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女子谈政
一个女子在如此重要场合，没有避嫌退出，而且还主动参与到谈话中来，这在封建社会是不敢想象的事情。李孝恭疑惑地转头看向李琪，只见这位先生稳坐主位，手端茶杯轻轻浅尝了一口。对李孝恭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女儿的意思。
“哦！小玥姑娘不妨说说看。”
“救灾嘛，历朝历代千篇一律，政府出钱出粮，出人出力，让灾民有吃有穿，不至冻死饿死即可。对政府来说只有投入，并无产出，只是充当一个纯纯的冤大头而已。对灾民来说，他们在家乡的时候，有人是平民，有人是佃农，有人是手工业者。可他们来到长安可能卖掉了田地，卖掉了店铺，甚至还有人卖儿卖女。那他们现在就只有一个身份，就是灾民。这是好听的，等政府救灾后他们就会有另一个身份，就是乞丐。这样的救灾只是流于形式，根本救不了人，只会越救越穷，政府慢慢被掏空，最后救无可救。”
“小玥姑娘说得好，魏某深有同感，我也曾苦思救灾之策，甚至翻遍古书典籍，最后一无所得。小玥姑娘既然认识如此深刻，可有良策教我？”李秋玥的分析与魏征在君前奏对所说几乎一样，使魏征有一种知音的感觉。
李秋玥微微转头看向李琪，见自己的父亲端着茶杯对自己点点头，顿时信心大增“魏叔叔不必客气，其实救灾就四个字以工代赈。当然，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还是很繁琐的。”
“请小玥姑娘详细说说。”魏征仿佛抓到了一丝灵感。
“简单说就是给他们找事做，会干什么干什么，能干什么干什么。魏叔叔可以找工部看看有什么工程，是可以在冬天做的，比如修个城墙、建个仓库。还有县衙里还有很多公共服务行业可以做，比如，扫个大街、倒个粪桶、清运垃圾等等。事情多了去了，给他们以粮食结算，要让灾民们知道救灾不如自救，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
“救灾不如自救，小玥姑娘说得好啊！姑娘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解，当真是不得了啊！”魏征不由得感叹道。
“魏叔叔谬赞了。只是这里面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粮食。房叔叔是中书令，不知道可不可以告诉我，朝廷可用粮食，还能维持多少时间。”
“这个……”房玄龄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陷入了沉思。
“房大人，我们是来干什么的，陛下要我们来是解决问题的。不妨事，但说无妨，有任何问题，本王担了。”李孝恭豪气地给房玄龄吃下一颗定心丸。
“不瞒姑娘，长安城本有三个月储粮。如无本次灾情，长安城当无碍。但灾情已现，灾民越聚越多。再这样下去恐只能维持月余。”房玄龄心情非常沉重，一说起粮食心里就不是滋味。
“嗯！一个月，差不多够了。这就要说说李叔想说的第二件事了，就是市场。”
“哦！小玥姑娘，何以见得呢？”李孝恭对李秋玥越来越感兴趣了。
“长安的灾民已经不少了，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长安粮价必有变化，粮价可以说是基础价格，粮价变化必定导致整个市场跟着一起变化。这个时候，一些暗中窥视的豺狼，必定会以粮食为武器冲击粮价，搅乱市场既而从中牟利。而朝廷刚刚经历过渭水之盟，国库空虚，基本没有什么救市能力。如就此发展，豺狼们必定赚得盆满钵满，朝廷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将一落千丈。还有，中原雪灾已成，大家认为突厥会幸免吗？突厥人不事耕作，但依赖于草原放牧牛羊。大雪覆盖草原，牛羊无处觅食，会出现什么景象呢？”李秋玥已说得兴起，早已站起身来，围着沙发边走边说。
“没草，牛羊就没吃的，会导致大片的牧群死去。突厥人也将会出现粮食危机。”
“老黑不错，很有头脑嘛！”李秋玥挑起大拇指夸道。
“那是！也不看看我老黑是谁！”程咬金高兴的眉开眼笑，连忙端起茶杯挡在眼前。
“那突厥人会怎么办呢？”房玄龄不愧是合格的捧哏。
“我爹，你告诉他们突厥人会怎么办！”
“南下！”李琪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南下？不至于吧？毕竟我们刚刚签订了渭水盟约。先生是不是过于担忧了。”杜如晦也加入了讨论中。
“盟约就是用来撕毁的，对我有利则遵守，无利则撕毁。再说，颉利不一定要明着来，今天是这个部落，明天是那个部族，反正他不承认是自己下的命令就是了。”
“无耻！”魏征已经想象到，突厥人再次南下的可能，有利则抢一把，不利就转下一个地方。
“没什么可无耻的，国家之间利益为先，只是风险转移罢了。”李琪再次说道。
“好了，第二件事也说到了，怎么应对就是你们这些重臣的事了。还有就是第三件事，就是对豺狼是要妥协还是反击？”
“小玥姑娘不必隐晦，你说的豺狼就是氏族吧！这个问题确实棘手，太原起兵之时，氏族也是帮过忙的。”
“不错，这是事实，可这几年来，老爷子给他们的已经够多的了。多到高出当初投入的不知多少倍，可他们还不满足，不但要把持经济，还要把持文化，现在连朝堂也遍布都是他们的人。从今天你们的到来就可以看出，李世……哦，当今皇上也在防着他们，不然不会连一个氏族的人都没有。可是，皇上心中又不敢对他们动手……”
“秋玥，注意用词！”李琪连忙提醒。
“无妨，不敢就是不敢，小玥姑娘分析得偏僻入里。不瞒先生，朝堂现在的情况确实如此。民间有一句话叫做天下士子皆出氏族，朝堂也是无人可用啊！”李孝恭惨淡一笑，无奈地摇摇头说道。
“高考啊！”李秋玥脱口而出。
“高考？”李孝恭与魏征几乎同时发出疑问。
“哦！不对，跑题了。还是先说回今天的正题，就是对氏族的态度。”
“不知姑娘是什么意思？妥协怎么讲，反击又怎么讲？”李孝恭的兴趣逐渐高涨，再也不把李秋玥当成是一个乡野丫头。再说，这哪是什么乡野丫头啊！谁见过乡野丫头，能与朝廷几大重臣商讨国家大事，还说得见解独特，人人佩服。
“妥协好说，按部就班开展救灾工作就行，彻底放弃长安市场，让氏族在长安城里狠捞一笔。灾民的粮食我们父女早就准备好了，三天后朝廷就可以陆续的来拉走。”
“不可不可！”魏征首先反对“怎可放弃长安城，这可是大唐的都城。”
“不放弃，以朝廷的能力能救得了吗？我敢断言，不出十天长安粮价将飞涨，市面上将无粮可买。朝廷如有粮食投入市场，将顷刻间被市场吞噬。”
“真的会这样吗？怎么现在还看不出市场有什么变化呢？”魏征显然并不懂得市场经济。
“市场现在的表现，其实有心人已经可以看出端倪了。王家粮店十天前，每天就只出不到两斗，不过几天崔家也有样学样。其余几家在长安的粮店不多，但也没有闲着，这就是再告诉全城百姓，粮…不多了。”
“不可能，光王家一家的存粮，长安百姓吃半年都吃不完，这可是二百八十万人啊！”李孝恭一拍沙发扶手气愤地说道。
“这只是市场营销的手段而已，先制造紧张氛围，随后就是抬高粮价，然后利用这次雪灾，将百姓的身家都刮到自己的包包里。”
“太可怕了，简直是无耻，无耻至极。”魏征已经完全相信了李秋玥所言，怦然站起身来，手足无措的骂道。
房玄龄连忙拉住魏征“魏大人，别急！有办法的，有办法的。听小玥姑娘说下去。”
魏征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虚脱般地坐在沙发上。没有了说话的心情。
“小玥姑娘，那反击呢！又有什么说法。”李孝恭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连忙问另一个办法。
“呐！”李秋玥一指自己的父亲“反击的事让我爹说，我可是渴死了，先歇会儿。”李秋玥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大喊道“游姨，来瓶果汁。”
“先生，说实话，我是真的服了，令嫒为何是女儿身呢？这要是进入朝堂，这帮老家伙”说着李孝恭指了一圈坐着的众人“那还有什么立足之地啊！”
“王爷，别指我，某家是管打仗的。”程咬金不服气的说。
“本王也是！哈哈哈！”李孝恭和程咬金一起开怀大笑起来。
在坐的文臣们居然同时保持了沉默，没有反驳李孝恭，他们确实被李秋玥镇住了。很多以前想不到、想不通的事情，在现在都豁然开朗了。也确实如王爷所说，朝堂要是有一个这样的人，那要省多少事啊！
“王爷就不要夸小女了，只是一些浅薄的见识，说出来还怕王爷笑话呢！”李琪忙站起来躬身打着圆场。
“先生太客气了。不过，还是请先生教教我等，如何在此等大灾之时还可以进行反击。”李孝恭对李琪拱拱手，客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