。

    “是啊，多年的老毛病了，一到这个季节就是折磨人的时候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生活所迫，干完今年就歇手咯。”那年长的船夫叹了口气，单臂仍不停摇晃着船橹。

    “你这都说了多少年，还是这么拼命的干。”

    “等我这苦命的侄儿娶上一门婆娘，就交给他们了。”

    “哎，命苦的人啊，偏偏遭了火灾，好好的俊小伙容貌却被毁了，会有姑娘家不嫌弃的。”那个船客惋惜地看着一旁忙碌的精壮小伙。

    少女诗赞此时也是沉默不语，在登船时还在诧异这江湖果然神秘莫测，连一个船夫也是隐藏于半边面具之下，如今看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少女恻隐之心忍不住要发作，却不知如何安慰，似乎也觉得她这姑娘家身份有些不妥而艰难作罢。

    “诗赞女侠，这挤眉弄眼的是有虫子吗？”显然刚才这一幕落到了旁边那个少年潜羽的眼中，忍不住出言调侃。

    渡船已过江心，迷雾逐渐散去，露出这汉水滔滔的原貌，南岸的景色也依稀可见。少女诗赞还来不及欣赏这一切，习武多年的她只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诡异，冰冷而肃杀。

    “怎么，忍不住要动手了？”那仆人手中的拐杖轻点船板，幽然开口。

    “这都要到南陵地界了，再不动手就来不及咯。”那些散客中有一人缓缓起身，袖中短刃跃跃欲试。

    “你们这是为哪家办事的杀手？让我猜猜，慕容家？姚家？应该不是宇文家？”那仆人不紧不慢说着，观察着对方眼神间摸细微变化，想要看出些端倪。

    “姓江的，你下去自己问吧，我们只负责送你们下去。”那杀手似乎也不想啰嗦，但又忌惮对方的身手，也在寻找机会以求一击必杀。

    “兄弟们上，他在这江心中跑不了。”那杀手说完，手持短刃率先出手，与此同时，又有几人飞跃而起，一同对着那仆人使出凌厉杀招。

    此时此刻，那羸弱老仆不再卑躬屈膝，不再掩饰挺拔身姿，动作凌厉迅捷，面对数位杀手的围攻也不落下风。他手中的拐杖挥舞如风，点、挑、劈、刺，一气呵成。转眼间，几人在这狭小的船舱内辗转腾挪打成一片，船舱的挡板围栏被击碎，木屑乱飞。

    这突然的变故让陈涂还有些摸不清状况，这贩卖些皮货也不至于引来杀手追杀啊。这估计是那来历不明的货主与仇家的私人恩怨，终于理清头绪的陈涂也恍然大悟，原来这对主仆一直是在利用自己的商道一路南下，这些皮货只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他此时也是进退两难，明面上他和这主仆两人一路人，如果让杀手得逞，未必会放过自己，何况放任不管传出去也会坏了自己多年积攒的信誉。可一想到被人利用进入局中，总是心有不甘，更何况面对这有备而来的杀手，自己手下的伙计有多少斤两也是一清二楚的。

    自己不是刚聘请了几位江湖客么？看着有两位早已跃跃欲试地看着他，似乎就等他一声令下。不过现在那主仆身份尚不明朗，也不落败迹，再等等，再等等，他心里默念着，一切都假装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