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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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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大哥。”流笙加重了语气, 神色并无变化,“这些事,与你何干?”

    流笙说完后, 转身就走了。

    她并不在意柳正元怎么看她,从知晓她做过通房, 到如今她从马匪手中逃脱,柳正元始终纠结的, 都是她的过去, 并自以为是的以为她会认可他。

    真是可笑,流笙自认从未给过柳正元任何回应,自从察觉他心思后,也尽力疏远,没想到, 时至今日,他还操心自己和温知云。

    柳正元苦笑起来,看着流笙越发娇艳袅娜的模样, 心头苦涩无比。

    今年的西京, 雪花落的没有停下, 往往还未化开的雪堆积在一边,天上又开始下雪了,整个西京乃至整个苍山, 都漫天银装, 白雪皑皑。

    温知云重新进了北凉地界, 如今离王庭愈近,遇到的马匪竟然比北凉将士还要多,加之今年雪厚,这些马匪更加凶残。

    想起那次和流笙在马匪手中惊险逃脱, 不由感慨,幸好那时水草丰茂,不然自己和岑念压根就救不出流笙。

    不管战争如何,这其中,最苦的便是老百姓,北凉的老百姓,就更苦了。

    本就应该苛捐杂税太多,现在连马匪都不放过他们,家中最后一点粮食都被抢的一干二净,更不要说牲畜了。

    温知云一路过来,除了那些已经彻底荒凉的村子,但凡有人的村落,总能在路边看到饿死的老人和孩子。

    乱世难活,壮年人都被拉走了,这些老人和孩子,就只能等死。

    这些人面黄肌瘦,裹着薄薄的棉衣,浑身脏兮兮的,目中是已经呆滞的绝望,饥饿占据了他们的一切,为了活下去,竟然扒开雪地啃起了草根。

    看到他们来了,反而眼里露出光亮,那是对活着的渴望。

    “大人们,求求可怜可怜我们吧。”

    “我们愿意臣服,不愿活在北凉了……”

    “求求了,大人们,可怜可怜我们吧……”

    温知云看着他们,有些难过,两国争端既起,就不知道谁对谁错了,这乱象有他们的一份,可不反击,受苦的就是大梁的百姓。

    不过他还是去找了温放,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少受些苦,毕竟只是一些老百姓。

    温放听完他的话,只冷笑摇头,“不行,你不清楚这里头有多少门道。”

    “门道?”温知云觉得奇了,这种事还需要门道?

    温放见他不明,还是叹气了,“你自幼便不需为生计发愁,也不知人活着,到底有多艰难,不懂这里头的人情世故。”

    温知云一顿,“叔叔,这里头有什么?难道那些人都是假的?”

    “那些人都是真的,他们快活不下去也是真的,他们想得救也是真的。”温放声音陡然变的沉重。

    “可你想过没有,他们的孩子、丈夫,或许都是北凉军中之人,人性难以衡量,即便你救了他们,就能真的将他们收服?”

    “北凉王庭故意将他们留下,这些人若是获救,也不会真的臣服,一旦找到机会,他们就会对我们倒戈相向,若是立了功,他们的孩子、丈夫也就升官发财,没有人不想往上爬。”

    从前也不是没有救过,温语是个真正的心怀天下的大将军,可终究难抵那些绝境中的人性,最后也只能失望。

    温知云喃喃自语,“看来真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有些懂了,那些人是想活下去,可若是真的获救,终日与大梁人混在一处,他们内心也惶恐。

    不过既然到了此地,温知云自然不会放过马匪,他们的马儿,比大梁的战马还要好。

    从前一直任着北凉欺压,就是战马不足,如今西京大营多年积累,战马也足够了,只是依旧比不过北凉人蓄养出来的。

    等到雪终于化了些,路也好走,柳家老太太停了一个月的灵,终于到了下葬的时候,恰好听闻苍山外大捷。

    西京城的百姓只是喜不自胜,边关越发安定,他们的日子也就越好过。

    流笙还让方叔去了一趟柳家,她想告诉柳心眉,不管如何,她都在她身后,不过她毕竟是外人,不好出面。

    岑念喜欢柳心眉,不管如何,流笙都不想去破坏这份纯粹的感情。

    今年的年关,流笙被温杨氏叫了过去,将军府今年也凄凉的很。

    温杨氏挽着流笙的手,看着庭院中她的一双儿女正在嬉笑打闹,少年不知愁滋味,“哎,我们就是这样,男人在外征战,我们除了照顾好孩子,剩下的,也只能日日祈祷了。”

    流笙拍拍她的手,“您放心,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她相信温知云,一定会大捷的。

    当大捷的文书送到盛京,年轻的皇帝高兴的难以抑制,他将安平长公主招进了宫中。

    “阿姐。”皇帝将手中的文书递了过去,“你看,知云他……我就知道,这小子天生就是打仗的料子。”

    安平长公主听他稀里糊涂的嘟囔,拧眉接过手中的文书,上头不过寥寥数语,今年第一次大捷,西京将士,已经攻到了北凉王庭。

    “这里头哪里有知云啊?”她翻来覆去通读几遍,也没看到知云。

    皇帝却激动的请她坐下,“温放将军此前曾有密信送来,如今知云是他麾下一员大将,不过,我们怕你不愿意,就没说。”

    安平长公主柳眉倒竖,立时就发作了,“你们让他做了前锋?”

    看皇帝飘乎乎的目光,安平长公主登时就有些发晕,身子都颤了颤,好歹是坐稳了。

    “他,他没事吧?”

    皇帝摆手,“阿姐,你就放心吧,知云这小子,一定不会有事的,如今已经兵临城下,北凉看来坚持不了多久,知云或许很快就回来了。”

    安平长公主也想到了这一点,想到温知云回盛京,还要带个儿媳妇,不禁喜上眉梢,好事一件一件的来,都有些承受不住。

    她喜滋滋的回府,又遇到正巧来上院的秀逸。

    “夫人,姑娘身子有些不适,说想见一见夫人。”

    安平长公主心口一颤,想到即将归来的儿子,不禁后悔起自己心软。

    钟临雪这些年很不好过,在庄子上过的也不开心,可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孩子,身子又不好,安平长公主也时常去看。

    那日钟临雪病发,哭着说想回公主府,安平长公主一时心软,府中空旷,她膝下寂寞,就又将她接了回去。

    这次回来,钟临雪一改从前跋扈模样,温柔亲和,懂事知礼,安平长公主一时也就没有再让她出去了。

    “临雪,今日身子好些了么?”

    “婶婶来了。”钟临雪苍白着脸坐起身,温婉笑着想去迎接安平长公主,却被她按住了肩。

    “好好休息,莫要动了。”安平长公主没了儿子在身边,满腔的母爱都寄托在了钟临雪身上,两人如今倒比从前还要亲密些,“今天的药可用了?”

    钟临雪笑着点头,“婶婶,已经用过了,方才做了噩梦,一直梦到婶婶当年牵着我,临雪从前不懂事,害的婶婶伤心了……”

    说着一双剪水眸子里泪光闪烁,几滴晶莹剔透的泪就落了下来,“婶婶,您别不要临雪。”

    安平长公主眼里登时也流了泪,搂着钟临雪,“不怪不怪,婶婶不怪,你好好养病,安安心心的。”

    钟临雪闻言,眼里露出一丝轻松,她不愿再被送走了,庄子里的日子,她一日都过不下去。

    人们常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钟临雪算是体会的淋漓尽致,庄子里的日子,一点都不好,整日里臭烘烘的,她不想再回去。

    至于旁的,她如今已经不肖想了,她的身子经不得折腾,婚嫁高不成低不就,她宁愿留在长公主府,能日日看到温知云也是好的。

    而此时的温知云,正在北凉地界里,承受着狂风暴雨的洗礼。

    明黄的闪电炸响在营帐上空,横贯中天,天色犹如浓墨,无数的雨水倾盆而下,气势汹汹,和惊天雷声交织,让这场惨烈的厮杀不得不中止。

    温知云骑在马上,眼睛被雨点砸的都快要睁不开,马儿更是不安嘶鸣,却还是听从驱策,雄浑蹄声嘚嘚响彻天际,马蹄落下处,是一个个飞溅的泥坑,抬脚后,雨水瞬间填满。

    “添喜,岑念,咱们不能回去。”看其他人都往后撤退,温知云有些着急。

    北凉王庭坐落在苍山山脉连亘的尽头,唤做伊宁山脉,也是一处世外桃源之所,虽然冷寒,却依山傍水,景色宜人。

    今天这场大雨来的太过突然,可北凉人比他们要反应快的多,此刻全都躲进了城墙,不时放着冷箭。

    “少爷,您说怎么办?”添喜大着嗓子喊着,嘴里顷刻就接满了雨水。

    岑念倒是领悟了温知云的意思,“咱们要是再这样下去,恐怕一年都攻不下这王庭,听闻王庭之城很大,大梁恐怕耗不起。”

    温知云也点头,“不错,今日好不容易松动了,却被这大雨给扰断了,这样不是办法。”

    越发靠近北凉王庭,西京将士就消耗越大,若是久攻不下,士气更是难聚,难保几年后,修生养息的北凉又会卷土重来。

    温知云看着苍茫无光的伊宁山脉,眼里露出一股狠色,如今已经拖了三年,姜泽在户部也很难,战争劳民伤财,若是太长久,恐遭民怨。

    他不能一直留在北凉,流笙还等着呢,家中的母亲也在盼着他归家。

    “走,我们潜进去,开城门。”

    石块和黄泥筑高的城墙,犹如天堑,他们已经在这耗费了足足一个月,必须将城门打开才行。

    四人一拍即合,打马往山中去,身后竟然还跟了一些人,都是这些日子培养的很是默契的将士。

    借着闪电的光,一刹那间,众人都瞧见了对方坚毅的脸,毫无惧意。

    大雨滂沱,暂时停不下来,使得黄泥糊的城墙越发艰难,连脚下的马儿都有些打滑。

    温放不得已,只能选择停下,往回稍撤,再进攻下去,得不偿失。

    可没等走出十丈远,就有人过来禀报,说温知云带人潜进去开城门了,他闻言差点摔下马。

    正要破口大骂的时候,过来禀报的人连忙示意轻声。

    “将军噤声,都尉大人说了,今次必定取下北凉王庭,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见温放要打人的模样,禀报的人连忙摸着脸上的雨水:“将军,都尉大人还说了,这次回来,任由将军打一顿,绝不还口。”

    温放气的攥紧手里的缰绳,恨声喃喃,“这个臭小子,明明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还敢不禀报?”

    他心口气怒,却也无可奈何,久攻不下,的确消耗太多,其他的倒还好,可士气一旦消散,这北凉王庭也就彻底攻不下了。

    能得到朝廷支持不容易,再下一次,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到那时大梁又只能退守苍山外,任由北凉人卷土重来。

    他吩咐下去,撤掉一部分人回去,但是攻城继续,心里则是希望能给那小子争取些时间。

    北凉人踞守在这,这城墙足有两丈高,尤其是城墙外,糊的黄泥都够砌房子了,可城门却缩在里头,他们守的很紧,西京将士压根不能靠近。

    淅淅沥沥的雨点不间歇的落了下来,细密厚重地砸在盔甲上,一声声清脆悦耳,随后四溅开来。

    温放满心焦急的站在雨下等着,如今要想进入北凉王庭,只能从伊宁山走,北凉王庭背靠山林,总有疏漏的地方。

    此时四人带着三十个将士,已经到了北凉王城的一处缺口,大家将衣裳都脱了下来,满身早就湿透了。

    山林雨疏,一出林子,众人又被漫天的雨点砸的眼睛都睁不开。

    众人借着雨,偷偷潜了进去,雨夜里,恐怕北凉都想不到他们这般大胆。

    北凉在这座城池上倾注了不少心血,众人列队走了没几步,就被人叫住了。

    “哎,你们是哪支队伍的?怎么跑到这来了?”有人叫住了他们。

    温知云扭头一看,不过三个人,应该是巡逻的,等三人走近,温知云猝然发难,拧断了一人的脖颈。

    另外两人也被众人拿下,温知云率先脱下北凉人的盔甲,穿了起来,一路上这般如法炮制,三十几人全都换下了衣服。

    “咱们速度要快些,巡逻都是有时间的,若是发现少了这么多人,咱们恐怕糊弄不过去。”

    军中有军中的识人办法,其实并不是那么好混进去,今日若是不能快些解决,大家恐怕走不出去。

    见众人点头,温知云抿唇,“今日之后,这世上再无北凉。”

    众人都有些激动,纷纷低声附和,“再无北凉。”

    这次阿瓦走在了前头,温知云的身高能装北凉人,但长相的确装不了,太过白净俊朗,而阿瓦就很附和一般北凉将士。

    众人来时已经大致了解了行走方向,此刻全速往城门处赶去。

    又走了一会,此刻已经是在北凉王城边缘,遇到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众人埋头赶路,想尽快抵达。

    “兄弟,你们这么多人,这是要去哪儿啊?”一道粗嗓子喊住了众人,说的并不是官话。

    温知云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屏住了呼吸,这里离城门还有些距离,可这里人也开始多了起来,若是起了冲突,恐怕很难善了。

    阿瓦也是浑身一颤,隔着雨看不清面容,他硬着头皮答道说着一句奇怪口音的话:“换防了,我们去城门那支援。”

    说完就忐忑不安的等着,手也握上了刀柄,大家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谁料,那人一听连忙挥手,“快去吧快去吧,那群大梁人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忽然又开始发动攻势,哪里正缺人呢……”

    温知云只听那人不停的吼着,手中的刀已经拔出了一半。

    岑念一把将他的刀按了下去,“别急,阿瓦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慌乱,我觉得没什么大碍,他懂北凉话。”

    温知云大大松了口气,果然,就看到阿瓦笑着点头,随后大踏步重新走了起来。

    幸好有雨夜做掩护,不然今夜真的太难,若是今夜不成功,下次就再不可能这么轻松就进来了。

    那一座厚厚的城墙,将来需要无数的大梁将士鲜血来祭奠,或许还不一定能打下来。

    众人这才继续冒雨冲去,一路上有不少点燃的油锅,在这漆黑的雨夜里,如一盏盏明灯,为众人指引。

    “站住。”又被人拦住了,“你们是谁的队伍,怎的往这边走?”

    即便是雨夜,这些地方还是守了不少人。

    阿瓦再次重复了说辞,他有些僵硬磕绊的语气,让那人有些怀疑,“你们是谁的队伍?这边是去往高那王子的大帐,可是王汗有什么吩咐?”

    阿瓦额头冒汗,他本就性子羞怯,今日又握着这么多兄弟的命,不敢胡乱说一句,只慌的整个人都发烫。

    “都尉大人,他说这里是往高那王子哪里去的,不是去往城门的。”

    温知云心头一惊,“阿瓦,跟他讲,我们是去城门支援的,不过雨天路滑,绕了一下路。”

    两人一来一往一惊耽误了几刹时间,那人生了疑心,“你们是谁的队伍,要去哪里?”

    阿瓦急的汗水直冒,幸好雨水下的密,压根瞧不清楚。

    他张了张唇,磕磕巴巴的重复,“我,我们是,高,高那王子的,队,队……要去,要去城门,路滑,太滑,绕……绕路……”

    那人听他磕磕巴巴的早就不耐烦,不过也算听明白了,“行了,快去吧,高那王子的大帐不是谁都能接近的,你今日……”

    正说着,后头又来了一队人。

    “借道儿,今夜大雨,那边都漫了水,我们是去支援城门的。”

    一席话,让那人也放松下来。

    这下子,阿瓦彻底松了口气,幸好还有旁人过来,否则再盘问几句,铁定要露馅。

    这下子不用再怕走错路,后来的那一队,已经冲到了前头。

    温知云等人紧紧跟着,没想到城门那儿要去这么多人,自己来开城门的事儿出发前着人说了,叔叔大概是想在外头为自己争取时间。

    千算万算不如人算,众人随着一起跑了过去,沿路已经有人在分配。

    “你们这一队,去城门。”又指着阿瓦,“你们这一队,去城墙。”

    阿瓦暂时不能反驳,质疑命令,战场上是大忌。

    “怎么办,大人。”阿瓦很是着急,“他们要我们去守城墙,不是去城门。”方才应该跑在前面的,阴差阳错,那一队虽解了围,可又让众人陷入另一个绝境。

    温知云咬牙,看着雨丝连绵,夜色谁都看不清。

    “不管,我们跟着那一队,去城门。”

    众人在夜色掩盖下,都埋头匆匆往城门跑,这大雨的夜晚,也并未有人发现不妥。

    城门这里的火盆更加密集,这是特制的松油脂,雨浇不熄水泼不灭,十分耐烧。

    人也开始摩肩接踵,大都匆忙,甚至来不及停一下脚步,满面匆匆。

    好一阵赶路,众人脚下踏过的地方,开始从青石板变成了黄泥水,温知云和岑念就知道了,已经要接近城门。

    又赶了一会路,天上的雨丝毫不见减小,众人纷纷抹了一下面上的雨水,匆忙奔跑,终于来到城门。

    只不过这里守卫十分森严,从百米开外,就有人开始守着,站的笔直,手中都拿着长矛。

    “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阿瓦有些紧张,这里只有他能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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