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黑死牟
我虽知道严胜一直憧憬缘一的强大，也隐隐感觉到其偶尔消极偏暗的心思，但我没想到这份憧憬会上升到厌恶的程度。
就因为觉得弟弟过于强大怕自己追不上？
实力就这么重要？还是说怕被比较呢？
我为岩胜一瞬间爆发出的情绪而震惊，这是他从未展现过的一面，可能是话说到了哪个点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吧。我庆幸地想，还好缘一出去了，要不然听到自己信赖喜欢的兄长原是这样想他的，那该有多难过啊。
望望对方，我皱着眉问这个陷于自己情绪中的男人，“你的梦想是什么？成为这个国家实力第一的武士？”
岩胜抬起头，看着远方，语气缥缈，“我只是，想达到和缘一同样的境界，甚至比他更强，可他是天之骄子，太阳之子，日之呼吸是那样的神乎其技！
我本来就在追赶他的脚步，可现在时间没了，我永远都不可能追上他了，一辈子只是陪衬……”
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我径直走到岩胜面前，强制让他看着我。他的神色间带着茫然与一丝凄楚，我看着就来气。
“你为什么一直要跟缘一比呢？每个人生来独一无二，缘一有缘一的天赋，你就没有吗？你就不强大吗？
你说自己弟弟是太阳之子，而在我看来，拥有月之呼吸的你也如月亮之子，太阳和月亮缺一不可，它们不是各自只出现在白天与黑夜，在某些时刻，你是可以看见它们一同出现在天空的。
从来没有什么主次之分！你们是同样的优秀！你眼里只看着缘一，想象着他的强大，回忆着自己的失败，却从来不正眼看自己！”
我哼笑了一声，看着岩胜愣住的表情继续说道：
“岩胜，你是懦夫！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永远追不上缘一吗？因为你的心和眼界都太狭窄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看清的人要如何去与他人比较？你要超越的不是缘一，是你自己你明白吗！？”
我的话说完了，却总觉得空气里还有回响，回荡着我最后的声音。
慢慢平复着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简直气死我了！缘一谦虚就算了，他是知道自己强，也目标明确。可岩胜是怎么回事，竟“谦虚”到觉得自己若追不上缘一就一无是处啦？！那像我这样的普通人还要不要活了！？
今日我对岩胜有了新的了解，其实一句话就可以概括这人的心思，他是既向往缘一，又嫉妒他，后世有个词正好衬他--俗称“柠檬精”。
眼前的人傻在原地，接着神色难看无比，我想着是不是自己话说的太重，要是因此让他产生了新的心理问题岂不是完蛋！
“岩……岩胜，你还好吗？”
男人重新抬起头看我，满眼复杂，然后兀的轻叹了口气。
“安融，我得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你说的对，我的心确实太狭窄了，不该执着于他人。
但有时人就是会控制不住自己，我每当看着缘一挥刀时就会焦虑，焦虑自己何时才能变得像他一样，我会问自己能做到吗。以前我有理由安慰自己说还有的是时间，可现在没有了，剩下的几年我根本实现不了自己的愿望。”
“你问我为什么要和缘一比，因为他是我的亲弟弟！就在我的面前啊！
他以前不在的时候我不会想这么多，最多的念头也就是要如何带领继国家走向强盛。可是他又出现了，出现在我即将被鬼杀死的时候，那么强大，那么耀眼，仿佛永远无法被打败。你明白那种感觉吗？自惭形秽，感觉自己被完全压制，低他一等，好像只能活在背光里……
然后我感觉自己重生了，我终于回想起幼时那种强烈的不甘，缘一即使无需努力也可以轻松战胜我，我能怎么办呢？当然是更加努力地追上他，与他并肩，甚至超过！只有这样我才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有意义的！
想要做的事就该一往无前地去努力实现，熬得住就出众，熬不住就出局，我的野心很大，根本没有时间停下，一旦停下，我就再也追不上他了。”
我无奈地看着他，“缘一的存在本身就是你的梦想，岩胜，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有一天你真的超越了他，那之后你想做什么？”
男人的神色怔忪，我知道他该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当有一天挡在前面的大山没了，支撑他的又是什么呢？人活着总是需要一些坚持，没有坚持，那和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区别，内心会空洞，感觉什么都无法填进去，提不起劲，得过且过。
束缚岩胜的从来不是缘一，是他自己，可惜他明明清楚这点，却还是走不出来。
短暂的安静后，岩胜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不知道，也许我曾经可以知道，但现在……我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了……”
话说到这份上，我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他了，我不行，缘一也不行，只能靠他自己想开。
不久后缘一回来了，但因着岩胜就在旁边，我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打算过会儿和孩子说个悄悄话。
缘一应该是察觉到什么了的，毕竟他进来时我俩就处于“对峙”的画面，表情都不算好，但这孩子没说什么，只是稍微一顿后转移了话题。
一夜无话，我们仨沉默到了天亮，像是某种默契，又像是隐性的安慰。
岩胜又离开了，去做任务。这次他拒绝了我们的同行，态度非常坚定。我担忧地看向缘一，他冲我缓慢摇了摇头。
我看着岩胜的身影消失在了远方的密林中，他的步伐比以往多了些沉重，没那么坚定有力了。我知道他的心还是乱的，不过一个人静静也挺好，只希望他能想明白。
“你兄长他……会没事的吧？”我迟疑着问道。
“会的，兄长也有属于自己的信念，尽管一时动摇，但我相信他会继续坚持下去。”
我偏头看向信誓旦旦的缘一，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出岩胜的心思，信任亲近的兄长嫉妒讨厌自己，这可不是什么容易接受的事。我猜他是不知道的，这种心情可不好隐藏。
我最后还是没有将岩胜的那番话说出来，不忍心，对这两兄弟的不忍心。他们谁都没有错，只能说性格使然，矛盾点也是他人不好调节的方面，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逐渐开始不安，因为岩胜还没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哪怕路途再远也该回程了才是。脑海里回想起他的话语和表情，我直觉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
是碰到强大不可战胜的敌人了吗？还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缘一更倾向于后一个可能性，他不觉得自家兄长是战斗中出了意外，可我倒觉得有可能，如果敌人是无惨呢？
之后我们也接到了新任务，但这次我决定不去。
我让缘一自己去解决鬼，然后找一下岩胜，如果我在会拖累他的速度，还是一个人更方便些。
缘一起初自然是不愿意的，自从无惨说了那句“宣言”后，他恨不得把眼珠子长我身上，只有岩胜也在的时候，他才会放心我呆家里，自己独自出门。如今岩胜不在，我的安全得不到保障，他几乎是被我推出门外的。
“还是不行阿融！我不放心，你和我一起走吧！”
“我真的不会有事， 你若实在不放心，要不我就去主公那儿蹭住一段时间？”
缘一不开心地看了看我，低下头轻声说“……一样的。”
我知道他是说在哪儿都一样，他都不会放心。
我们僵持了很久，最终还是缘一找到他的老朋友炼狱帮忙照看才放心出了门。我对此很是无奈，又不是几岁的小宝宝，何必看的这么牢呢。无惨即便来了我也不怕，我能说走他一次就能有第二次，除非他连脸都不要了。
炼狱一直是个很热情的人，永远积极向上，聊天功夫也不错，和他说话不会无聊反而有趣的很。期间我们聊到了他的家庭，和别的柱不同，炼狱是已经结婚生子了的，我没见过，不过据他所说孩子长得很是像他，也很聪明。
我识相地没有问出他会不会不舍这样的话题，太沉重了，没有必要，而且炼狱是个意志很坚定的人，我想他即便不舍也会笑着说再见。
缘一这一走就是一礼拜，某个半夜我突然被一股强烈的心悸惊醒，不是噩梦，就是很突然的感觉。我开始恐慌，猜测着孩子是不是在外出了意外。
可我没想到的是，缘一没等到，却先等到了岩胜。或者不该再称其为岩胜，而是“黑死牟”。
岩胜他，
变成鬼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