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鼓噪县尊
按照县衙的建筑格局，县尊大人和家眷住在后衙，也就是官舍。
为了方便县令办公，所以衙门和官舍是相通的。
而衙门口日夜有衙役把守，一般人根本无法通行。
不知道梁平安用什么法子，还真把官轿弄出来了，江景泽也坐了上去，轿夫一路来到县衙。
果然，把守衙役看了一眼轿子，就进去传话了，没一会儿有了回应，官轿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后衙。
梁平安不想见县尊，所以一直在轿子里呆着，只有江景泽进了内舍。
杜县尊名叫杜高明，乃是上一科的三甲进士，先在翰林院做了两年编修，然后下放到江都县做知县，俗称历练积累政治资本。
杜县尊正在厅堂喝茶，听到下人来报，还以为是梁指挥来访。
谁知却见到江景泽从轿子里下来，不由的愕然几分，问道：“不知小友找我有什么事？”
上次一见，杜县尊对江景泽的观感不错，所以此刻也是笑意吟吟。
江景泽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正色道：“今日前来，正是为了县尊大人。”
“哦？”杜县尊疑惑的问道：“为了我？”
江景泽点点头，问道：“县尊大人上任已有数月，是否感觉在平日做事时，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杜县尊一愣，不知道江景泽为什么会这样问。
不过说的倒也不错，这几日他办公，总有种被人牵着鼻子的感觉。
比如他是一个坐堂判事的父母官，大量的人证物证需要查验，可是手底下的衙役总是出工不出力。
又比如说，让文吏去查往年的公文，十天半个月才能给反馈，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杜县尊感觉自己被束缚住了，惊奇面前的江景泽竟然能看出自己的困境，便问道：“小友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景泽娓娓道来：“很简单，县尊大人年纪尚轻，当知县只不过是历练几年，等资历够了就会走人。可手底下的那些衙役文吏，都是本地人，要在衙门干一辈子，所以在他们看来，糊弄几年大人即可。”
“岂敢如此！”杜县尊冷哼一声。
江景泽赶紧说道：“说起县尊大人面临的这个情况，最关键的地方还是在那严捕头身上！”
严捕头？
杜县尊看了江景泽一眼。
前些日子，杜县尊听说了江景泽交恶严捕头，严捕头私下还给上河村使了绊子，他本来对江景泽印象不错，想从中间说和。
不过后来这件事被县丞接了下来，所以也不了了之。
杜县尊很真诚的问道：“你不会是想拿我当枪使吧？”
江景泽大言不惭的说道：“在下绝无此意，完完全全为了县尊大人的前程考虑，大人从编修到县令，就是在镀金。”
江景泽压低了声音，继续问道：“大人既然是镀金，那么接下来就是升迁，可大人此时，找到了升迁之路吗？”
杜县尊愕然，端在嘴边的茶水也忘了喝，这小子还想教他做官？
江景泽娓娓道来：“按照常理来说，大人七品县令，下一步升迁便是六品御史。但想选拔为御史，需要具备两个条件，一个是年轻力壮，另一个是有所作为。”
“以小的之见，大人第一个条件已经具备，第二个条件，就需要刷出刚正有力的名声！”
一言惊醒梦中人，杜县尊惊奇的看着江景泽。
他虽然是县令，但却是从京城派来的，和本地官员不可相提并论，只要刷够名声，肯定能升迁。
“现在严捕头在江都县作威作福，若是杜县尊能顺应民心，一举灭了江都恶霸严捕头，声望定能达到顶峰，也为升迁铺好了路。”江景泽循循善诱道。
杜县尊道：“本官做事只为了百姓，哪有为了官位？”
江景泽十分真诚的说道：“小的从未见过像县尊大人这般爱民之人，大老爷如果不能青云直上，那才是咱们大明朝的损失。”
杜县尊有点羞愧，但是内心却很高兴。
这小子拍马屁，真是拍到了心窝里。
江景泽循循善诱道：“县尊大人初来乍到，可能不知道那些衙役的底细，现在衙役仗着严捕头的威势，强征税赋，欺压百姓！”
“大老爷如果能扫除恶吏，不光民众欣喜万分，就连大人的声望也会扶摇而上。”
“再者，有些正直之士见到大人的手段，定会被鼓舞，前来投效大人。到时候大人一呼百应，响应者云集。”
杜县尊觉得，如果江景泽是个反贼，一定是优秀的反贼。
这鼓噪人心的手段，也是没谁了。
江景泽还在继续说着：“您年轻力壮，您前途远大，您为民做主，所以您铲除严捕头，简直就是万民期待。”
杜县尊也很真诚的问道：“你就直接问吧，想让本官怎么做？”
其实杜县尊这句话，还有另外的含义。
也就是你逼逼了这么长时间，最后还不是得依靠我吗？
江景泽义正言辞的道：“严捕头作威作福，为非作歹，只要大人收集证据，定能依法惩治。”
听到这话，杜县尊不免有些失望。
看来神童和那些读书人也是一样，犯了眼高手低的毛病。
谈论古今往往引经据典，夸夸其谈，但是说到具体的做法，就毫无头绪了。
“你也知道，严捕头那厮在江都县作威作福了二十多年，爪牙众多，根基深厚，就连本县的县丞，也和他有关系。”
“你觉得，凭我这个外来的县令，想要收集罪证，简单吗？”
“而且衙役都是本地人，他们往往同气连枝，互相包庇，你要是想铲除他们，就必须一锅端掉，你知道有多难吗？”
江景泽拍拍胸脯，风轻云淡的说道：“这件事简单！”
杜县尊顿时被气乐了，这件事还简单？
江景泽到底怎么想的？
本地衙役抱成团，要是贸然向他们动刀，一旦处理不干净，他们就会迅速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到时候自己惹得一身骚。
唉。
这位小神童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了，现实往往是很残酷的。
没经过现实社会的捶打啊！
杜县尊摇摇头道：“你还有更好的主意没有？如果没有，就可以退下了。”
江景泽嘿嘿一笑，在烛火映照下，脸上蒙上一层阴影，缓缓道：“大人，严捕头所凭借的，无非是本地的权势。如果离开本地，他们就什么也不是。”
杜县尊一呆，隐隐觉得江景泽这话有深意。
江景泽又道：“根据大明律，凡是捕头者，三年一次考核，如果三次考核合格，就有了在异地担任县尉的资格。”
“你什么意思？”杜县尊愣了一下，猛地站起身，一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江景泽。
捕头，相当于如今的刑警队长。
县尉，负责一个县城的防务工作。
从职务上说，捕头到县尉，确实是升迁了。
但是，根据大明律，为了防止本地官员作威作福，捕头凡是升至县尉，必须去异地履职。
这样一来，严捕头一旦去了异地，本地的威势瞬间化为乌有。
明升暗降！
这绝对是一个突破性的办法，杜县尊瞬间想通了其中关窍，高兴地拍着江景泽肩膀，笑着问道：“这主意真是绝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江景泽笑道：“无意间想出来的，后续之事，还要全赖县尊大人处理。”
“明日我便往扬州府写奏折。”杜县尊看看江景泽，笑了笑问道：“你明年是否打算参加县试啊？”
从平民考秀才，需要连闯三关，知县主考的县试、知府主考的府试、本省提学官主考的院试。
像县试，决定权就在知县手中，到时候由知县选定案首。
江景泽赶忙道：“学生正有此意。”
杜县尊欣慰的点点头，看着眼前的江景泽，此人虽然是一个少年人，但是从刚才就可以看出，十分老练机敏，说话也是恰到好处，令人十分舒服。
说不定，这小子以后真的有大出息。
想到此，杜县尊提点道：“明年开春，依次进行县试、院试、府试，距今只有六七个月的时间，所以接下来你要认真温习功课，仔细准备。”
江景泽道：“学生定会刻苦用功，不负县尊大人重托。”
从县衙内宅出来，已经快到了半夜，轿子里的梁平安已经昏昏欲睡，江景泽叫醒他，说道：“事情已经办妥，可以回去了。”
“真够慢的。”梁平安揉了揉眼，吩咐轿夫道：“走，回荣国府。”
不一会儿，到了荣国府门前，仆役们看到轿子，立马欣喜的迎了上去。
“少爷，您去哪里了啊？可让老爷和夫人急死了。”仆役焦急的道。
轿子里的梁平安疑惑的问道：“我不过是坐轿子出去了一趟，有什么问题吗？”
仆役们道：“少爷，您不知道，刚才老爷和夫人差点打起来。”
梁平安吃了一惊，赶紧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仆役欲言又止，最后下定决心道：“今天傍晚老爷想去当值，发现轿子不见了，还以为少爷坐着轿子去了秦淮河，所以老爷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后来，夫人发现少爷和老爷都不见了，派人一找，在悦君楼找到了老爷，老爷百般狡辩，说是去悦君楼找少爷的。”
梁平安：“？？？”
这他么是什么鬼情况？
自己只不过坐轿子出去了一趟，怎么发生了这么多事？
一旁的江景泽听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心头一个激灵。
这梁平安进家后，定会被混合双打啊。
自己身为他的小小书童，肯定也免不了责斥。
是非之地，速速远离。
江景泽赶紧抱拳道：“少爷，时间不早了，在下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