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母子谈心
碧宵宫里，夜祤栈的生母姚韶华正坐在书桌旁翻看少女画像。
姚韶华是后宫仅有的一个皇贵妃，但她素来不喜奢华，虽穿淡蓝色华服，却薄施粉黛，雾鬓云鬟，淡扫蛾眉。
比起其他后宫妃子穿金戴银来说，她佩戴的首饰极为简约，仅在发髻上插了一根天蓝色珠花步摇，耳戴珍珠耳环，左手戴着翡翠手镯。
这若是落在其他妃子眼里，总会笑她寒酸，毕竟后宫无主，她便是目前品阶最高的妃子，怎可打扮的如此朴素。
姚韶华并不在意她人的看法，她只想活得随性一些，更何况夜舜祯也不在意她如何打扮。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年纪，再打扮也争不过那些年轻女子，也不想善妒，否则这些年也过不来了。
毕竟身处后宫，夜舜祯的女人那么多，他给了她除后位之外的最高份位，已经是彰显他的宠爱了。
何况，听说昨夜夜舜祯招人侍寝，一直到今早那妃子才在御前太监的护送下离开，她心情复杂却什么都不能表露。
夜珺盛会是夜舜祯最后一个孩子，这是他亲口跟她说的，她也不意外那些妃子在侍寝后换来一碗避子汤是什么表情。
“母妃。”
夜祤栈来到姚韶华跟前，见她对着一幅少女画像发呆，轻声唤她。
“栈儿来了。”
姚韶华回过神来，抬头看他，一脸慈爱。
“快过来，看看这个姑娘如何？”
夜祤栈绕过书桌，站在姚韶华右侧，看着画像上粉面桃腮，巧笑倩兮的姑娘问道：“这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未来的逸王妃人选之一。”
姚韶华伸出右手牵住夜祤栈的右手，左手轻拍其两下。
“栈儿，你也十八了，也是时候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了。之前你身子不好，可以不考虑这些，但如今身子养好，这事就不能再拖了。”
“可是母妃……”
“可别说你还小，太子年方二十二，至今膝下无所出，你父皇面上不催，实则心里着急。”
“栈儿，你是母妃唯一的孩子，母妃也是急着抱孙子的。”
“知你封为‘逸王’，就是因为你无欲无求，看淡一切，潇洒自由。但身为皇家人，哪能真的没有责任在身？”
“成亲是大事，这张罗下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成的，这会你先看看，可有中意的姑娘？”
夜祤栈无奈，垂眸翻看几副画像。
每一幅画像上的少女姿态各异，但个个都极为貌美，顾盼生辉，年纪都比夜祤栈小。
“栈儿，可有中意的？这还只是诗会上的部分尚未婚配的少女画像，还有其他的宫人晚些时候送来。”
夜祤栈本看得索然无味，听到“诗会”二字，又禁不住想起沈从容吟的那首诗。
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大抵是温柔的，但又肆意洒脱的那种姑娘吧。
最好是，能和他心意相通，又有共同语言的。
“栈儿，你就没有一个瞧得上的？”
姚韶华见他盖上画像，双眸盯着某处发呆，轻轻晃下他的手。
“这些画像里没有孩儿看得上的。”
夜祤栈回神，垂眸看着姚韶华微蹙着眉头答道。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母妃差人找找合乎条件的。”
“也许只有见到那个人，孩儿才知道喜不喜欢她。”
“唉。”
姚韶华莫名叹口气，收回手，将画像全都堆到一边。
“母妃不必忧心，逸王妃早晚会有的。”
夜祤栈微微弯身，左手揽住姚韶华的肩膀。
“母妃瞧你这性子，未来逸王妃应该找个开朗爱笑的，衬你才合适，一静一动，多互补。”
“是。”夜祤栈恍神应道。
“若是云虹的孩子还在，又恰巧是个姑娘就好了。母妃曾在她未孕之前就笑言，若是她产下女婴，就和你定个娃娃亲，结为两姓之好，可惜……”
姚韶华想到好友死于杨定出征那天，腹中孩子不见，当初夜舜祯派汪喻调查许久，却一无所获，怕是寻回的可能性极低，毕竟是男是女，什么模样都不知。
夜祤栈心里一动。
他不太记得四岁以前的事，所以姚韶华偶尔说起宁云虹时，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哪怕姚韶华说他很喜欢宁云虹，奶声奶气缠着她抱，还不让她出宫回家，夜祤栈还是想不起半点关于她的零星回忆。
关于宁云虹的腹中孩子，成为姚韶华每次说起都是惋惜叹气的点。
他对那个孩子是男是女并不看重，只想着那人能平安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姚韶华见他没有接话，明白许是自己之前提太多次，夜祤栈已经无话可说。
她便转移话题，说她最近心神不宁，夜里睡不安稳，派太医来诊，也开药煎服，但成效不大。
夜祤栈闻言想到云林寺之行，便提议让姚韶华抄写经书试试。
“抄经书？”
姚韶华垂眸细想，“倒也不错，一则静心，二则祈福，属实好法子。”
夜祤栈微微一笑，想他昨天在云林寺和怀让的交谈不算愉快，但听建议坐下来抄写经书后，他确实平静不少。
“对了，栈儿，母妃让太医院给你新调配了强身健体的药丸，你取回去，每日吃一颗即可。”
说罢，姚韶华唤来一名宫人，让她将药丸取来。
宫人立马便去了，很快又回来，她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放了三瓶同为青色的药瓶，垂头恭敬的放到书桌上。
姚韶华拿起最右边那瓶，打开后倒出一颗递给夜祤栈。
“栈儿，试试。”
夜祤栈接过，毫不犹豫的送进嘴里吞下。
那名宫人偷偷抬眸快速瞥一眼夜祤栈，见他吞下后又马上将头垂得更低，嘴角浮现出若有似无的浅笑。
“如何？可有觉得一股暖意流遍全身？”
姚韶华满心期待的看着夜祤栈，见他点头，立马扬起笑容。
“这时候还早，陪母妃走走？”
“好。”
姚韶华起身，在夜祤栈的搀扶下走出宫殿之前，嘱咐那名宫人将三瓶药都先送到逸王府去。
宫人垂首应“是”，待他们母子二人走远后，才看了一眼药瓶，斜勾嘴角冷笑。
御花园里，夜舜祯正站在芍药花前发呆，张吉万站在他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那避子汤送过去没有？”
就在张吉万看着自己的鞋尖百无聊赖时，夜舜祯终于开口了。
“回皇上，送过去了。”
张吉万答道，心里却否定。
红罗就算有孕，那也是他张吉万的，又不关夜舜祯的事，凭什么喝避子汤？自然是各种参汤补药齐上才是。
夜舜祯听完便放心了。
他对昨夜的鱼水之欢印象不深，醒来时身侧躺着仅穿着肚兜的红罗，下意识的身子后缩摔下床，半天才回想起来那个陌生女子是谁。
红罗睡得沉，没听到动静，倒是张吉万推门而入。
他见夜舜祯呆坐在地上，上前扶起他，听到他嘴里念叨着“怎么不是宣仪”，真想冷笑出声。
但他还是装作关切的问夜舜祯摔得重不重，需不需要请太医。
夜舜祯挥挥手，一刻也不愿久留，更衣后让张吉万叫醒红罗，送她回去后，再把避子汤也送过去。
张吉万连连应“是”，待夜舜祯走远后立马站直身子，柔声唤醒红罗后，帮她穿衣后亲自送她回去。
避子汤当然是不可能让她喝的，张吉万离开前嘱咐那名宫人给红罗准备参汤补补，又亲了红罗额头一下，这才赶来御花园。
园里花香四溢，鸟语阵阵。
可夜舜祯无心欣赏，心里想的念的都是那个求而不得的人。
陷入短暂沉默后，夜舜祯母子在几名宫人的簇拥下过来了。
“皇上，是姚皇贵妃和逸王爷来了。”
张吉万看着那两人说说笑笑的过来，低声提醒夜舜祯。
夜舜祯闻言立马回头，快步朝二人走去。
“爱妃，栈儿。”
母子二人急忙行礼。
“参见皇上/父皇。”
“快起，快起。”
夜舜祯抬起手，看到姚韶华的脸，一时怔住，呆呆的，温柔唤声“宣仪”。
这情不自禁的低唤，不仅张吉万好奇致幻迷香的药效还没过吗，就连姚韶华也愣住了。
可她装作听不到，浅浅一笑，柔声细语的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比如天气真好之类的。
夜舜祯很快回神，顺着话茬接着说，心里也越发不是滋味。
他们这一家人，也许久不曾聚在一块散散心，赏赏花了。
他遣退几名宫人，包括张吉万也不让在跟前侍候，他只想和夜祤栈母子二人单独相处。
张吉万便带着人退下，但他并未走远，而是看着晴空，嘱咐宫人先去准备消暑饮品，需要时随时送上。
宫人依令而下，他寻处阴凉的地方侯着，两眼不离那看起来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很快，他嘴角又勾起一抹邪笑。
“还真是温馨和乐的一家人。”
一声嘲讽起，张吉万看到夜铭烨站在花园门口，眼神晦暗不明，身旁跟着芷兰。
“殿下。”
芷兰挽着他，语气里透着担忧，却看向张吉万，和他交换眼神。
“走吧，本殿已经看不下去了。”
夜铭烨冷着脸，带着芷兰就走，连张吉万向他行礼都视若无睹。
“呵。”
张吉万垂首，最终还是冷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