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舞杀(1)
“……月初,虔子绪往南方采办绣锦、药材,澄儿竟请同往,为父劝之年太少,此去恐只烦累了子绪。澄儿不听,执意辩请,语间竟多典章,虽实为诡辩,条理却极是清晰。吾方想起,近日来薄云先生全无告状。这几日隐觉不适,未料乃是因耳根静了。问了阿蓝,言澄儿每日必一时辰秉烛夜读,昼时却只顽闹依旧。许是学业忽见大长,薄云先生以为惊异,不日或许又将来烦吾也。欸!为父这星点苦水,怕是要让雪儿笑了。宫内辛苦,远非为父所能想,只好日夜祈祷,但求平安。
伈儿自汝走后,闲时一心研习书、画、舞、琴。偶入城外玉安观,与素妙道长品茗、下棋,或与道长约了,在附近州县赏玩山水。
前年起,附近州县不时有富贵人家往来提亲,尽皆拒了。唯夫人焦心不已。吾言有女如此,如何能随便嫁了?那些提亲的,连吾眼也入不了,如何说予伈儿?……”
“……明日须早起煮粽。姚哥哥说,天下重五之节,有女儿家亲自下粽子以求吉利之俗的,仅庐城一处。伈儿不解,粽本为救全屈子原尸,又怎的扯了什么女儿家求吉祥的话?
澄儿昨日从南方寄了不少玩意儿回来,每式两样,分予你我。他日相见,定全带上,姐姐可慢慢赏玩。
玉安观近日新来一位未竹道长,尤擅傀儡、皮影一类。夕至时,多邻里稚儿在观外围看。
年初,庐城内常平仓走水,庆家亦殃及。……”
爹和伈儿的信,在收了信那日后已是第三次拿出来看了。
再如何忍,都说佳节思亲,也耐不过八月十五的今日了。
伈儿的字,弯折行走间,已和他的愈来愈像,若放在他人手里,必定已是分不出来。
爹提到了说亲之事,确实,能配得上伈儿的,怕也只有他那样的人。
不过回信时,我并没有提伈儿的心意。因为爹应该也知道,放心交给他老人家便好。
檐下五彩琉璃风铃串串轻响。
“娘娘,马车已到了。”
帘外,延喜躬身禀道。
将信重新放回信封,开了梳妆台最下的抽屉,将信放进去,摆放好,取袖内小银匙锁了。
中秋佳节,于祈香苑摆宴庆贺,午时先是宫内众妃嫔小宴,至申时群臣方入宫,参加盛大繁闹的夜宴。
马车行至祈香苑,未及掀帘,已是浓郁桂花香气扑鼻。
“寒妃妹妹。”
巧淑妃也正从旁的马车上下来,见了我,便笑盈盈地挥手招呼。
只是巧淑妃不论从灵秀可爱的面容,还是今日着的清亮俏皮的束胸百鸟裙上看,都活脱脱一个正值豆蔻的少女,如此对比,叫我为“妹妹”,不禁让人觉得几分奇怪。
巧淑妃像是也意识到了,轻吐了下舌头,巧笑间贝齿微露。
并肩入了祈香苑,见徐德妃、孟妃、林妃、周贵嫔、钟充仪、已在甘画阁前露台上散坐。徐德妃见淑妃和我到了,唤我二人近身就坐,宫娥捧案新上了两份芝麻桂花糖、芙蓉糕和桂花茶。
徐德妃问巧淑妃聊了些北方的风物,周贵嫔、张修仪、钟充仪和李才人在旁听着,气氛甚是融洽。
忽而钗环佩鸣叮铃而至,陈妃款步而入,却月眉微扬,娇笑嫣然,身上亦是百鸟裙打扮,只是与巧淑妃风格迥异,百色纤羽层叠,流光溢彩间极见华贵。赵芳仪跟在她身后,面上神情阴晴不定,鲜橘色的宝相纹百褶长裙相比之下竟显得有几分寒酸。
许是在门外发生了什么争执。
陈妃近前,向徐德妃问了安,对巧淑妃只略一屈膝,兀自在一侧坐了,伸手从丫鬟那里取了个毛茸茸的玩意儿,抱在膝上逗弄。
壁眉憨然的金毛小松狮。
小松狮头顶扎小辫用的金镶玉环带,金带侧边上隐约可见烫印的宁意宫标记。
又聊了一会儿,话题渐渐转到了胭脂、香粉一类,徐德妃端正地微笑着,只偶尔说上几句。
见巧淑妃起身往正下着棋的孟妃和林妃走去,也起身行礼,跟在她身后去了。
在旁静观二人对弈,林妃棋风极是平稳,而孟妃偶尔棋着辛辣,与常人相比,却也还得算是极平稳的风格。
棋过三局,每局竟皆是以平局而终。
午时二刻,圣驾方到。
席间,赵芳仪与陈妃斗了几句嘴,惹得大家想笑却不敢笑,只得憋在肚里。
凌弋冷着脸,坐在上席,并不言语。
今日负责奏乐助兴的是内教坊乐部伎七人,其中竟也有平娘。
芊芊素手在琵琶上轻撩拨绕,畅若流水行云般。
突然,席末传来而来盘碗落地乍破的巨大声响,伴着一声惊叫,一时间所有人都急着看了过去。
青衣宫女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裙襦尽被汤水拨湿,满地散菜汤水、玻璃碎片。
一侧,常才人竟扶着柱子,弯腰狂吐。
面色煞白得惊人,额上,已布满了细密汗珠。
“传太医。”徐德妃最先反应过来,向左右唤道,快步走上前,轻拍常才人因呕吐而颤抖不已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