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不怪你
宋言宁是个思想很单纯的孩子。
他可以与长相极为相似皇姐的人一同玩乐, 以慰相思,但从不会将两人混淆,在他心中,旁人纵使再像皇姐, 那也不是她。
所以知道姜沂川是带着她去还愿的时候, 宋言宁以为姜沂川放弃了坚持,将她当做婧安公主, 在看到皇姐最爱的金簪戴在了她头上时, 他更是觉得姜沂川用别的女人取代了皇姐。
所以他一直不开心。
但小孩子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大吵大闹, 他躲在这里偷偷喝酒, 偷偷的抹眼泪。
宋幼珺看着他一边哭, 又一边非常认真的在地上敲敲打打, 说道, “六六啊,这秋千你就算是做成了,也没人来坐了。”
宋言宁的眼泪掉下来, 落在地上,“我知道。”
“那你再做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如果我皇姐回来,我还想看着她坐在秋千上荡着玩。”宋言宁说。
宋幼珺又问,“你很你川哥找了我这个替代品吗?”
“我不怪他。”宋言宁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和好听的话, 又是醉酒状态, 说的话都是掏心窝子的, “川哥已经做的够多了,这三年我都看在眼里,他们说的对,川哥迟早有一天会走出来, 喜欢上新的姑娘,迎娶王妃。”
“我不会,我只有一个皇姐。”宋言宁说,“独一无二的皇姐。”
所以他永远走不出去。
他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低着脑袋,语气失落。
宋幼珺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六六,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对吗?”
“川哥说她会回来的。”宋言宁低低道。
“既然你这么想念你皇姐,不如把我当成你皇姐,反正我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啊。”
宋言宁听后并没有生气,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我皇姐是南珑的嫡长公主,生来地位尊崇,命带贵气,你不过是一个市井平民之女,如何能一样?”
这一番话说的,宋幼珺竟不知道自己是被夸奖,还是被贬低,哭笑不得,“你倒是分的挺清楚。”
宋言宁总算是打好了放柱子的地洞,累得吭哧吭哧的,站起来的一瞬就开始摇摆,一副随时要倒下去的样子,宋幼珺赶忙去扶他,“行了别折腾了,明日你酒醒了再做。”
“我就要现在做。”宋言宁固执。
“六六,我的话你也不听了是不是?”宋幼珺端出了姐姐的样子。
以往每次宋言宁不听话,宋幼珺都会说这一句,语调一模一样。
就这么一句,就让宋言宁瞬间愣住了,仿佛刹那间回到了三年前的南珑皇宫。
“皇姐……”一声呢喃脱口而出。
宋幼珺知道不能再瞒着宋言宁了,这个孩子心魔太重了,执念极深,反复沉浸在痛苦之中,若是不拉一把,他也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才能走出来。
于是她便问道,“六六,当年我给你花种让你拿回去种,后来开花了吗?”
宋言宁的眼泪在顷刻间决堤,漂亮的眼睛里水盈盈的,难以置信的瞪着宋幼珺,说道,“那些花种我带来了北昭,种在这个院子里,第一年没有抽芽,第二年才慢慢长出开花,春季一到,满院子的花香。”
“这样就对了,种满花的院子才好看。”宋幼珺又问,“后来那头你送给我小黑猪,如何处理了?”
宋言宁的眼眸微动,“小岁岁长至了百来斤,在来北昭的路上忍受不了寒流,被冻死了,川哥便说给将士们加餐。”
宋幼珺警告,“不准再叫那个黑猪小岁岁,信不信我揍你。”
宋言宁呆呆的看着她,好像没什么反应。
“先前我走的时候,是不是给你讲到孙悟空跟红孩儿打架的情节了?”宋幼珺问道。
这是只有宋幼珺和宋言宁知道的事情,三年前南珑大乱,天灾人祸战乱,皇宫中也颇受波及,宋言宁时常会听到些风言风语,心中害怕时,总是要去尽欢宫缠着宋幼珺给他讲西游记的故事。
宋言宁永远记得那日,所有的对话和画面像刻进了他的脑子里一样,反复重现。
宋幼珺正一边下棋一边与他说话,宫人传来宋霁与姜沂川大胜的消息,她便催着他回宫里取上好的金丝线。
宋言宁想吩咐宫人去取,却听宋幼珺说,“你自己去,拿回来之后我给你讲孙悟空大战红孩儿的故事。”
于是宋言宁急忙奔出了尽欢宫,谁知这一走,竟成了永别。
是宋言宁永远不愿意提起的事。
他一把抱住宋幼珺,头埋在她的肩头呜呜的哭起来,声音闷闷的,“皇姐,是你回来了吗?”
宋幼珺拍了拍他的后背,“不哭了,皇姐回来了。”
“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分明三哥走的时候叮嘱我好好照看你的,我却连你早已中毒都不知道。”宋言宁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音。
“这怎么能怪你呢。”宋幼珺心酸极了,被他的情绪感染,也落下泪来。
当年宋霁走之前,披着晨雾在她的殿院中站了许久,最后不舍离去,而后便去了宋言宁的寝宫,将他从被窝拽出来,叮嘱他好好照顾宋幼珺。
也正是如此,从那日之后,宋言宁往尽欢宫跑得越发勤快。
三年来宋言宁竟是一直在自责吗?
“原谅我的粗心大意,一直没能发现你的身体状况,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宋言宁哽咽道。
“没有人责怪你,这本不是你的错。”宋幼珺轻轻的哼着,用温柔的声音道,“我身体里的毒常年积累,已无药医治,并非是战乱那一年被人种下的。”
宋言宁发出痛苦的哭声,“皇姐,我好想你……”
宋幼珺的眼泪也一直在掉,宋言宁抱着她哭了许久,站得累了,宋幼珺说,“外面风大,若是我冻凉了,姜沂川又该啰嗦个不停,咱们进屋去吧。”
宋言宁虽然晕晕乎乎的,但听到宋幼珺的话便立马动身,摇摇晃晃的往屋中走去。
宋幼珺让下人送来热水,将宋言宁哭花的一张脸擦干净,又将他手上的泥土大概擦了擦,期间他就一直盯着宋幼珺,屡次想开口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让他把手洗干净之后,宋幼珺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郑重其事的开始叮嘱他,“宋六六,你记住,关于我借体复生之事,你千万千万不可以对任何人讲,否则会招来大祸,知道吗?”
宋言宁迷迷糊糊的点头,“皇姐,你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了吧?”
宋幼珺道,“不会了。”
宋言宁状似疯癫,一会儿噙着泪嘿嘿的笑了,一会儿有哭哭唧唧,但总拉着宋幼珺不肯松手,到了半夜,宋言宁因为喝了不少酒,渐渐累了,宋幼珺就坐在床边哼歌,哄着他慢慢入睡,然后才蹑手蹑脚的离去。
出门之后她吩咐下人明早备一碗醒酒的汤药给宋言宁喝,然后才出了院门。
刚一出去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正手持灯盏缓缓走来。
宋幼珺往前走几步,离得近了才发现是姜沂川,他像是刚刚归来,身上的外衣还没脱下,他走到宋幼珺的面前,脚步还没停下,宋幼珺就张开手臂去抱他。
姜沂川顺势将她抱在怀中,伸手探进了她的袖中,捏住了她的手掌。
刚从宋言宁的房间出来,宋幼珺的手还热乎,姜沂川试了试温度便放了心,说道,“晚膳可吃饱了?”
“既然吃了,那当然是吃饱了啊。”宋幼珺将脸在狐裘披风上蹭了蹭,姜沂川的怀抱真的又软又温暖,说实话她觊觎已久。
以前身份有别,宋幼珺多少克制着自己,但现在不同,她的行为再不会受身份所限制。
“你没吃吗?”
姜沂川低低应了一声,“刚从皇宫回来。”
宋幼珺就松开了手臂,见他收回了手,便眼疾手快的将他的手拉住,“那先去吃饭。”
本想着牵手手,但是指腹往他掌心一滑,就摸到了那个之前看到的疤痕,她动作一顿,问道,“这是当年你在南珑打仗的时候留下的吗?”
上过战场,哪有不受伤的,或许姜沂川的身上还有其他伤痕,只是手掌上的这个就足以让她心痛不已。
三年了这疤痕还这样明显,可知当年这只手的伤口有多深。
姜沂川温笑道,“岁岁是在心疼我吗?”
宋幼珺的手指在他掌心的伤口上轻轻摩挲,“伤好了就行。”
掌心痒痒的,姜沂川便握住了她的手,包裹在掌中,拉着她缓缓往前走,声音轻缓,“这些小伤,算不得什么。”
“姜沂川,我在这府中好无趣,你明日带我出去玩好不好?”宋幼珺自从来了就一直在府里憋着,除了那次去凑热闹看假的婧安公主,就是去云来寺,还没有真正的在北昭的京城玩一玩。
姜沂川说,“正巧明日有灯船会。”
“北昭好玩,还是南珑好玩?”宋幼珺问道。
“于我来说并无区别。”姜沂川道。
“为什么没区别,南珑不是有我吗?难道我在你心里根本不重要?”宋幼珺哼了一声,在他话中挑刺。
姜沂川顿了顿,“并非。”
“那是什么意思?”宋幼珺不依不饶,故意逗他,“好哇,我知道了,我就听那些人说你回来之后他们一直给你进献美人,你是不是贪了这点乐子。”
“不是。”姜沂川语速有些快的否认。
“那你说为什么并无区别?”宋幼珺捏了捏他的指头,问道。
姜沂川还真思考了片刻,最后柔声道,“只是南珑有你,北昭也有你,所以此刻来说对我并无区别。”
“行,勉强算你过关。”宋幼珺心里偷着乐。
作者有话要说:
【姜沂川的小小日记】:北昭祥至六年,九月二十一
差点说错话。
小宋公主越发会刁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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