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无法接触光明的“我们”
手不自觉一颤，我防备地看着无惨。
微卷的黑发散在他两鬓间，他收起了那些尖锐危险的气息，如一个被冤枉的普通人站在那儿，平淡的语气中似还夹杂着一些委屈与不解。
他这副皮囊真的很有欺骗性，如果我不曾认识无惨，在大街上遇见他此时的模样我一定会以为是一个被人欺负的公子哥，也许还会上前安慰几句。可是我知道，他是无惨。
他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我装作不在意的摆摆手，假笑着回应，“鬼王大人说笑了，我很清楚自己没有失去记忆，你该是认错人了吧。”
“哼，世上只有你会这么跟我吵架。你爱信不信。”
我：“……”有没有搞错，生气的人不该是我吗，他发哪门子的脾气。
说是这么说，其实……我是有点相信的，以前的种种线索加起来得出来的结论就是我失忆了，只是我不确定自己究竟忘了哪些方面的东西。目前包括与无惨的关系，陌生的声音以及无一郎身上的虚影。问题的源头在我自身，而不是我所附的这具躯体。
但不管怎样，我都不想和无惨扯上什么关系，所以即便有所怀疑我也不会承认。
“我想休息了，我不想跟你争，这没有意义。”
“你是在赶我走？！这谁的地盘你忘了吗？”
狗男人瞬间原形毕露，果然刚刚那副人善可欺的模样都是虚假的。我气不打一处来，不过拜无惨所赐，之前因杏寿郎的离去而积压在心头的阴云渐渐散开，没有再那么悲痛了，我似乎重拾了些支撑下去的气力。
我想，我还是要好好活下去的，即便死，也要等看着无惨死了再死。
这之后我与无惨的“对峙”不了了之，因为我直接躺到了地上，被子一盖，眼睛一闭，完全不搭他的腔。
失去视线后，耳朵更为敏感，呼吸间我仿佛听到了无惨轻微的咬牙声，然后就是急速走动和“嘭”地用力关门的声音。
嗤，出息。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过的很平静，无惨没有来骚扰我，猗窝座也没有再出现我面前，除了出不去，没有人限制我在无限城里的自由。每天醒来吃完饭后，我要么待在房间里，要么出去四处乱晃。
鸣女没有再随意更改空间的位置，不过我每餐放门口的食盒依然不见踪影，也不知是谁拿走的。
无限城非常大，走了这么多天我也没走到头，碰到的鬼也只有一个黑死牟。他总是会在我迷路的时候出现，然后跟个导游似的指引我回去。
黑死牟话很少，除非必要几乎不开口，他冷冰冰的样子让我望而却步不敢上去套话。明显他一直在监视我，要不然怎会每次在恰好的时间点出现。
无限城里始终亮如白昼，渐渐地我就开始分不清白天黑夜，今天已不知是我被关在这儿的第几天。
在我发呆的时候，外面突然有嘈杂的声音出现，我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下，发现并不是错觉，于是立马起身走至门口，小心地推开了门。
我探出头望了望两边，走廊上没有人，声音是从更外头传来的，听起来人还不少。
在原地思索了会儿后，我赤着脚朝着声源笔直走过去。
这条路走出来的地方正好是个楼梯，余光瞥到人后我立马往后躲了下，无惨站立的位置就在楼梯前的大平台上，虽然看不到正面，但我想他肯定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后娘脸。右边是鸣女，她就跪坐在离无惨不远稍后的地方，抱着她的琵琶，像是尽职尽责的高级秘书。
位于无惨前面的则是视野上偏低的四个鬼，此刻他们正单膝跪地“聆听”着顶头上司的“教诲”。
没听几秒我便明白无惨为什么发那么大脾气了，原因是他麾下的上弦六被杀了！
嚯，真是可喜可贺！
老板心里不爽，底下员工又不给力，怒气自然全部往他们身上发泄。童磨因其多话的个性首当其冲，被无惨一顿好打，地上泼溅了一大片他的血，可他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让人看着就讨厌。
在其他鬼抬头说话的时候，我也趁着空隙看清了他们的样貌。猗窝座和童磨自不必说，另两个长得，那可真是挑战人的审美极限。
其中一个身体和不对称的壶连在一起，嘴巴长在双眼处，眼睛一只在额头，一只位于嘴巴位置，头及身体长出了几条小手臂，怎么说呢，外型相当抽象，属于让人不忍看第二眼的存在。凭借良好的视力，我得知他是上弦伍。
趴在地上的那一位我没看到他眼中的数字，其额头肿大，头顶生角，面容是犹如般若一般的老者，看着孱弱，但我毫不怀疑他眼神中透出的凶恶本性。
环视了一圈，我又在视野的右上方看到了黑死牟，他也跪坐在那儿，只是脊背相对其它鬼来说挺得更直些，我抿了抿嘴唇，觉得有些奇怪，黑死牟那冷静的样子及姿态可不像是一般的下属，而无惨虽对他也有不满，多有斥责，但明显是更平和的姿态，不像对童磨他们那般暴躁。
我在楼梯后旁听许久，针对这场员工大会站在无惨的角度得出了几个结论。
一：上弦六被鬼杀队灭了，你们没用的姿态让我失望至极，接下来必须完成任务向我证明你们的实力。
二：鬼杀队只是一群跳梁小丑，是时候该给这几百年的斗争画上句号了，就先从锻刀村开始，没有日轮刀看他们怎么蹦跶。
三：继续寻找青色彼岸花，这是重中之重，实为第一任务。
前两个我都能理解，最后一个青色彼岸花就一头雾水了。彼岸花听过，可那不是生长在黄泉路上的红色花嘛，怎么还有青色的？无惨找这个干什么。
我的疑问注定在鬼窟得不到答案，感觉听着差不多了我本打算就此后撤，然而迈出的腿还没落下我就被指出来了。是那个壶鬼。
“大人，我必将完美完成您所下达的任务，将锻刀村所有人的人头双手奉上，只不过……此地似乎还有偷摸藏着的人类啊，她肯定听到了您刚才说的话，需要我处理吗？”
壶鬼头上的一只手抬起来指向了我，瞬时，在场所有鬼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包括无惨。
皮肤刺痛的很，我硬着头皮走了出来，坦荡荡站在了前方，面无表情扫视着他们。
没有鬼的面上有惊讶的情绪，我清楚他们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了，那现在说出来是什么意思，杀人灭口吗？
无惨转身面对着我，唇角挂着不明的笑意，“安融，你对我刚才说的有什么看法吗？”
“鬼杀队，很快就会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了！”
无惨面露得意，仿佛鬼杀队除了全灭没有第二种可能，他像是急不可耐向人炫耀自己实力的孩子，希望得到别人的附和和认可。
我冷淡地反刺他，“鬼杀队不仅是一个组织，而是信念的集合地，你即便灭了现在的鬼杀队，往后也还会有别的鬼杀队出现，只要你，还有你们活着，人类的反抗便永远不会结束！”
无惨收起了笑意，同样面无表情与我对视。
“那么，就拭目以待吧，事实会把你那可笑的自信打碎的。”
不欢而散，无惨说完这句话后便离开了，留下我和六个鬼大眼瞪小眼。
童磨是第一个走过来的人，他一脸好久不见高兴的模样，打着扇兴冲冲伸手过来似想搭我的肩。还没等我回避，他的手就在半空被挡住了。
我冲着手的主人看去。
是猗窝座。
“童磨，你要干什么？她是无惨大人要求带回来的人，我劝你别轻举妄动。”
“哦呀呀~我怎么觉得是你不想让我动她呢~而且我也没想干什么啊，就是来和安小姐打个招呼。”
童磨说着又将头转向了我，笑意盈盈，“毕竟我和安小姐关系挺好的，你说是吧安小姐~”
童磨无感情的眼神里荡起了一些涟漪，他看起来有点兴奋。我实在不想搭理这个脑子有坑的鬼，就嫌弃地直说道，“没有，我跟你不熟。”
漂亮的鬼立时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状，看得人眼角直抽抽，然而比我更不能忍的是猗窝座，他已经一脚把童磨踢飞了。要不是不适合，我肯定当场给他鼓个掌。
此时我察觉到了别的视线，一回头发现自己再次成为了其它鬼的焦点。那两个长得有伤风化的鬼眯眼打量着我，像是在看上好的肉食，让我一阵恶心。然后我注意到猗窝座微微移了下身，正好挡在我和那两鬼中间，我抬头去看他的表情时，却发现他侧着头压根不看我。
胸腔有股胀胀的感觉，此时我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也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人和鬼之间，总会有一方，不得善终。
我冲着猗窝座点了下头，也不管他有没有看到随即转身走了。
走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些异样，我抬头一看，发现黑死牟还跪坐在那儿，六只血眼一同注视着我，看不出情绪。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加快脚步往前走。不管怎么说，此地不宜久留，一个两个的都很危险。
无限城又恢复了平静，之后我没有再在外面乱晃，一直闷在房间里。好在我曾经是个习惯安静独处的人，即便没有人或鬼可以说话也支撑的下去。
这样安静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多久，这天，无惨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铁青着一张脸，无声地向我传达着他的怒气。
我没有惹他生气，那原因就在于他麾下的上弦进攻失败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死掉。原本升起的欣喜之情瞬间就散了，因为我意识到，无惨还活着，那离真正的高兴还远着呢，将来我可是要带着好消息去见杏寿郎的。
“半天狗和壶鬼死了。”无惨终究还是憋不住出声了。
我瞧了下他的脸色，淡淡回了一句，
“哦。”
很明显我的回答并没有让无惨满意，他变得更烦躁了。
“你很高兴吧，呵，没用的废物死了就死了，我告诉你，最后的赢家肯定是我！”
我正对着无惨，有些疑惑，“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的想法并不能左右战局不是吗？”
无惨的脸说变就变，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的怒火与焦躁，他外露的气息一收，整个人变得内敛沉稳。
他又走了，就跟来时一样突然。我看着无惨离去的背影不在意地笑了笑，说起来还得感谢他带给我消息呢，让我不这么无聊了。
然而夜晚吃完饭后这男的又来了，他面无表情走过来，一把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然后不由分说地打横抱起，我还没来得及质问就顿时感到一阵失重感袭来。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金色牢笼般的无限城已不在，我抬头仰望，看见的是满天的繁星。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没有残云，深蓝的夜幕笼罩大地，星辰清晰可见，一如我的心情般“璀璨”。如果不是身边的人不对，此时此景该是多么自由且美好。
我将头弯回来，正好对上无惨的视线，他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看见澄澄明月在他头顶光圈似镜，可月光越是通明，我感觉他身后照射在地面上的黑影越是无尽。
无惨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他无法接触光明。此刻我更加认识到了这一点。
气氛一时有些变质，我拍拍无惨的肩膀，“你不放我下来吗？”
他似从沉思中回神，一脸不快地将我放下。我这才注意到，我们正站在一座豪华宅邸的大门前，里头灯火通明，丝毫不影响人的视线，我眼神转了一圈，只觉得无论是建筑还是花草处处透着金钱的味道，整体设计的颇赏心悦目，然而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正想转头问无惨他把我带这儿来干什么，就见他大步往前一迈，拽着我就走了进去。明明旁边没有人控制，可铁门还是自动往两边开了。我不由得开始想别的有的没的，莫非现在就有自动化啦？！
一路走进去，我连半个人影都没看见，心里有些异样，我一边观察着，一边跟着无惨踏入了屋里。
屋外的树影在墙上张牙舞爪，像是藏在阴影里的野兽伺机逮捕猎物。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角色，天上的月色明亮，可我跟无惨一样，似乎永远无法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