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闯祸
看着陆大同鲜血淋漓的凄惨模样,杜县尊忍不住皱眉。
此人纵然有错,但是认罪态度很好,自己刚上任,没必要置他于死地。
这时,严捕头赶忙道:“启禀县尊,陆衙役在咱们衙门干了二十多年,一向是兢兢业业,不辞劳苦。请县尊大人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
堂下有衙役也说道:“是啊,请县尊大人开恩,陆大哥为人一向稳重,而且还经常做善事,我们兄弟都是服他的。”
“大老爷,这一次陆大哥为了家里的八十岁老母治病,所以才铤而走险,一时犯了大错,还请老爷看在他尽心尽力多年的份上,给他一条生路。”
“对,以上说的种种尽皆属实,我们愿意作保。”众人一同求情道。
见到这温情脉脉的一幕,江景泽一点也不感动,甚至还想笑,仿佛看到了后世卖惨的剧本。
这陆大同刚到村子时,那颐指气使、目中无人的样子犹在眼前,像这种人渣会做善事?会孝敬父母?
打死他他都不信。
但是这位县尊很年轻,涉世未深,很明显被这蹩脚的剧本感动了,一时间拿着惊堂木,就是拍不下去。
江景泽心里咯噔一声,要是在这个最后时刻犹豫了,那可就坏菜了。
江景泽悠悠长叹道:“县尊刚上任不久,就有衙役为非作歹,其他衙役还联合起来一同诓骗县尊大人……长此以往下去,江都县只知有恶吏,而不知有青天大老爷。”
杜县尊闻言心头一紧。
悠悠长叹再度传出:“律法严苛,才能显出朝廷威严。若是一味地纵容,恐怕朝廷威严就要扫地了。”
杜县尊忍不住想,现在他刚上任不满一个月,正是立威的时候,如果此事轻飘飘的揭过去,是不是所有人都以为,他杜县尊好欺负?
新官上任三把火,必须要烧起来。
想到这里,杜县尊不再犹豫,当下甩下签子:“此事实在是罪大恶极,不可轻饶,陆大同假冒牌票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现杖责四十,逐出县衙,永不录用!”
衙役本就是贱役,本来只能仗着官府的面子混口饭吃。
如果被逐出县衙,又没有什么手艺,那下半辈子注定要过得凄苦了。
“我杀了你!”陆大同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在江景泽这里输的一塌糊涂,当即暴起发难,想找江景泽厮打。
但是江景泽反应很快,跳起来躲开了。
值班衙役连忙按住陆大同,架出去行刑了。
门口顿时响起打板子声,还有陆大同凄惨的叫声。
江景泽没有丝毫不适,拱手对杜县尊拜道:“县尊为民做主,仅仅来了一个月,就拿下了恶吏,江都县的风气为之一清。”
拍马屁的话谁不想听,杜县尊道:“我既然被委派此地做官,自然是要心系百姓,造福一方。”
“大老爷的觉悟吾等真是拍马莫及。”江景泽又道:“大老爷学识渊博,又有慈悲心肠,今后定能得到江都县百姓的爱戴,入选扬州府臣祠。”
所谓臣祠,也就是每年选拔出优异的官员,进入祠庙享受供奉。
这句话说到了杜县尊的心坎。
他是个进士,直接被京城委派到江都县镀金,所以他不可能在此地做官太久。
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积累足够的功绩,然后让京城的大人物发力,把自己的官职提一提。
见江景泽如此聪慧,杜县尊生出不少好感,主动询问道:“你父亲是生员,那你也读了几年书吧?”
“对,学生是童生。”江景泽应道:“学生志在科举,打算明年二月份参加县试。”
见江景泽有意考科举,杜县尊好感更多,毕竟只要过了县试府试院试三关,那就成了秀才生员,称得上一位士子。
“好好读书,明年二月期待你的发挥。”县尊勉励道。
江景泽见县尊不反感,便向前几步,打算再和杜县尊攀谈几句。
对此杜县尊并不在意,他对江景泽看着顺眼,这少年机灵聪慧,就像个神童一样,或许以后还能来往。
正当这时,严捕头抢在江景泽面前,对着杜县尊奏道:“大老爷,今日你不是要出城巡视吗?现在已经快晌午了,不能误了时辰。”
原来是杜县尊刚来不到一个月,为了体察民情,所以每天下午都会四处走走看看。
但这一下,打断了江景泽和杜县尊的话。
杜县尊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对江景泽勉励道:“今天本官见你天资聪颖,像个小神童,你可千万不能辜负青春韶华,要努力读书。”
江景泽脸色难看的瞅了一眼严捕头,这老小子八成是故意的,就是阻止他和县令拉关系。
想到这里,江景泽大脑飞速转动,急中生智对着杜县尊行礼道:“今日多赖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学生无以为报,只能作诗一首,献给青天大老爷。”
献诗,类似于后世送锦旗。
涨名声的事情,领导们都喜欢。
于是杜县尊生出几分兴趣,这可是他做官以来第一次被献诗。
心想,这个小少年太年轻,估计写的诗是口水诗。不过他既然有这个心,就算写的诗不怎么样,自己也要多鼓励鼓励。
江景泽想了想道:“捡点行囊一担轻, 京华望去几多程。停鞭静忆为官日, 事事堪持天日盟!学生斗胆,将这首诗献给县尊。”
杜县尊听了这四句,眼睛顿时瞪得贼圆,险些就要鼓掌叫好了,又硬生生的憋了进去。
别人给他献诗,他叫好算怎么回事?
可是他没想到,江景泽这位少年郎,竟然能作出这种高质量的诗,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他是个进士,有诗词鉴赏的本事,在他看来,这首诗放在大明朝所有诗词中,也算是上等。
尤其是这首诗写的生动详细,将一位质朴,一心为民的官员刻画的惟妙惟肖,不动声色的把自己抬高了。
要是这首诗流传出去,他的名声肯定水涨船高。
这位少年郎,给自己的惊喜可太多了。
杜县尊笑着道:“今日已经晚了,以后你要是有时间,大可以来我这里讨教学问。我内衙还有几本书,一会儿拿给你。”
“学生恭候县尊大人指教。”江景泽作揖答谢。
没一会儿,有管事的将几本书递给江景泽,杜县尊又勉励了江景泽一番,这才结束了谈话。
江景泽出了大堂,几个村民顿时拥了上来。
刚才他们可都见到了,江景泽镇定自若的和县尊聊天,不卑不亢,尽显大家风范。
要是他们这些庄稼汉和县尊聊天,恐怕害怕的直打哆嗦,话都说不完整。
神童就是神童,和他们这些庄稼汉不一样。
“陆大同等人已经被处置了,大家也不用担心。今天赶了一上午路,想必大家都乏了,要不先找个地方吃饭,等明天一早再回家。”江景泽道。
“小相公说得对。”众人纷纷赞同。
众人吃好饭,三叔公江汝正在县城有亲戚,顺便去拜访了一趟。
没过半个时辰,江汝正急匆匆的赶了回来,脸色大变的拉着江景泽就往外走,越走越急,一直到了饭店拐角处。
“三叔公,怎么了?”江景泽不明所以的问道。
江汝正皱成了苦瓜脸,唉声叹气道:“侄孙子,这下你可闯了大祸了,今天你让严捕头吃了瘪,唉,那严捕头可不是好相与的人,一定会报复的。”
江景泽毫不在意,冷笑道:“那严捕头难不成在江都县只手遮天?”
江汝正见江景泽没当回事,连忙三言两语把拜访亲戚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这位亲戚听说江景泽得罪了严捕头,当即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位亲戚把严捕头的来历说了一遍。
原来严捕头是江都县的地头蛇,在江都县混了几十年,与这里的大小势力都盘根错节,在江都县百姓口中,都暗自叫他严霸天。
严霸天之名,甚至到了小儿止哭的程度。
也因为上河村距离县城远,所以没怎么听过严霸天的威名。
这一次江景泽得罪了他,严捕头一定会找回场子。
至于说江景泽找县尊帮忙,那就更不可能了。
县尊没必要为了一个少年,去得罪县里有权有势的捕头。如果搞不好,反而惹得一身骚。
听完江汝正的话,江景泽呆住了。他原本以为严捕头只是一个普通的捕头,没想到竟然是一个黑道大佬啊。
对此江景泽真是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去得罪他了。
“三叔公,你说,我现在买点礼品去严府拜访他,会不会握手言和?”江景泽试探着问道。
三叔公怜悯的看了一眼江景泽,说道:“你到了严府,能不能活着出来还是个问题。”
江景泽打了个颤,又道:“现在怎么办?”
三叔公略加思索,当机立断道:“为今之计,就是赶紧回到上河村,先在村子里躲一阵。严捕头再怎么霸道,也不能围攻咱们村子。”
江景泽点头称是,问道:“以后呢?”
江汝正道:“以后你就在村子住着。”
“难不成我要住一辈子?”江景泽愕然问道。
“不一定。”江汝正摇摇头,叹气道:“或许过个几十年,等到严捕头老死,你就能出村了。”
闻言,江景泽只觉得眼前发黑,自己的事业眼看就要步入黄金上升期,又一下子被打回了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