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曾经的约定

    -戊戌年甲寅月-（2018-03）

    “儿啊你咋在这儿呢”，曾宝勤的父亲站在羊圈的门口，全身是泥，看样子是摔了一跤。“羊叫呢，我过来看看”，羊圈边上曾宝勤搭了个棚子自己住，下雨打雷羊一直叫，他就进来蹲一会儿。“您咋来了呢，天都黑了”，没想到父亲这个时候过来，可能是不放心曾宝勤。“没事儿我来看看，你回去吧，这边我守着”，父亲打算替曾宝勤看守羊圈。“不用，您回去吧，摔着哪儿了没”，曾宝勤不想让父亲太操心。“那我去棚子里了，有事儿你叫我”，看来父亲今晚上要陪曾宝勤了。“哦”，曾宝勤回应了一声。

    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是他们给曾宝勤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棵树，曾宝勤已经守护了多少年。当听说杨婉月出去打工的时候，曾宝勤就知道她已经作出决定了。后来传回来她要结婚的消息，还要带未婚夫回来一次。曾宝勤知道，都是要给他看的。可是，曾宝勤不知道该怎么见她了。那天曾宝勤想了很久，还是骑马到附近的山丘，远远地观望她一眼。见不到自己的话，她肯定也不安心。那个山丘，是曾宝勤经常带她去的地方，从小到大。

    杨婉月嫁出去之后曾宝勤把自己关了很长时间，不怎么吃喝。后来父亲叫来了村里的先生，也是当地学校高中的老师。老师说了很多，想开导曾宝勤一下。曾宝勤没有听进去他说了些什么。不过最后老师给曾宝勤两条路来选，要么出去打工，要么在家发展。曾宝勤说，对外面的世界，他已经不那么好奇了。

    最后老师给了曾宝勤一本讲畜牧养殖的书，不过他从记事起都会放羊了，书上的内容也没怎么看。父亲知道曾宝勤的脾气，就没有再劝他找人成婚。用杨婉月还回来的钱买了很多羊，让他来养。

    曾宝勤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羊越养越多，也卖了不少钱。后来曾宝勤把所有的钱都花掉，承包了村前那座荒山，大家都说曾宝勤是疯了，就算不花钱承包，也可以去那里放羊啊。曾宝勤没有跟任何人解释，而是建起了围栏，然后所有人又开始骂他，曾宝勤也从不反驳。

    绝大多数时间曾宝勤都一个人在山上，这里有他的童年，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熟悉。半山腰的山洞是曾宝勤最喜欢的地方，视野也比较好。那个时候杨婉月在山洞里面躲雨，看到曾宝勤像一个落汤鸡一样从外面跑过来，差点儿笑岔气。当然曾宝勤并不是因为她才承包的荒山，这里有他自己成长的一点一滴，也是迄今为止曾宝勤生活的全部。

    “你们山里人，应该有更多向往的地方吧”，两个自称是驴友的人，来到曾宝勤这边讨水喝，其中一个女的说话不怎么客气。不过曾宝勤还是拿给了他们水。另一个男的看到曾宝勤没有回答，可能觉得不太好意思，立马给曾宝勤鞠躬道歉。“去海边”，曾宝勤还是回应了一下，免得太尴尬。“那为什么不去呢”，那女的语气缓和了很多。曾宝勤没有回答，说你们喝完水就赶紧走吧，天不早了。

    “为什么不去呢”，那女人的声音一直回荡在曾宝勤耳边。曾经，曾宝勤是多么地向往大海。虽然只是初中毕业，但曾宝勤也知道什么叫诗与远方。有一天杨婉月很高兴地拿了张地图给曾宝勤看，是他父亲打工带回来的。她说你以后带我去这个地方好不好，渔人码头，多好听的名字。曾宝勤说应该很多地方都可以叫这个名字吧，杨婉月说，这个在最东面，靠近太阳升起的地方。曾宝勤跟她说，我将来带你去，杨婉月开心地笑了起来。

    大海比曾宝勤想象的还要壮阔，他把羊交到了父亲的手里，说要出去看看。父亲很高兴，但是笑起来已经满脸皱纹了，曾宝勤知道，这么些年父亲替自己承担了很多。别人叫曾宝勤老光棍的时候父亲总是很生气，每次都是大声呵斥。曾宝勤说没事的您别气坏了身体，他们叫就叫呗。父亲说那不行，我儿子将来肯定要娶媳妇儿的。

    光着脚在沙滩上走了很久，果然与大自然贴近的时候人可以很放松。不过曾宝勤来的不是时候，开始下雨。渔人码头那里有遮雨的帆，曾宝勤走过去坐了下来，面对大海的方向。“对不起”，一个女人在曾宝勤跟前说话，口气喷了曾宝勤一脸。曾宝勤说没事，你坐吧。可是刚刚那个味道，应该不属于这里。曾宝勤看到了她手中拿的饮料，也看到了泡在水中的山花山草。拿过来尝了一口，这个味道应该只有他知道，只有他们俩知道。“你这个是哪里来的”，曾宝勤顾不上那个女人有多惊讶，站起来问她。“就那边那个奶茶店”，那女人一副吓坏了的样子，手指向一边。曾宝勤跑进了雨中。

    就像那个时候，杨婉月在山洞里面，曾宝勤在洞口。这一次曾宝勤也淋成了落汤鸡，杨婉月站在店里面转身望着曾宝勤。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笑。曾宝勤知道，他又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