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回山村
“那真是太好了,毕竟我不希望看到阿融难过。”听见我的话后,缘一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我打趣他,“我难过你就不挥刀了?我可不信哦~”
一句玩笑而已,但缘一的表情突然变得郑重,他说,“我会挥刀,但我更不希望阿融恨我,光是想想心里就觉得难受。”
我一愣,随即也郑重起来。
“缘一!”
“嗯?”
我提了一口气,直视着他认真说道,“若有一天你遇到了无惨,而那时我不在,你要是发现自己打不过千万不要硬上知道吗!
你说不希望我难过,可你受伤我就会难过,所以无论到时你有多气愤,能不能请你保持冷静,努力平安回来见我呢?”
送无惨下地狱固然重要,但对我更重要的是缘一是否安好,我不想让他送命,鬼杀队的职责也好,为我报仇也罢,我希望他可以活得轻松些,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桎梏,包括我。我说出秘密,可不是为了给他增加“职责”的。
缘一看着我良久,最后微微一笑,紧紧反握住了我的手,他说,“我答应你。”
我还没来得及欣慰,只听他又继续说道,“还有阿融 ,你放心,这些事我不会告诉兄长的!”
我摇摇头,“说了也没关系,那是我的因果。我曾思考自己为何会带着记忆转生,后来我想啊,可能是上天的诅咒吧,作为无惨的家人,我没有成功阻止他化鬼,阻止他害人,所以后来我才会遭报应,以和其他受害者同样的方式死去。
我再次来到人间,也许就是上天想让我亲眼看看留下的‘恶果’,可能只要无惨一日不死,我就会一直带着记忆轮回下去吧。”
关于“诅咒”,我是根据主公的病得出的结论。这些年过去,那个和缘一一般大的青年,身上的死气越发重了,脸上还长出了奇怪又可怕的筋状物,虬结一片,皮肤发紫,看着有些可怕。
我上辈子背靠产屋敷家,有幸得知了不少事情,所以后来看到主公脸上长出的“伤”时我便知道这不是病,而是咒。
虽然安倍不存在于历史中,但一些奇诡之事还是存在的,就比如诅咒。这是个很玄的东西,无法形容,无法以常理推测解决,是科学的“敌人”,但又确实存在着。一些可以实施或者解除该法的家族在平安时代还相当有名,身居高位呢。
拜家主与无惨所赐,我听过不少关于他们的事迹,实际场景倒没见过,主要相关事情也少,大多数人还是接触不到这方面的,接触到也很少利用,因为他们更相信人力,虚无缥缈的东西哪比得上切实的算计。
主公每日在吃药却从不见好,身体反而一年比一年衰败,他没有多长时间了,这点即便没有缘一的透视眼,包括我在内的其他普通人也都能看出来。而让我更为确定自己关于“咒的”猜测的,正是主公的妻子,她是神官家的人。
以前我就觉得这里面出来的人总带着莫名的气场,好坏说不清,但气质这方面属实是狠狠拿捏了。虽不认识对方,但我就是一眼确认了她的身份。后来也的确在与各方“不经意”的打听中证实了这点,产屋敷家世代与神官家联姻,而且每代主公皆活不过三十,都因有着无法治愈的疾病而早逝。
起初我不是没想过家族的隐性疾病,基因自带的那种,后世不是有很多家族遗传病吗,我以为产屋敷家也是如此。
但仔细回想一番后明显不可能,家主从未说过这事儿,无惨得绝症则是偶然事件,要是遗传羽大夫不会不知道,家主会告诉他,而他会告诉我。更为重要的是,据打听得来的消息,产屋敷家族子弟开始早逝的时间,正好是平安时期。
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凑巧的事,唯一的可能就是两者有因果关系。我不确认高天原上是否真有神存在,但如果产屋敷家的诅咒这些年一直不可解,还靠神官家的血脉来延续后代生命,那么我的不确认就可以变成确认了。咒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所以我才会猜想自己的轮回是否也是一种惩罚,一种诅咒,否则我怎会成为一个特例呢?!
我如今不怕活,也不怕死,若是现在让我自杀,我的手不会再如当初刚“苏醒”时犹豫,会直接切断筋脉。心头的阴影早已散去,我不是为了不敢死而活着,而是为了可以活着而活着,就如缘一说的那样,生老病死是常态,顺其自然就好。当然了,刚才说的自杀也只是打个比方,强调一下我不惧死亡的勇气。
不过若轮回真是种诅咒,我不会逃避,即便再来几世,只要记得,我相信自己一定会再次加入鬼杀队,履行自己的“职责”,等待诅咒消失的那天。
我看淡自己的生死,缘一则不愿苟同。他一点都不希望从我嘴里听到什么死不死的话题,好像如此便会让他心安些。
“阿融不要想这些,活在当下才最重要,无惨是无惨,你是你,你根本无需为他犯下的错而自责,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没有任何人可以苛责你的!
你已经做的很好,甚至还……送了一条命出去。你不欠鬼王什么,更不欠他人什么!
若阿融你下辈子真还保留记忆,不管鬼王在不在,我都觉得轮回不是惩罚,而是赋予你一次次新生,毕竟实际说起来,阿融可是比常人多了很多条命啊,肯定是神明感念你的善良与痛苦的过去,让你在新的世界里重新感受美好、感受幸福,不要执着、自责于过去。”
我听呆了,原先的惩罚在缘一嘴里竟成了恩赐!?莫非是我不知好歹,猜错了上天的意图?
“命运”瞬间的反转带给了我莫大震动,那时我不曾想过的可能,却听着属实让人欣喜不已。
我笑了出来,笑的放肆又畅快。我都差点忘了,自己曾教导缘一说过的那些话:我们是什么样子,所看到的世界就是什么样子。真实的世界也许很难靠单个或少数的人改变,但我们自己眼中的是可以靠自身思绪与心境去调节的。
一件事有好坏两面,到达其结果的过程有无数条路,哪怕最终走向皆是坏的那一面,可若路上怀揣着的心境上佳,即便荆棘小路,我们也能走的像平坦大道。
朝晨的山林之间,白雾袅袅,犹如一袭轻薄柔软的衾被笼罩大地,凉凉的,却不见寒意。一轮旭日出于东方,暖暖的光洒过来,照在我和缘一的身上,心下一片安然。
看着这孩子的侧脸,我在此时突然多了一个愿望。我希望日后的每一天,都可以和缘一一同看到每日升起的太阳,我不止希望他往后能平安快乐,也希望自己,可以好好的。
……
路上将近花了半个月后,我们终于回到了山村。一别数年,这里并没什么变化。和缘一走在路上时,已经有人认出了我们。
“呀!这不是果果和缘一吗?你们这些年去哪儿了呀?谢天谢地你俩都没事!”
“嚯!真的是你们啊?!我还以为刚才自己看岔眼了呢!”
“你俩说说,哪有人一声不吭就失踪了的,要不是村里有识字的看到了你们留下的字条,我们还得在山上找上几天嘞……”
“果果啊,不是婶子说你,这事办得可太吓人了……”
……
这个时间点大家伙差不多都在田里干活,第一个村人认出我们后,其他人听见声音立马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将我与缘一层层圈住。
看着村人们有些熟悉有些陌生的脸,我有些惊讶。本以为几年过去,大家的态度不说冷淡,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熟络。时间是各种感情的消磨石,这可不是说说而已,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情感悲剧了。
耳旁是村人们或担心或训斥的言语,听着却不会让人不满,反而是无比的窝心。
我不好意思地向大家解释道歉。众人当初担心我们是上山出了意外而不见这事儿是我从未设想过的,更不会想到村人会因此组队进危险的深山里寻我们。
愧疚与感动源源不断从心底涌出,这群大半辈子与山林田地打交道的村人们,他们远比我想的更善良质朴,相对比起来,我是显得如此“小心眼”又“胆小”,我不敢对他们敞开心扉,不愿与他人建立更深的羁绊,除了缘一,没有谁对我是重要的。
也不全对,作为曾经打算独自离开的人,那个时候我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留下了缘一,对其他村人当时更是半分没去想过。幸好他们进了山都没出事,要不然我真不知现在该如何面对大家。
山村的样貌没怎么变,但里头的人还是有变化的。
原本就上了年纪的人两鬓白发更多了,不过精神头看上去很好,手脚依然利索,村长也是,现在还能中气十足地骂我一顿呢。
至于为什么不骂缘一,因为我留的字条是给缘一的,可缘一又跟我一起失踪了,在村人们看来,无非是我“良心”发现把缘一带走,又或者是孩子受不了被抛下追着我去了,无论是哪个原因,源头都在我,我才是“造孽”的那个人。
我低着头虚心接受了大家的“怒火”,还偷偷向缘一使了个眼色让他不用管我。
斩鬼的过程必见血,刀刃本就锋锐,使刀的人也会不自觉在气质上变得锋锐。缘一本性温和无争,不过战斗还是潜移默化为他增添了些许冷厉气息,特别腰间多了佩刀,看着就比以前更不好接近了。
村里多了不少新面孔,有些是长大了的孩子,有些是新生儿,还有些是外来定居在这的。村人有加也有减,各个年龄段皆有之。人类啊,就是这么一种脆弱的生物,随时随地都可能离去,去到留在现世的人们,再也接触不到的地方。
你看,我只走了几年,却有好些人,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