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被揭穿的“谎言”
我快速扫了一遍众人的表情，家主和大夫脸上的神色是凝重和犹豫，夫人则完全是心疼。
至于无惨，他拧着眉头眼神中带着疑惑，看来家主他们并没有一时冲动告知无惨实情。
我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有根弦在脑海里紧绷着，刺激得神经一抖一抖的。其实对于无惨的病情我们有商量过，经过一番讨论后我们决定先不告诉无惨真相，想着至少给孩子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同时也给我们自己一点时间。
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自己仿佛陷在梦里，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守着无惨的这两天，我表面上很坚强很冷静，可脑子很乱一直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我快被憋疯了！
好在无惨刚才终于醒过来，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些，再加上偷哭了一场后释放了些许情绪，我本以为可以控制住自己，可我没想到一回来又整个人绷住了。
“小融你脸色很不好，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呢。”家主担忧地看过来，用眼神示意我放心。
可是怎么放心的下呢，孩子的病就是悬在我们头顶上的剑，作为大人目前还能撑住，可谁也猜不准无惨知道后会有的反应，我们更不知道这个家将来会变得怎样，未知加上未知，带来的便是无尽的恐慌与不安，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以正常的笑容与动作放下了手中的碗，“没事儿，那就等无惨先把粥喝了我再走吧，要不然我不放心。”
然后我又将头转向还躺在那儿的孩子，他看看我又看看家主他们，“你们怎么了？”
夫人本想说话却被家主按住了肩膀，他看着无惨一脸温和，“没什么，就是你昏迷了两天我们太过担心而已，你好好休息，我们不吵你。”
“真的吗？那为何母亲一直在流泪？只是受凉而已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无惨很聪明也很敏锐，我们并不奢望能瞒他多久，只是处于保护的心思尽量拖延而已。
他刚问完我就主动接上了话，“谁说不是大事，我不是说过你幼时体弱吗，小小的受凉当时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小命，夫人是看你突然昏迷了这么久一时想起从前罢了，母亲担心孩子天经地义，你想这么多干什么！要不要先喝粥填点肚子？”
“……好吧。”
大夫给无惨检查身体后就退下了，夫人本想留下照顾儿子却被家主带走，她确实不能长时间留在这里，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了脸上，夫人一直都宠爱孩子，也藏不住话，在心神不宁的情况下很容易在无惨面前露馅。
我送他们出去后重新跪坐在了无惨身边，将他扶起坐着。
“来，喝粥吧。”
因着长时间未进食，无惨看起来有些病弱的憔悴，那张脸仿佛又白了几分。
“我没有力气，你喂我吧！”
无惨歪着头看我，眼神清澈还带着点隐隐的笑意。
我看着他眼眶瞬间有了湿意，借着略用力的呼吸才把这股想哭的冲动压了下去，即使知道无惨是故意的，但他外在表现出来的脆弱无力还是让我如心被扎般的难受。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拿起了旁边放置地上的碗，用勺子舀了一勺后轻轻吹气，然后举着递到了无惨的嘴边。
瞧着他有些惊讶的眼神，我故作轻松地调侃，“不是你说让我喂你的吗？你逗我啊？那算了算了，放在这你自己吃我先回去睡觉了。”说完我就准备放下碗欲起身离开。
“别！我没逗你，我吃还不行嘛！”
无惨轻轻抓住我的手腕又把我拉了回来，就着这个姿势张嘴把勺子里的粥喝了进去，喝完还抬头挑衅似地望了我一眼。
我发现自己连假笑都做不出来了，他越是和以前一样“正常”我越是心痛，此刻这孩子气的举动更是让我想要夺门而出。
我觉得自己哪怕多说一句话都很危险，所以没出声只是一勺一勺接着喂他。
再举勺过去的时候无惨没有张嘴，他盯着我的脸左右打量，然后伸手一把接过我手里的碗和勺子。
“快回去睡觉！看你眼下的黑眼圈就跟被人画上去的一样，人不舒服就不要撑着，我这里不需要你照顾！”
无惨的语气有些急也有些冲，他这别扭的关心更让我“难以忍受”，我吩咐了站在外头的侍女好好照顾他后，假装太好了可以轻松一下的样子一边伸懒腰一边离开了房间。
一出门虚假的面具就再也维持不住，我站定在外面的走廊上，头顶是依然阴沉的天空，一如我的心情充满乌霾。
雪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大地仍旧一片银装素裹。以前总希望着一年一年能快点过去，总是充满期待地展望着各种美好的未来，可如今我只想着时间能够慢点，再慢一点。
……
就如我们之前所猜测的，“谎言”很快就被揭穿了，无惨没多久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全然不是我们所说的受寒，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天下午我从外头采购东西回来的时候，刚到大门口就听见里头“哐哐哐”的碎裂声以及很多人的惊呼。声音是从无惨所在房间那个方向传出来的，我暗自叫了一声“不好”，将东西往侍从怀里一扔连忙跑了过去。
“少爷！少爷小心啊！”
“儿子你快停下冷静一点！别伤着自己！”
“呜额呜……”
我一到就发现这里热闹无比，里里外外站着不少人，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嘈杂且刺耳。
一堆人围在无惨的房间外，打头的就是家主和夫人，他们互相搀扶着位于门后，时不时探头喊着无惨的名字，夫人哭得不能自已，已经半瘫倒在了家主的怀里。
我从人群的空隙中看到了无惨房间里不断“飞舞”的各种东西，枕头、瓷碗、花瓶……它们正与地面或墙壁发出剧烈的撞击，哐啷作响。
地上满是一片狼藉，碎片零零散散地遍布在各个角落，而处于它们中间位置的人，正是无惨。
他的脸上再也不见矜贵的生动精致，反而有些狰狞的令人害怕。他眼眶通红，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只是不断重复着扔东西这一动作。我看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已有伤口，那是四溅的碎片导致的。
耳边是家主他们的劝说与侍女们的呼喊。我看到有人高马大的侍卫在门口徘徊着，脚步往前又往后，然而每当他们想冲进去的时候就会有东西砸出来，已经有人额头见血被扶下去了。
我看着里头即使痛苦也保持着沉默的孩子，心口蓦地一痛，我宁愿他大喊大叫，咒骂也好，痛哭也罢，无论是歇斯底里还是怨天尤人，至少都比现在这样压抑自己的好。
各种思绪上头，我直接挤进了门口的人群里，一把推开门口“跳舞”的侍卫站在了最前面。
“小融快让开，这孩子现在情绪不稳定你会受伤的！”
家主一把拽住了我，使劲把我往门后拉，夫人也从他怀里起身两手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面对着同样两双通红的眼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们的话。我握住夫人的手，试图给她冰凉的手带来一些温暖。她看着我不断抽泣，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不断滚落，看起来是那么的悲伤无助。
夫人回握住我的手，紧紧攥着，她哽咽着问我，“小融，我们要怎么办啊……无惨……无惨他还那么年轻，怎么会这样呢……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惹得天上的神明不快了，可为什么要惩罚孩子呢，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啊……呜呜呜……”
我深吸一口气将流泪的欲望咽了回去，手却止不住地颤抖，我只能故作理智地安慰眼前悲痛的“母亲”：
“您要坚强些，我们还有时间的！羽大夫不是说会尝试着制作新的药方吗，医者都没放弃，我们作为家人也要试着相信奇迹，即便……即便它到最后也不出现，我们总得尽力而为，不是吗？”
“小融说得对！晴子你别哭了，我们还得帮着羽大夫找药材呢，我们要是先崩溃了孩子们怎么办！”
……
安慰好这对父母后，我又将视线转向了还在砸东西的无惨。他的眼神像是濒临死亡的野兽在不甘地怒嚎，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暴躁气息，谁靠近就打谁。
我咬了咬牙，站在门边冲他大喊，“无惨！你在干什么！你闹够了没有！”
处在疯狂状态中的孩子听见声音后立马朝我看了过来，他眼角的红色加深，也冲我吼：
“你居然说我在闹？！你懂什么！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知道吗！你一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居然还联合所有人一起来骗我！什么风寒，全是假的！都是假的！”
“是！我们是骗了你，但我们为什么骗你你不明白吗！”
无惨脸上带着讽刺的笑，他微仰着头放低了声音，看起来冷静了些，然而我知道只是看起来而已。
“我明白什么？不过就是你们不敢说而已。”
我捏紧了放于腿两侧的拳头，忍着怒意与身体的颤抖指着狼藉的地面，又指向围在门口和院子里的所有人。
“你看看这地面！看看我们！你说的对，我们确实不敢说，因为我们害怕看到现在的你啊！”
胸腔因为情绪而剧烈起伏着，我看着只与我几步距离之外的孩子仿佛心在滴血。
我不怕自己的死亡，可我害怕失去他，害怕到光是想想，就快无法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