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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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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嫣的个性里有一部分男性的品质:争强好胜、做事果敢、讲义气、不服输……不过我更倾向认为这是她尚未消除的孩子气。

    接触一段时间之后,她在我眼里定格为青春快乐、被宠坏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假小子(个性方面)。如果不是她古典美的外表让我保持了距离,我们确实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弟兄”。直到有一天,她做了件让我刮目相看的一件事:来我家包了顿饺子。这让她骤然间变得近乎完美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云嫣休息那天叫了两个同事一起来我家聚餐包饺子。我特地调了班,可最终来的却只有她一个人,其他的不知何故都没来。

    “既来之,则安之。”她抢了我的话,拿着自带的面粉和肉馅进了厨房,自己柔面擀皮包饺子。我帮不上忙,就在边上看着。她包饺子的外形标准,个头均匀饱满,看着都有食欲。下锅后味道绝佳,无论形状和口味甚至超过了老妈的手艺,我赞不绝口。

    与此同时,我看到了她作为女性的那一面,不得不承认把她定位于假小子太过片面了。

    我们聊了很多话题,不过通常我是聆听者。

    她喜欢看书,最喜欢的中国名著是《红楼梦》,至少看了三遍;最喜欢的外国名著是《飘》,对女主斯嘉丽的个性十分推崇;喜欢张爱玲,说她的文章能够超越时代感,把人性刻画得入木三分;喜欢莎士比亚,最让她印象深刻的场景是《哈姆莱特》中奥菲莉亚溺水身亡,她说她穿着白裙漂浮在水上的场景美到了极致,如果她死时也能那样就太太太妙了……这让我第二天就去书店买了一本上海译文出版社的《哈姆莱特》(当时译《罕秣莱德》);她还说她不会让自己活得太老,她一定会在对自己形象失望前自杀;她说生命的长度毫无意义,她希望自己的人生就像烟花,虽然短暂却极尽绚丽和光明,那样足矣……

    听得我心惊肉跳、额头差点冒出冷汗。

    看到我书架上的《三国演艺》嗤之以鼻,她说那是小孩看的玩意,作为男人应该看《三国志》;看到金庸的《倚天屠龙记》说有一阵自己也被迷惑过,现在已无兴趣;看到琼瑶的几本小说(学生时代产物)她哼了声:幼稚;只有看到三毛《撒哈拉的故事》、《梦里花落知多少》等文集,才表示赞可,说她在这个世上唯一敬佩的活人就是三毛……

    她忽然站住,侧过脸来,毫无征兆地当着我表白了起来:

    “每想你一次,

    天上飘落一粒沙,

    从此形成了撒哈拉。

    每想你一次,

    天上就掉下一滴水,

    于是形成了太平洋……”

    她情深意切,普通话像播音员一般标准。

    我的心砰砰直跳,当反应过来这只是《撒哈拉的故事》里的句子时,她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差点被她蒙住了。

    可惜书架上少了一本书:《生命中的不能承受之轻》已经还给图书馆,不然我倒很想听听她对这本书的见解。

    那天因人没来齐,近百个饺子一半留在了我家。晚上老妈回来刨根究底,我瞒不过,她说一定要见见这个令她不可思议的女孩。

    云嫣的特别之处总让我印象深刻。

    某种层度上,如外表和内心之对比,她与小青有些类似,只不过云嫣的差异感更为让人瞠目结舌。她的思维和她女人味十足的外表足有几万光年的差距,就像一个矛盾的综合体。

    以她的个性与我这类人本来就没有交集的点。虽然不知道她下一句会蹦出怎样惊世骇俗的话语,但我总是耐心地聆听。也许正是如此,我在她眼里也成了一个特别的人,愿意听她的本来可能没人愿意听的“废话”。我们可能也因此变得更靠近了些。

    这番分析,似乎在云嫣身上找到了我在冰妹小青身上“破冰”的原因。

    云嫣那些耸人听闻的奇怪念头和火箭般穿梭的思维就像有一种魔力吸引着我。

    有一阵她上中班,晚上十一点下班。我下班也不回家,泡在二楼员工休息室里与她聊天,直到下班意犹未尽,两人一边骑车一边逛遍大半个杭城继续话题。那时市区很小,经常到她家门口仍聊兴甚浓,遂继续循环……总要到深夜一两点钟才能回家。老妈以为我在外面干偷鸡摸狗的事,整天提心吊胆。我照实说她又不信,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

    一次晚上做梦,梦见我成了孙悟空正大闹天宫,斜刺里忽然闪出一道光芒,云雾缭绕中一个神仙竟长着张云嫣的脸,手里举着个金光闪闪的小钵,口里念念有词,一声喝叱:“来吧!(云嫣的声音)”话音刚落,我已化作一缕清烟,被吸入钵内……

    我一直没敢在她面前说这个梦。

    一天两人又在半夜骑车“压马路”。她对我说:“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

    好吧,我俩真是“最佳拍档”了呢,我暗想。

    “为什么?”

    “你沉默寡言,其实心里有很多话。”

    “那是。”我说:“除了有共同话题,还得有谈得来的人。”

    “你是说,还得投缘,对吗?”

    “是这个意思。”

    “我很高兴。”她露出迷人的笑容:“我的想法总算有了一个流露的地方,你要知道,我从没和人讲过这么多话题。”

    “我也是,从没一个人让我如此。”

    “后天我生日,我叫了几个同事来家里吃饭,你也来吧。”她说:“不过要给我带礼物。”

    “好啊,你想要什么?”

    “一套迷你厨房餐具,办家家用的那种。”

    “……”

    “我就想过过家庭主妇的瘾。”

    她呵呵笑着,将自行车踩得飞快,转眼已拐入小巷——原来她家到了。

    据我近期对她的了解,要这样的礼物这一定不是她目前的想法,更大可能只是对她童年时期某个片段的怀念而已。

    虽然大展宏图暂时泡了汤,重新找店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生活总算正常、清闲下来。我觉得这样按部就班的日子也并不坏。只是就像我前面说过,我不能控制有些事情的发生。

    我生日过后半个多月,在办公室意外接到了雪莉的电话,她很少打电话到单位,当时就觉得有点异样。她说已从电台辞职,将去嘉兴她亲戚新开的服装厂做财务。从认识她起就知道她一直在成人夜校读财会专业,只是没想到她会离开杭州。她最后让我注意收听晚上八点以后的经济调频节目,简单寒暄了几句就挂断了。

    最近与雪莉别说见面,连电话都好久没有。这可能有“她工作很忙”之类的借口,但也有“与她之间的发展受到生活无情的制约”这样一个心理暗示,所以她去外地的决定和散乱的谈话与其说是令我摸不着头脑,到不如说是我自己的咎由自取。

    一种不详在心里盘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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