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失去是不可逆的事
顾理被倪姐打来的电话吵醒,虽说拨的是他的号码,但问的都是许之言的事。
“之言情况怎么样?明天是开机仪式,他必须到场。”
“我不太清楚他现在的状况,时好时坏的。”
“他在你身边吗?”
“他在他卧室。”
“今天参加完柳卿的葬礼就抓紧时间回来,晚上还要对第二天的流程。”
“倪姐,你能体会失去亲人的滋味吗?”
“别和我装这套虚的,今天我必须见到他人。”倪姐下完最后通牒就挂了。他缓了下神,随后到许之言卧室门口探听情况,刚俯首帖耳准备好姿势,身后的牛世伟突然出现。
“你觉不觉得你对他…好过了头?”
这无厘头的发问令顾理摸不着头脑,“不觉得。”
“那,你是喜欢他?”
突如其来的直接令顾理不知所措,磕磕巴巴地回答道:“你不喜欢他?咱们不都是兄弟吗?”
“你既然说咱们都是兄弟,那请问,你昨晚为何把我扔在客厅不管不顾?还质问我为何不帮言子说情?”牛世伟不过是凭模糊的记忆随便炸他一下,结果还真炸对了地方。
“我没有不管不顾啊,我不是给你毯子了吗?”顾理心虚地眼睛不敢望向他,但他偏是要凑到顾理的眼跟前问他。
“你说的毯子在哪?我在案发,不对,我在沙发上并未发现毯子的踪迹,你作何解释?!”
顾理低着头跑向沙发,随后在犄角旮旯里拉出了一条皱巴巴的小毯子,“你确定这是我一个一米八的个子能用的吗?”
“可以拿来盖肚皮。”顾理还像模像样地给他演示了一下。
牛世伟纯纯被气得无语凝噎,顾理那真诚的眼神倒是显得此事有多么正常。
“一会葬礼,帮我稍微控制点他。”
“别!这种事平时都是…我尽量吧。”
顾理准备好早饭后去给许之言提供叫醒服务,牛世伟在顾理去做这件事之前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顾理的肩膀,随后一个人坐到餐桌上开始吃了起来。
许之言被顾理牵引着到了餐桌旁,牛世伟抓紧抓了几片面包躲到茶几上去吃。下一秒,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许之言居然乖乖地坐在那等顾理投喂,而且是不挑食的那种。
“理子,老实说,你是不是给他下蛊了啊?”牛世伟就没见过早上不炸毛的许之言,难道是工作磨平了他的菱角?但这也磨得太平了些。
三人正装出席参加柳卿的葬礼,但他们并没有按照常理身着黑白两色,反倒是穿的五彩斑斓。牛世伟偷偷在许之言西装的口袋里放了颗红色的爱心,就当是给柳卿最后的慰藉。
黄辰在葬礼门口与人发生了口角,刚想息事宁人就受到对方的挑衅。
“我兄弟的葬礼,容不下你这种没素质的人!”说罢,黄辰就将对方驱赶出去,就这样发生了推搡,现场一片混乱。
提防了许之言,忘记了还有个不定时炸弹的存在。
牛世伟夹在二人中间当和事佬,结果双方都不卖他面子。许之言一脚踹飞了灵堂里长椅,然后挑衅地看着他们二人,接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叫嚣的结果很显著,他们很快就各自走开了。
“黄辰,我警告你,在这里砸场子就是找死,你想一块儿下去陪葬吗?”许之言眼里是前所未有过的凶狠和毒辣,警告的话听来毛骨悚然。
牛世伟搭着黄辰的肩一块儿走到了许之言的身边,随后搭着他们二人去吊唁。
拘泥于形式表现出来的真情实感倒显得虚假,许之言不顾他人的阻拦坐到了柳卿的照片旁。由于飞机失事的缘故,这场葬礼没有了遗体告别的环节。牛世伟见状便让靠近的人都悉数退回,给他们一些独处的空间。
“卿子,说句实话,过不了几年,我就又能见到你了。你千万别觉得我是在骗你。”许之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玩意不好使了,虽然说它就没好使过。”他仰天笑了下,“你就是提前去踩点,等着我来和你汇合。如果你觉得孤单,可以时常来我梦里见面,但事先说好,莺莺燕燕的就别一块带来了,那样太拥挤了。”他把口袋里的爱心取出后放在了柳卿的照片夹缝里,“老样子,有事就说,阴曹地府的事也能替你平!”最后他敲了自己的左心房三下,随即指向柳卿的遗照,一切尽在不言中。
牛世伟好奇他是如何得知自己悄悄放的爱心,看他的举动莫非是知道了?
柳培元和成兰的关系从柳卿逝世以来日渐崩坏,现在根本连句话都不愿和对方多说。柳卿肯定是不愿见到这一幕的,所以许之言尝试着去完成一件自己并不擅长的事——劝和。
顾理趁许之言还没发挥真实实力前把他拦下,许之言就是个劝分不劝和的主,从他嘴里就算是蹦出多美好的词都显得是图谋不轨。
“这种家事你还是留给他们内部解决吧,你就别凑热闹了。”
“内部解决最容易了,不过是一纸离婚协议书的事,但是我不能让这件事发生啊!”
“你不张嘴,这件事就不会发生!”顾理强制把他带离现场,后续有专门的“情感专家”上线解决——孟秋。
许之言的父母作为亲友自然会来参加,就是和许之言的时间刚好错开,这可能就是无用的默契吧。
许之言等人觉得气氛太过压抑便去到墓地散心,这种反向操作的确迷惑。
“一会找墓地销售了解一下,卿子隔壁这位可否空出来留给我将来用。”许之言对柳卿隔壁这块坟地情有独钟,尽管人家墓碑上已刻上字。
“你确定?不再考虑考虑?”牛世伟的眼神飘忽在许之言和顾理身上,他怎么总能捕捉到隐藏的八卦?
“什么意思?你也想要?”许之言站在墓碑后边望着前方,“很辽阔,但我还是喜欢有海的地方,那我就忍痛割爱,让给你了。”
路过扫墓的人直言晦气,看他们就如同看疯子一般的眼神,加快步伐离开才是明智之举。
参加完入葬仪式,一行四人离开了。
顾理火急火燎地带许之言重新回到酒店,生活又如往常一样继续,只是许之言还会密切关注着事故动态,势必要找到柳卿逝世的真实原因。
目前的拍摄地距离现在居住的酒店很近,所以并没有大动干戈地挪地方。
每天清晨醒来,许之言化妆的时候顾理开始直播,等他中午放饭了,顾理便下播一块吃饭,有时候他的戏份刚好卡在尴尬的时候,那顾理还是会饿着肚子等他回车上后一起吃。如此循环,只要是能一起做的事情,他们都会放在一起解决。
最有趣的是晚上,只要收工早,许之言就会陪顾理打几把游戏之后再去复习第二天的台词。有时候顾理下了播后会陪许之言去梁澜的房里对戏,此时周嘉的职务已全权被顾理所代替。
观众尤其喜欢许之言和顾理双排的直播场景,听着两人斗嘴就很有意思。顾理会嘲讽许之言技术菜,而许之言则会以更菜的技术来回馈戳穿自己的顾理,总是比赛结果从来不是第一位。
他们俩人都不在直播中露脸,对对方的称呼也特意修改了,为了方便好记又不出差错,他们统一用“你”来代替,正好省了记名字的烦恼,也少了叫错的风险。倪姐找专人给他们设计了两个二次元人物作为他们直播时面向观众的形象,为了贴合他们本身的气质,许之言坚持要给二人的形象画个设计草图,结果由于太过潦草,还是交给专人负责。紧接着,许之言开始执意给两人设计衣服,毕竟他一度以“时尚教父”自诩。
许之言倒也有些天分。他将两人第一回见面时顾理给他的毯子上的图案设计成了顾理的袈裟,再配上顾理经常在直播时唠叨他抨击他的毒舌形成了呼应。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可能是由于随着直播次数的增多,顾理比之前话多了,也开朗了许多。当然也可能是有了许之言的加持,毕竟在他一人直播的时候,他还是依旧的惜字如金。
顾理给许之言设计的衣服就很平常,简简单单的黑t恤加牛仔裤,其实下半身的着装不重要,因为到时候也显露不出下身。
许之言对他的设计理念表示很不理解,明明他身上自带许多时尚元素,为何他却穿得如此朴素。
顾理对专人的解释是,许之言是一个单纯的人,他的脑回路再简单不过。
顾理对许之言的解释是,他懒得在这种小事上费神。这一解释足足令许之言气了一天,总感觉他的付出和收获不对等,明明自己是如此花费心思地替他设计。
顾理的天赋在两人相处的后期逐渐崭露头角,他不仅玩吉他和游戏是一把好手,而且就连演戏也能掺和一脚。
虽然顾理是非专业人员,但是他可以从观众视角提供一下建议,就譬如许之言的台词功底差,讲起长段来总是有气无力的,又或者是在爆发点时没有控制好力度,有些用力过猛等。
“你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有本事你上!”许之言当然不服气,干脆直接摆烂,横躺在椅子上自暴自弃。
“我上就我上!”顾理朝梁澜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俩来对个戏,结果的确比许之言表现得更好。
“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学艺了?”许之言还是不服气,闭着眼睛就开始胡乱猜测,总是不能让自己在女人面前丢了面子。
“之言,你就是太不走心了,说台词的时候都太僵硬了。”顾正贤很明确地指出了许之言的错误所在,事实也正是如此,许之言很难进入状态,尤其是涉及感情线的戏份。
许之言在众人面前死鸭子嘴硬,但在众人瞧不见的地方会偷偷努力。他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尽可能地展现出柔情的一面,可终究还是显得虚假。他得出结论,可能是由于他的输出对象是帅气的自己的缘故。
许之言在等开拍期间把周嘉叫上了车,这回的对象是个女生,总不能还发挥不出真正实力了吧?
万事俱备,周嘉却拉垮了。她每每面对许之言一副正经样就想笑,可她还等强忍着笑意配合,最后的局面变得奇怪。
“你能不能认真点?!我在对你表白诶!”
“我很认真啊,而且就是因为是你在向我表白,所以…”周嘉突破了最后一层防线,噗嗤笑出了声。
许之言摆了摆手让她下车,独留自己在车上冷静一下。
莫非是自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又或者是自己对爱情过敏了?
为了更好能入戏,他点开了隐藏在相册中一张合照,百般惆怅涌上心头,更多的是不甘。
避免一会情绪失控的他迅速关上了手机。
孟秋许久未见许之言,但她清楚地明白他对自己的态度是怎样的。之前调查顾理的身世有了结果,所以她以这个为由头给他打去了电话,但他未接。于是她打给了顾理。
顾理的父母外出打工出了事故,但貌似未涉及性命之忧,只是家里人见他们归期不定又失了联,害怕家中的贫困会难住孩子,所以他们选择将他遗弃,为的是他能觅到一户好人家领养。
被孤儿院收养的时光里,他的父母并没有找寻过他,因此警局没有备案。了解内情的家里人也没有来看过他一眼,生怕被人发现后会把孩子送回来。
顾理了解了详情,原来他真的是被人遗弃的那一个。原本心中对家人的概念也随之崩塌。
哪里来那么多的不得已,不过是不愿意罢了。
“理理,你和言言一样,都是好孩子。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是我的孩子。”
孟秋深刻明白一个孩子成长过程中缺失了父母的参与会变成怎样,既然她弥补许之言一直被推脱,那她愿意将这份爱变成大爱。只要她善待了顾理,许之言应该会意识到。
“谢谢阿姨。我一个人惯了,‘父母’这个词从未出现在我前半生的生活里,以后也不需要。”顾理讨厌被人同情的感觉,以前很排斥,现在也同样厌恶。
幻想的泡影破灭了,他一时找不到继续奋斗的原因。
生来是浮萍,死去也无畏。
不对!顾理还有许之言!
这是顾理第一回来片场,他跟着宫诚来到了许之言的保姆车上。
此时的许之言正戴着眼罩小憩,保温瓶里传来一股酒味。
顾理小心翼翼地将他手里摇摇欲坠的手机拿过来放到桌上,此时收到了一连串微信消息。他好奇地想打开看一眼,但是有密码,于是他简单猜测了一下就输对了,映入眼帘的是他们俩的合照。
顾理迅速熄屏,可那张照片已深深刻在了脑海之中。
“我怎么没想到呢?家里和手机密码都是她的生日”
顾理失魂落魄地下了车。
他们的关系从未被戳破,如果一直这样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午到也不错,可是此时的顾理正迫切地想要被需要的感觉。现在看来,他也并不需要。
顾理扭头对宫诚和周嘉说:“我今天来的事别告诉他。”说完就照原路返回了。
烦人的闹钟铃声响起,被魔音围绕的许之言一把扯下眼罩,顺势拿起桌上的保温瓶喝了一口,“我怎么给忘了!”
他用漱口水涮去了嘴里的酒味,接着拿起手机下了车。
周嘉自然地接过他的手机放在了自己兜里。
导演这回对他的表现格外满意,出于鼓励式教育的理念,导演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他。
许之言的尾巴一下就翘到了天上,对着梁澜和顾正贤骄傲地抬起了头。
“再接再厉!切勿骄躁!”顾正贤假装导演的神情举止给许之言送去了祝福,梁澜则饰演了制片人,假装推了推滑落到鼻梁上的眼镜,随后捧着大肚腩同样说出了这句话。
“你们当演员真的是选对了!栩栩如生!”许之言前半句学了顾正贤在剧中的招牌动作,后半句则捏着嗓子学梁澜说话。
“那我们俩只能说你选错了。”他们俩对许之言的表演表示并不赞同,随后两人保持着刚才的人物形象离开了。
许之言完全不在意他们俩的话,自顾自地沉浸在导演的夸奖中。
他心情一大好就派周嘉去跑腿买饮料送给各位老师,在她离开前先取回自己的手机。
接下来的戏份是顾正贤和梁澜的对手戏,他惬意地坐在监视器后头等他们开拍。
黄辰在他之前睡着时发来的消息终于被他看到。
趁现在正在试镜头运动轨迹的时候,许之言在距离现场不远处给黄辰回电话。
“怎么回事?之前不是搞定了吗?”
黄辰将他风流韵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许之言听。刘颖这回以毁他事业的名义威胁他一大笔钱,现在黄辰正在为此事焦头烂额。
“活该!你真是无药可救!”说罢,许之言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犹豫再三,他和牛世伟商讨了一下。
“我事先的确知情,并且事后想管,但无能为力。”牛世伟忙得焦头烂额,自从柳卿去世后,公司每况愈下,现在正是自顾不暇的时候。
“我就是想让你给辰子带句话。之前的事我处理得很干净,没留下把柄,但之后的事我不知情,我同样也不想管,你让他自生自灭吧。还有,以后少因为这种破事再来烦我!”许之言打这通电话的本意是想和牛世伟商量如何讲黄辰从泥沼中拉出,可越想越气,最终干脆选择眼不见为净。
“言子,卿子家公司目前情况很不好,你帮帮他吧。”
许之言在商业领域无权无势,但许之启或许可以。
他硬着头皮给他哥发了句无关紧要的问候语。
大难临头就连夫妻都各自飞,更何况是利益牵扯的公司之间。
许之言直到收工也没有等到许之启的回复。
许之言回家之时,房间内一片漆黑,顾理不在房里。
他洗去了一身疲惫后又在电脑桌前刷了会手机,还是没有等到顾理,于是他便出门寻找。
许之言先是将所有顾理认识的人的房门一一敲开询问,结果都一样。
紧接着他就拉上杨淮阳和宫诚到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寻找,最终他在一处灯火通明的广场上找到了他。
“终于找到你了!打你手机干嘛不接?干嘛一个人来这?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啊?!”
顾理向他展示了自己已经摔得不成样的手机,“我想一个人出门散会心,可谁知刚出酒店被出了车祸,手机被压得不成样子。”
“出车祸了?你去医院了吗?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你快坐下,不对!你先转一圈给我看看…”
顾理打断许之言毫无头绪的关心,“我人没事,就是手机遭殃了。”
“既然手机坏了,那你干嘛还要出门啊?直接回酒店让杨淮阳再给你买个新的啊。”许之言心里慌得一批,生怕又被夺去一位好友的生命。
“修修应该还能用吧。我刚找到修手机的地方才发现我没有现金。”
许之言拿过他那被碾压得粉碎的手机递给了杨淮阳,让他拿着去找修手机的试试看,同时又让宫诚去替他买个新手机。
“不用了。”
许之言愤怒地望着顾理,“听我的!”随后扭头面向宫诚,“听我的,现在去买,然后放我们房里就行。”紧接着,他打电话让司机将车开来,把顾理强制带到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
“你是害怕我和他一样吗?”
“我是害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