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太阳可会东归
太阳可会东归
“先生！”
正在此时突然听得展惠一声惊呼。
周围气息瞬变。
无数淡金色的光向曹先生的身体中涌入，曹先生此时便氤氲在一层薄薄的金光中，双目微闭，气息几乎，似是熟睡。
何一惊是嘴半张，神仙啊，这就是何一印象中的神仙。
“他这是怎么了？”小玄儿瞪大眼睛看着曹先生问阿离。
“先生破境了！”展惠做了一个虚声的手势，而后又低声说道。
破境？
何一和小玄儿同时看向阿离。
阿离摇了摇头，什么破境，他也不知道，反正从小到大，老祖宗只是要他静坐，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望天发呆，有不懂的才去问老祖宗，这些他自然是不知道的，三双眼睛都落在曹先生身上。
展惠是紧张欢喜，生怕别人打扰了他先生破境。
何一他们几个是好稀奇，破境原来是这个样子的，这个曹先生是不是很厉害啊，有多厉害，阿离打得过不，这当然是何一和小玄儿想的。
阿离却是在心中想着，几个自己能打得过曹先生，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如此过，是不是自己很弱啊，那这以后还怎么保护哥哥和小玄儿。
阿离以前从未想过这些问题，突然想这些，让他有些不习惯，而又有些困惑。
过了半小时，曹先生周身的金光才消失，不过曹先生仍然盘腿垂目，似神游。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曹先生方才缓缓打开双目，笑容恬淡，而后起身向阿离和小玄儿深深一揖。
“你干啥！”小玄儿一跃而起。
阿离早已站起来。
不过两人都没来得及闪避，受了曹先生一揖，满脸茫然。
“先生曾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不欺我也，今日曹渊得益两位小友多矣。”曹先生说道。
阿离和小玄儿同时看向何一，心是皆想这个曹先生怎这么奇怪，这是要干啥，他们现在该做些啥？
“小玄儿和阿离只是随口几句无心之语，是曹先生自己有所悟。阿离和小玄儿自幼长在山中，灿熳无拘，曹先生如此大礼会吓着他们的。”
何一在小玄儿跳起的时候便已站起，然后替他们还了一揖给曹先生。
其实，何一第一次见这么正经的小玄儿，他自己都很震惊，原来这个似乎只懂得指挥阿离做事的小丫头认真讲起道理来有这么厉害啊。
何一话音一落，小玄儿和阿离都纷纷点头。
“这，哈哈哈。”曹先生大笑。
展惠也跟着笑了起来，他见过自己先生给人作揖，有惶恐的，有人欢喜欢的，有泰然受之的，唯独没见过茫然的像看怪物似的盯着他先生的。
当然这也是第一次他见先生给两个小人儿行礼。
“坐！坐！”曹先生笑边笑边招呼几人重新坐下来。
坐下后，阿离和小玄儿又双双看向何一，看来是被刚刚曹先生的大礼给搅和的没状态，不知道说什么了。
何一咳嗽了声，酝酿了下说道“曹先生现在可方便继续为阿离和小玄儿解惑？”
其实他刚刚也听到得入迷呢，后来关键处曹先生似有所悟，然后破境了，何一也好奇曹先生刚刚悟到了什么。
“方便，方便，如何不方便！”曹先生大笑，容光焕发。
“先生似是不一样了？”一旁的展惠小声嘀咕道，自从先生破境之后，整个人就变得不一样了，先生从未这样开怀过，破境的威力这么大？
“朝闻道，夕可死矣，方才闻道于两位小友，先前之我已死，现在之我已生，如何不开怀。”曹先生笑道。
何散木和展惠闻言低头沉思若有所悟。
小玄儿白了曹先生一眼，又在说什么有的没的。
阿离低头在纸上画，有些忧伤。
曹先生像是整理了下情绪，沉思了会说道“小玄儿，你先前问谁的道理才做数对不对？”
“你有新的道理了？”小玄儿歪着头说道。
“各人都有各人的道理，连傻子都有自己的道理，道理越来越多，各人都执着于自己的道理，否定别人的道理，这个天下越来越吵，却又无可奈何。”
说到这里，曹先生停了下来，沾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圆，然后随意指着圆上的一点说道“若是站在这这个圆上，无论哪里只能看到左右两边的，不能窥这个圆的全貌。”
接着曹先生又将手指点在圆的圆心问道“但若是站在这里呢？”
“妙哉，先生果然如祖师所言的能够举一反十，但凭阿离的一句不能有非彼即此之心便能想到这一层。若是站在那里便能看这圆的全貌，才能晓这个圆是的轨迹，知-道，知-道，知-道啊。谁越知道，谁的道理就对。”
“那些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不照样吵，我现在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我要怎么要才能知道自己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那我的道理，还做不做数。”
小玄儿问道。
“夏虫不可语冰，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也是难免之事，所以才需要这个居中能见全貌之人来讲道理，定规矩。因为只有这样一个人，所讲的道理、定的规矩才是最合天道，至少最符合大多数人的道理的。”曹先生说道。
“嗯，刚刚阿离讲的我有些理解了，皇帝的道理大是因为赞同他的人多，如果赞同他的人少，必然会吵得厉害，那么他这个皇帝是不能长久的。”
“所以皇帝身边还有很多人在帮他们讲道理啊，尽量让皇帝的道理能够更为合道”曹先生说道。
“比如曹先生的先生，整天讲道理那他一定很辛苦吧。”小玄儿说道。
“是啊，很辛苦。”曹先生悠悠说道。
“可是，我还是觉得现在的道理不是很好，天下无君，不用银钱，也没有争吵的道理还是好些，为什么这里的人都不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呢，你家先生应该很厉害，不会不知这样的道理吧。”
小玄儿有些苦恼的说道，无有镇多好啊。
曹先生苦笑一声说道“行难啊。先生也曾讲过大道之行在天下为公，可是没人信，所以只能讲别人信的道理了。”
“为什么？”小玄儿不解。
“因为人心病了。”阿离头也不抬的说道，他的手中的笔一直没有停，从他来到这个世间开感触到了，任何东西都有像的，人心也是如此，所以这个世间昏暗不明。
曹先生闻言，沉思不语，可不是人心病了，道失，德失，仁失，义失，礼失，什么都失了，先生才那样辛苦想从礼开始，重返大道。
可是先生的辛苦又有谁知，在如今的东礼国，所有的人提起他的先生，怕都会语气暧昧，不在心中骂几句就算好的。
“病了，就像家乡的那样？”小玄儿捂嘴说道。
何一闻言，不自觉的低下了头，那一次，他差点害了好多人，如今这世间也成了这样子，以至于从那之后他其实很少讲话了，也是那一次，让何一认识到，言语也是可以传播病毒的。
“还要厉害。”阿离答道。
“看来不是我的道理不好，是他们病了啊。”小玄儿叹息了一声说道，还是无有镇的道理大吗，想到这里她又说道“真想也当当那皇帝，嗯，当这整个天下的皇帝，给这天下讲道理，告诉他们病了，给他们治病！”
“咳咳，玄儿，话少说些。这个曹先生、展先生，童言无忌，听过就算了。”何一彻底被小玄儿的豪言壮语给吓住了。
“为什么？我有说错？”
“话多，漏气，短命。”何一说道。
“可是我刚刚说的反悔了怎么办？”小玄儿苦脸说道。
“可以反悔！”何一说道，反悔就好，这话要传出去可得了。
“嗯，我刚想起来爹说了，女孩子不用辛苦的，当皇帝给人讲道理可辛苦了？阿离，你是男子汉，以后这事就交给你了！”小玄儿马上说道。
阿离还马上轻嗯了一声，好像小玄儿在交待他端茶倒水一样，小事一桩。
何一刚刚的气还没顺，又接到这一茬，直接岔气，真的咳嗽了起来。”
曹先生和展惠也被小玄儿的话雷得不行大笑了起来，不过笑着笑着，看着一脸茫然的哥哥， 以及一直平静的阿离眼神变得莫测起来。
“哥哥，你怎么了？”阿离问道。
“没，没什么。”
何一还能说什么。
“阿离，你本上都写了些什么？”曹先生问道，阿离的本写字的时候，一直用另一只手遮着的。
“就是有些弄不懂的问题，还有随便乱画画。”阿离有些羞涩的说道。
“我可以看看？”曹先生问道。
阿离没有回答，双手却将本压住，看着曹先生不说话。
“你不喜欢别人看？没关系，如果你有想不通的问题，觉得可以问我，也是可以的？”曹先生温和的说道。
阿离看着曹先生，对方眼神清明，心境平和，然后方才将自己的本递给曹先生，有些羞涩的说道“我乱画的。”
曹先生接过本一看，确实像是乱画的，密密麻麻的小圆圈自左向右由低向高连在一起像是一座长桥，这样的长桥画满的整张纸。
曹先生正疑惑间，但听阿离问道。
“每天从东方升起的是同一个太阳吗，太阳从东方离开最终还是回到东方的，对不对，那个从东方离开的太阳是不会死的，还会回到东方的对不对。”
声音有不属于孩子该有的忧伤。
何一闻言，也开始忧伤，还有无力，因为他，身边的两小人儿才离开家乡的，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回去，所以他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不等曹先生回道，小玄儿已拍案说道“自然是的！这还用问。”，只是说完，眼泪就哗哗的向下流。
曹先生看着阿离，突然想起来这个孩子叫阿离，于是他伸出手准备抚摸阿离的头，却见阿离下意识的向何一身边躲去。
“哦，阿离一直胆小认生的，曹先生不要在意。”
何一搂着阿离的小肩旁说道，他突然记起阿离真的很认生很胆小，不喜欢跟陌生的人说话，跟着他，昨天跟许多人打了架，在客栈里为了省钱当帮工跟许多人说话。
何一头一次很生气，生自己的气。
“阿离这是想家了对不对？”曹先生温和的声音传来“我们每天看到的都是同一个太阳，他是不会死的，每天都会回到东方的。小阿离，当然也会回家的。”
“你刚刚说以前的你死了，可是我不想死，也不想变，我怕回不了家了，又怕回去了爹娘不认得我了，还怕我回去后爹娘不在了，我怕，我真的很怕，我想我爹娘！”
阿离说道，努力不让泪水流下，小玄儿说过，以后他是男子汉了，不能哭的。
一旁的小姑娘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声了起来。
何一一手搂一个，心酸得不行，他也想自己的爹娘啊，爹娘可还在，有没有想他，还是已死了，跟他先前一样，还在时空中经受着各种恐怖的折磨。
心疼。
“我先前说错了，是我的错，我没有死，你看现在的我跟先前的我还是同一个我嘛，阿离当然更不会死了，阿离的爹娘也不会死的，会等阿离回家的。如果你愿意信我，以后可以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也是可以来找我的。”
曹先生的话语越来越温柔，他从来不轻易承诺别人什么，可是现在他却在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承诺。
“曹先生真好。”小玄儿边抹泪边说道。
“刚刚就因为你一句话我就破境了，这天大的好处，我还未报答呢。与你聊天，有益自己的修道，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真一句话而破境，破境这么容易？”阿离有些困惑，一句话破一境，那其实修行也不怎么难嘛，为什么老祖宗说修行很难呢。
何一也有些兴奋的望着曹先生，一句话破境，他现在虽然门都没摸到，但是努力些，多看些书，多听几句话，说不定就可以修行的了。
“容易？”曹先生想了下的笑道“我在此境已经十年，每日苦苦寻求，每每觉得略有所悟却又飘渺难握，刚刚小友的一言恰恰让我在虚广中抓住了一丝，方才有所悟。若没今日，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日日苦思还要十年才破一境？”阿离有些惊到了，他还以为他的一句话就让曹先生破境呢，明明就是曹先生自己修行到了时候嘛，所以他有些气馁的说道“那先生破境不是因我一句话，是因为先生时时刻刻都在思索，就没我这句话也会因别的话而有所得。”
说到这里阿离又小声的嘀咕到“十年才能破一境，十年才能破一境。”
越说越觉得修行道路艰难，像曹先生这样有学问的人都要十年破一境，他不是要更久，看来以后得更加努力才行，阿离心中默默的想到。
闻此言最受打击的是何一，他那微弱而莫名的盲目自信随着十年而有些破碎，像他这样傻子，现在连门都没摸到，以后就算入门了，不是要一百年才能破一境？
他何一能活到一百岁都不错了！
看来所谓的顿悟，根本就是日积月累，而产生的量变到质变，以他何一如今的资质，要猴年马月才能从量变到质变，越想越觉得他的修行之路渺茫。
曹先生听了阿离说的前半句，心中想道阿离果然是天生的修行种子，能够明白自己破境并非完完全全是因他一句话，更重要的是平日积累。
可见到阿离最手小声的嘀咕，然后头越来越耷拉，不禁觉得好气又好笑，十年已经很短了，算得上有天赋了，可是瞧了瞧对面的小人儿，又觉得真得算不上有天赋，于是悠悠的说道
“嗯，十年也还好，若非今日遇到你，说不定还要再等个十年。当然，对有些天赋异禀的人来说，可能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曹先生说完，心中也不免想人比人气死人，先生曾说自己能够举一反十，连先生自己也不能比，可遇到一个天生就是修行的人又能怎样。
“破一境用得着二十年吗！”
阿离的心更紧了，心中在盘算着，怪不得自己没有经历过刚刚曹先生破境的大场面呢，原来自己都没有破过境吗，二十年是不是久了点，他能等，哥哥和玄儿姐能等吗。
曹先生闻言神色有些尴尬，连声说道“要的，要的。美成在久嘛。”，心想跟这种孩子讲话真是伤自尊，只能用先生的话来安慰下自己。
阿离哦了一声，有些失望，二十啊，他掰着手指有些发呆。
阿离正在发呆时，却见曹先生长眉微微动了动说道“突然有些要事待办，今日就到此，改日再与三位小友论道，还望三位小友见谅。展惠你却先送三位小友下山。”
何一闻言虽觉得有些突然，但见曹先生神色真诚，像是真的有要事，便起身与他告辞。
曹先生随即化为一道青虹向山下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