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温杨氏很想问问流笙与温知云的关系, 那天她就察觉出异样了,只是想不通两人会有什么关系,不过, 到底也离不开男女之间的情爱。
秋季快要到了,西京的天气也一日凉似一日, 雨水也多了一些,淅淅沥沥的, 连着好几天。
流笙开始忙碌了起来, 葡萄园里的事情越来越多,流笙本来可以不去,只是库多见她整日恍惚的样子,还以为她担心岑念。
“姑娘,岑念一定会好好的, 他武艺学的好,不会有事的。”
流笙笑着点了点头,“嗯。”
那天温知云的话, 要说没有一点影响那也是不可能, 不过流笙对他并无愧疚, 虽说一开始自己是为了父亲,可自己也付出了代价。
如今最好不要有牵扯,这样对两人都有好处, 难道自己还要回盛京做一个通房姨娘么?
她已然是自由身, 自己过的快活最重要。
秋日里的盛京美如画卷, 多日的绵绵细雨,终于放晴,稻田里的稻子已经成熟,金灿灿的稻穗压弯了枝, 各色果实都成熟了,大家都准备着等农忙时候赶快抢收。
西京大营除了要准备着防备北凉,还要帮着农民抢收,毕竟有西京大营的一份,还有将士们春日里洒下的心血。
收获不比播种,是按着军中队伍去的,而收获的时候却能提前报备,让大家选择。
这也是大将军从前想出来的,军中多光棍,西京里好女子也很多,秋天收获劳动的时候,正好也能促成一段段姻缘。
岑念自动请缨去摘葡萄,连带着阿瓦也一起去了,两人如今关系越发的好,也很受温知云信任。
期间温知云带着他们巡线好几次,四人手里的舆图一次次细细更换,比温放手里的舆图还要详尽。
只是岑念一直很遗憾,没有碰到过北凉人。
今天是他们旅队接着巡线,这次巡线完成,就要到秋收后了。
其实所谓巡线也有讲究,每隔一天,便有一小队出发,从苍山这端,直到另一处为止,相当于绕了西京大营一圈。
岑念和阿瓦并着三十来个将士,走在了一处山坳,这一处唤做鬼花坳,名字也是从前传下来的,是因为这处山谷中长满了一种鬼花。
阿瓦很了解,向众人介绍:“我阿爹说,这一处山坳埋了不少尸体,咱们人的、北凉人的,很多很多,许多年后,这里就长了这种大红色无叶的花,每年这时候就开,十分吓人。”
众人面色都有些变了,苍山林深叶密,这鬼花坳此刻在众人眼里尤其吓人,外面本是艳阳天,太阳晒人,可这里却丝毫不透,鬼气森森。
脚下是柔软又厚实的枯枝烂叶,不知多少年了,已经成了湿哒哒的烂泥,永远不见天日。
添喜是队正,见他们不对劲,连忙呵斥:“胡说什么呢?这里都不知走了几遍,哪有什么鬼?”
岑念也接着道:“这明明叫金灯草,什么鬼花?你挖开看看,底下就跟水仙一个模样。”
两人一打岔,气氛也就缓和了一些,秋天有些树还是早早泛了黄,地上满满都是新鲜落下的黄叶,众人踩着叶子就准备过去。
“等等。”阿瓦轻轻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趴下。
添喜看向后头,小声的问:“怎么回事?”鬼花坳可从来没有发现过北凉人,大概对方也觉得这里不详。
阿瓦是这里最熟悉苍山的,他说的话大家都愿意听,苍山里头不止有北凉人,还有许多的野兽,遇上了也是免不了一场恶斗。
他见众人都满脸严肃,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好像看到羊角了。”
众人嗤笑起来,巡线的时候,偶尔打到野味也正常,正好打牙祭,苍山里头艰苦,巡线一次需要足足半月多,光吃干粮可顶不住。
“阿瓦,今晚有没有羊肉汤,就看你的了。”岑念朝阿瓦打手势,众人尽量低声,不要吓到猎物。
阿瓦弯弓搭箭,熟练的眯起眼,只听嗖的一道破空之声,带着箭羽的长箭就飞速冲了出去……
他的箭法大家都见识过,正当大家已经准备出去捡羊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声闷哼。
这声音,是人?
添喜反应最快,立刻拉着众人趴好,不知道是敌是友,他们不能轻举妄动,心里还在可惜,少爷今天没来。
岑念会探路,他得到肯定后,便缓缓朝那处去。
添喜趴在原地,示意大家勿要轻举妄动。
岑念四处打量一番,发现并无其他动静,悄悄走过去一看,不由瞳孔巨震。
只见枯枝烂叶间,一个羊头人身的怪物趴在地上,因着猛地倒地,身上盖了不少枯叶,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瞪大眼睛细细看了一遍,才在脖颈处发现端倪,原来是个戴着羊头的人,身上披着羊皮,十分逼真。
阿瓦的箭的确扎到了这人,此刻那人已经断了气,那根箭矢就直直的插在脑袋上,也就是羊角边,沿着箭身鲜血已经染了不少黄叶。
岑念在心里一边感慨阿瓦箭术精妙,一边忐忑的将人翻了过来,高鼻深目,耳朵上还有饰品,身上还有一股子羊膻味,果然是北凉人。
可鬼花坳这地方,怎么会有落单的北凉人?还打扮的这么奇形怪状。
他打了个手势,添喜带着众人也都下去了。
众人都面面相觑,添喜觉得不对劲,这鬼花坳是相对好走的一段路,从前的记录中,所有路段都能遇见北凉人,唯独这个鬼花坳。
“去四周看看,注意些。”
岑念和阿瓦对了下眼睛,两人走在一处,一人带路一人戒备。
“队正,这里,这里……”
两人还未走多远,就听到有人喊了起来,所有人都朝那围去,发现了一个洞。
发现的那人说:“要不是一只兔子钻进去,那我也看不出。”
这个洞犹如五岁小儿高,一人宽,像是个密道,钻进去打量一番,里头的痕迹不像新挖的,闻起来并没有臭味,只是黑漆漆的,洞外头长满了藤蔓,不注意真的看不到。
添喜想去看看,岑念却拦住了:“队正,不行,若是北凉人挖的,那咱们进去不就自投罗网了么?”
北凉人凶悍勇猛,并不是那么好打的,上次温知云的悍勇与谋划,才带的大家与北凉人斗了个痛快。
添喜心知不能冲动,他可不是温知云,若是出了事他兜不住,这事要报上去,这么大个洞在舆图中可没有标注出来。
添喜便让岑念和阿瓦回去报给旅帅,两人合作不错,他也放心。
可巡线也要继续,幸好走的不远,两人简装回去,也就一天时间,回去了正好赶上下一波小队出发。
温知云这两日并没什么事,除了每日的操练,就是放空脑袋想着如何与流笙解释。
那天晚上他说下一次去找流笙,可他自己都想不好是哪个下一次,至于下一次要说什么,他更是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如今有些奇怪,明明从前也没有这么在意流笙,怎么到了现在,再次遇到她后,反而比从前还要在意。
现在他一颗心简直就拴在了这女人身上,一双眼睛只要看到她,就黏了上去,怎么都控制不住,她越拒绝自己,自己就越发放不开。
夕阳西坠,洒下道道余晖,温柔的扫过棵棵茂密树冠,斑驳的照在温知云锃亮铠甲上,他烦躁的抓了抓头,第一次觉得挫败,没想到,不是因为沙场,而是因为一个女人。
他需要别的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要是再这样下去,他就只能再去爬流笙的墙了。
“旅帅,旅帅……”
温知云正想的出神,就听到有人喊他,一转头,竟然是去巡线的岑念和阿瓦。
“你们俩不是去巡线了么?”他只觉一颗心都要提起来了,急忙问道,“添喜呢?其他人呢?”
阿瓦恢复的快,他摆手,“旅帅,不是,他们没事,队正让我们回来禀报……”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事情说清楚了,温知云好不容易听完,最后也有些震惊。
他巡线许多次,的确没有在鬼花坳遇到北凉人,而且鬼花坳里头阴森森的,大家很少进去。
根据两人的话,也不排除这是北凉人挖出来的,往日大家总说北凉人神出鬼没,莫非是挖了密道?
温知云一下就提起了精神,这可比那些男女情爱来的直接多了。
“去,你们俩把队里剩下的人全都叫过来,我去和校尉大人禀报。”
温知云本想去找温放,不过温放和他之间隔了好几层,要是真的去找了,恐怕自己的上峰会多想。
好在校尉是个明白人,一听这话,也觉得北凉人可疑。
“不宜大肆声张,事情未明朗,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校尉大人一叠声的吩咐,“下一个出发的小队正好是你的人,你亲自带人探查一番,若是发现情况,切莫冒进,立刻回转。”
温知云连连点头,当夜便带人出发了。
众人赶到的时候,正是第二天黄昏,外头青天白日,一到鬼花坳,光线就暗了下来。
温知云举着火把查看了一番,洞口确实很新,连外头的藤蔓也只是稍稍动了,洞外石头上的苔藓被人踩踏过,这应该是自己人弄出来的。
温知云看到那个死去的北凉人,还有怪异的装扮,也觉得奇怪,莫非鬼花坳从前没有发现北凉人,就是因为这样?
毕竟不是每个队都像他们这么馋嘴,巡线不易,不节外生枝最安全。
看到那人头顶扎的极深的箭矢,温知云又一次感慨,这就是天赋啊。
“干的不错。”
岑念和阿瓦听到夸奖,都憨憨的笑了起来。
温知云看着洞口,里面黑漆漆的,可不管如何,总要探一探的,自己的舆图也能更详细。
“阿瓦,咱们去抓个活物来。”之前发现的那人说,有兔子钻进去,或许这里头是通的。
点了二十个人,其余人在洞外守着,若是有任何情况,立刻派人回去禀报。
温知云进洞的时候,远在盛京的安平长公主收到了儿子的信。
“嬷嬷,这孩子……”安平长公主抹着泪,看着满满当当的字,犹如知云站在自己面前,坚决不回头的模样,“他还是像他的父亲,我阻止不了他。”
甄嬷嬷也是劳累纵横,两人在这深宅中,本就只想着将温知云照顾好,可如今他又踏上了与他父亲一样的路,本以为不让他在丰和大营,他就会回来。
“他太倔强了,嬷嬷,我该怎么办?”
甄嬷嬷抚摸着自己照顾了一辈子的孩子,“夫人,孩子长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咱们拴不住的……”
窗前纱帘随风而动,青铜烛台上的烛火被微风吹的轻摆,映着碧纱窗上两个孤独的声音,隐隐有哭泣声,可也消散在夜间,几不可闻。
温知云带着一行人进去,初入很窄小,稍候才渐渐拓宽,不知走了多久,通道才宽阔起来,也只是能容一人通行。
“这洞看起来像是挖了很久的,必定不是咱们西京人挖的。”
岑念也点头:“这里头是红泥,这么长的密道,这些泥土运送也是一件大事,若是普通人开挖,那也有动静的,没道理巡线的人看不见。”
阿瓦还捉了个野山羊,放在众人前头开路,听着一声声的‘咩咩’叫,众人心里不像刚进洞时那么慌张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温知云感觉自己走了大概足足两个时辰,可依旧看不到尽头,不由很是心惊,连忙又派了两人返回,莫要让外头的兄弟担忧。
这洞如此之深,可西京大营从来都没人发觉过,甚至这个地方连北凉人都没有,何况,在这遇不到北凉人,已经是所有人理所当然这么觉得了。
温知云觉得这事实在是有些诡异,说不定是北凉人的奸计,今天定不能轻举妄动,要好好筹划起来,定要让温放明白,墨守成规是不行的。
又不知走了多久,众人都累了,连那只咩咩叫的羊也累了,被添喜赶着都走不动,走两步就倒,站都站不起来。
这时候再派人回去不划算,温知云只能让大家原地休息一会,还好大家巡线准备充足,身上的干粮和水都不少。
洞中压抑,还有阴冷的风,大家很疲惫,精神也紧张,除了喝水咽干粮,就没有旁的声音,大家都没有说话,老老实实的按顺序守着夜。
岑念用手捧着水喂羊,又喂了一块馍,漆黑的洞中,只有一根小小的火把在燃烧,那小羊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眉心一撮黑毛极显眼,小羊喝完水后又亲昵的舔他手心。
他搂着羊也睡下了,羊就夹在他和温知云中间。
这一次修整,大约用去了半个时辰,众人又启程上路,许是精神恢复了,大家又开始说话了,小羊虽然不再咩咩叫了,却也安安静静的跟在温知云后头。
不知是谁开的头,说起了女人,不论何时,男人,尤其是营中的男人,说起女人也是最兴奋的。
温知云也有些累了,手中的火把只能照到方寸之地,前方始终一片黑暗,他走在最前面,精神极度紧绷,此刻已是连话都说不出口了,不过他也需要声音,所以并未打断众人。
“哎,女人啊,就得哄,还得不要脸的哄。”不知谁说了一句。
“就是,哄的她眉开眼笑,她好你就好,何乐而不为。”
“你说的对不对哦?我秋收的时候还报备上去了呢,要去小花家收稻谷。”
“你就听我的,没错……”
温知云回想自己对流笙,不要说哄,除了床榻间偶尔的温声软语,别的再没有了,连那晚都是爬上墙头,迫着流笙听自己说。
难道是自己方法有问题?难道自己还不够不要脸?
正当他打算好好听一下,就发现前头有微微的亮光了,空气都要清新许多,洞中的风也不再湿冷,有了青草的味道,走在他后头的小羊又开始咩咩叫了起来。
岑念拍了拍它的头,小羊偏头看了他一眼,竟然真的闭嘴了。
温知云停下脚,有些犹豫的将羊赶在前头,小羊似是有些奇怪他们为何不走,歪了歪头,湿漉漉的眼看了众人一眼,然后转身小跑着出了藤蔓满布的洞口。
众人等了一会见外头没有声音,温知云首当其冲,拨开藤蔓走了出去,不过一瞬,温知云又走了回来。
“外头有村子。”
他低低的一声,让众人面面相觑,熄灭火把,岑念拿了一张纸出来,“旅帅,我大致画了一下咱们走过来的路线,按着舆图的走势,咱们好像已经走到山的另一边了。”
其实众人也察觉出来了,此刻听岑念说出来,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北凉人什么时候挖了这么大的洞?
温知云咬牙:“不管如何,我不能让大家白走一趟,我出去看看,你们等在这,如果听到动静,千万别乱动。”
添喜急忙拦:“我也去。”
温知云果断摇头:“你跟他们一起等着,我叫你出来你们再出来。”
看着温知云出去的背影,众人又沉默了,陷入焦急的等待。
不料没过一会,温知云就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只羊,眉心一撮黑毛。
“果然是村落,不过守卫很严,不像一般的村民,或许就是为了守卫这洞口的,我运气好,恰好碰到换班的时候,不然……”
添喜见少爷回来,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旅帅,那咱们现在是什么计划。”
温知云将小羊放下,小羊用头蹭他手心,他拧眉道:“咱们回去,现在既然抓不到,那咱们守株待兔总行,先要问清楚这洞的来历。”
如今他不是一个人,这么多人的命,他也不能胡乱挥霍。
岑念很赞同,“咱们运气好的一部分,也是得益于在打秋风之前发现这个洞,所以北凉人守卫也不严,或许等过一阵子,这秘密就能揭开了,现在打草惊蛇不划算。”
温知云看着他满脸赞赏:“不错,到时候咱们就看看鬼花坳到底能开出什么花。”
众人又返回,出了洞,又连忙将洞口恢复原样。
温知云一回大营,便去找校尉禀报,校尉见他如今稳重了许多,不由笑了,实在是当初那一顿打印象太深刻了,他也怕温知云冲动。
“你也莫急,派人守在那,我会报与将军,商量一下后头的事儿,你这段时间千万约束手下,以免泄露风声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温知云自然知道,抱拳行礼:“是,末将知道。”
已是到了秋末,西京城这时才有了农忙的意思,家家户户都忙碌了起来。
流笙已经开始准备收葡萄了,她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来找,说是可以帮她收葡萄,西京大营里的将士除了收稻谷还做这个?
库多倒是不意外,笑着和流笙解释:“这也是多年的老传统了,西京秋日短,很快就要下雪了,大家都是抢着收成,咱们村里每年都有。”
他还开着玩笑:“西京大营里许多好小伙子,姑娘不防可以挑挑。”
流笙还没说话,小木木在一边拍手:“姐姐要成婚咯,姐姐要成婚咯……”
惹得大家都是一顿大笑,流笙红着脸不理大家。
库多却觉得很好:“姑娘,西京大营的将士们真的不错,这么些年,若是没有他们,西京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流笙只埋头做事,不理旁的,她早就打定主意,一个人好好生活就行。
温知云本不想回西京,可温放说安平长公主又来信了,让他回一趟将军府,若是带到西京大营,恐怕到时候满世界都知道他的身份了。
他无法,只能回去,却还没想好该如何与流笙说,该如何哄,或是该如何往死里哄。
此刻他想事情想的入神,没注意添喜拍他肩头。
添喜本还奇怪,岑念he阿瓦一路跟着自己做什么,直到看着岑念和阿瓦进了流笙家,不由满眼震惊。
他急忙拉着温知云小声道:“少爷,少爷,他们,岑念和阿瓦进了流笙家。”
温知云抬头一看,正好瞧见两人进去的背影,开门的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添喜在一边念叨:“听说收获的时候,是可以报备自主选择的,而且西京大营这个传统,可是成就了不少夫妻,就那天在洞里,队里的小兔崽子们一直在议论呢。”
温知云毫不在意,流笙那个态度,连他这样的都不行,便嗤笑道:“哼,无用功。”
可脑海里忽然就想起那天晚上,小木木说的话:“柳叔叔肯定不行,至少要像阿念哥哥那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