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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雨声淅沥及笄礼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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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 起了风,风从南边来,刮得树枝咔嚓作响。

    绣姐在前面打着灯笼。

    紫荆扶着宋甜, 三人逆着风竭力前行, 刚进了东偏院正房明间, 雨滴子就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被雨水激起的尘土的气息。

    月仙留守在东偏院,见状忙打了水过来服侍宋甜脱衣净手。

    宋甜用香胰子净了手,这才吩咐道:“把豫王府送来的樟木箱打开吧!”

    紫荆和月仙把两个樟木箱抬起放在了八仙桌上。

    紫荆擎着烛台, 月仙扯下封条, 把两个箱子都打开, 请宋甜过来看。

    宋甜凑过来看,却发现一箱齐齐整整摆着六样上好贡品绸绢,一箱却放了许多匣子。

    她拿出一个匣子, 摁开消息,发现是一对翡翠镯子。

    宋甜拿起翡翠镯子试着戴上, 对着烛光看, 满眼碧色,成色极好。

    她又拿出一个匣子打开, 里面是十五粒明珠,在烛光中散发着莹莹烛光。

    宋甜不由屏住了呼吸——这些明珠可真美!

    紫荆在一边数了数, 道:“姑娘, 够穿起来做珠串了。”

    月仙轻轻道:“可以再寻些玉珠, 串成项链戴出去。”

    宋甜又打开了一个匣子,里面却是一件金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

    打开好几个匣子之后,宋甜终于把放在最下面的大匣子拿了出来。

    她摁了一下消息,匣子的盖弹开。

    紫荆和月仙都“啊”了一声, 原来里面是一套宝光灿烂的赤金镶嵌红宝石头面!

    宋甜轻轻抚摸着头面上镶嵌的红宝石,鼻子一阵酸涩——赵臻怎么知道她喜欢红宝石呢?

    他真的很好,特别好。

    宋甜闭上眼睛,听着外面的雨声,思念着赵臻。

    听说辽东九月就开始飞雪,赵臻在辽东会怎样呢?

    赵臻永远生机勃勃,似乎从来不怕前进路上的艰难险阻,他就像一片被白雪覆压的松林,春天到来,阳光灿烂,厚厚的雪在阳光下渐渐消融,水滴落下,化为淙淙流淌的溪流,万物复苏,绿意渐渐弥漫整片雪原……

    宋甜睁开眼睛,下定决心,要为赵臻做一件貂鼠大氅,再做一件厚实的清水绵袍子,在辽东飞雪前送到赵臻手中。

    雨下了一夜,到了早上还在淅淅沥沥。

    宋甜忙活了一日,一直到傍晚时分,终于给赵臻做好了一套白绫中衣。

    她正要裁剪布料做清水绵靴子,却听到外面一阵踩水声,抬头一看,原来绣姐从外面回来了,正在廊下放手里打的伞。

    月仙迎了出去:“伞湿漉漉的,先别合起来,放在一边晾着就是。”

    绣姐答应了一声,把伞放在廊下,进来禀报道:“姑娘,老爷从衙门回来了。”

    宋甜闻言,忙换了木屐,带着紫荆打着伞出去了。

    下着雨,天色晦暗,整座宋府都在雨中静默着。

    刚走到书房院子的角门外,宋甜便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的笛声,听着像是“肠断江南”的调子。

    她静听了片刻,只觉凄怆伤感,一颗心酸酸的。

    宋甜走到庭院里,才发现廊下挂着几个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晕,一个青衣少年正坐在廊下吹笛,却不知是秦嶂还是秦峻,旁边立着的却是宋竹。

    宋竹见宋甜过来了,忙上前接过油纸伞,行了个礼。

    宋甜轻轻问道:“我爹今日怎么了?”

    自从有了刀笔在书房,宋竹就开始跟着她爹出门伺候了。

    宋竹低声道:“老爷今日下了衙门,先去了幽兰街贺宅,谁知贺娘子的堂兄贺守备也在贺宅,正与贺娘子吵架。原来贺娘子闹着要嫁老爷做妾,贺守备不同意。见老爷去了,贺守备当着老爷的面大发雷霆,说贺娘子若是嫁给老爷做妾,以后贺家就当没她这个人。”

    “老爷灰头土脸回到家,就让秦峻拣‘肠断江南’‘朱楼叹’‘春色阑’这些曲子吹奏。老爷自己在房里喝闷酒。”

    宋甜听说她爹又“为赋新词强说愁”了,心中暗笑,径直掀开细竹丝门帘走了进去:“爹爹!”

    宋志远坐在罗汉床上,左手支颐,右手执盏,听着笛声,用美酒浇着哀愁,谁知更添伤感,扑簌簌落下泪来:我与兰芯想要在一起,为何就这么难?

    正在他无限伤心无人问的时候,却听一声娇喝,正是宋甜的声音,忙用衣袖拭去眼泪,抬头看了过去:“甜姐儿,你来爹爹这里做什么?”

    宋甜就着烛光打量着她爹,见她爹眼睛湿漉漉的,眼皮略有些红,眼尾尚有泪痕,当下诧异道:“爹爹,你哭了?”

    宋志远忙道:“胡说什么呢,爹爹哪里哭了,刚才有一个小蜢虫飞到我眼里了。”

    宋甜在她爹对面坐下,直接道:“爹爹,你装什么多情少年?自己数数到底有多少情人!单这次我的及笄礼,就有你的三四个相好来到,她们和太太说话时含沙射影话里有话:这个故意用手去扶发髻上的银镶翡翠步摇,说是咱家珠宝楼的;那个手里拿着个大红绉纱汗巾儿,上拴着一副拣金挑牙儿,说是咱家货船从杭州运回来的;还有一个说她前些日子咳嗽,多亏了咱家生药铺里从苏州运回的衣梅,含一颗口舌生津咳嗽立马好了——你还有脸伤心,不知道当时太太多难堪,就是贺娘子,当时也有些下不来台!”

    “你想把贺娘子迎进门,难道想让贺娘子与贺侍郎贺守备等人断绝来往?我不是让你好好维持与贺侍郎的关系?你难道把我的话给忘了?”

    “爹爹,你若是想对贺娘子好,多送她些礼物,多陪陪她,说些甜言蜜语就是,别让她为了你与父母兄长断绝关系,你这不是爱她,是害她!”

    宋志远呆若木鸡坐在那里,乖乖听女儿教训,觉得女儿说的甚是有理——若贺兰芯背后没了贺侍郎和贺守备,她的魅力可是要大打折扣的。

    待宋甜吵完,宋志远臊眉耷眼道:“爹爹都知道了,别说了。”

    宋甜见此计甚是有效,便见好就收,道:“爹爹,我还没用晚饭,你陪我用吧!”

    她记得小时候,她娘金氏就是这样吵她爹的,而她爹那时候对她娘也是又爱又怕。

    宋志远“嗯”了一声。

    宋甜吩咐秦嶂下去歇着,叫了刀笔进来,吩咐道:“让厨房做几样我和我爹爱吃的菜肴送来。”

    待刀笔出去传话,宋甜又让宋竹送了热水、手巾和香胰子过来,亲自服侍她爹洗了手擦了脸,然后又奉上了一盏热乎乎的金橘蜂蜜茶:“爹爹,喝点热茶暖暖心。”

    根据她娘与她爹相处的方式,宋甜觉得对她爹不能一味温柔体贴又柔顺,得打她爹两巴掌,再给他一颗蜜枣哄着,她爹就美滋滋了。

    他的那些妻妾情人待他都太好了,才让他这么没心没肺的。

    宋志远接过茶盏饮了一口,甜蜜芬芳,橘香浓郁,十分可口,心道:还是亲生女儿贴心,知道这会儿该让她老子喝口甜茶……

    转念他又想到亡故多年的原配金氏,心中越发难过:若是金氏活着,能得甜姐儿如此孝顺,不知该多开心……

    想到金氏未能看到宋甜长大嫁人,死了都合不上眼,宋志远心中一阵酸楚,开口问宋甜:“甜姐儿,你来寻爹爹做什么?”

    宋甜见她爹情绪正常了,便道:“爹爹,我想给豫王做一件貂鼠斗篷。”

    宋志远闻言当即道:“这个法子很好,豫王冬日寒冷之时披着你送的斗篷,心里自会想到你——前些时候皮子铺从毛子国商人那里进了不少貂鼠,其中有几个极好的貂鼠,我让人送了过来,就在书房后罩房库房里放着,你拿去用吧!”

    宋甜闻言大喜:“爹爹,让宋竹拿来我瞧瞧!”

    宋竹很快就抱着一个极大的包袱过来了。

    宋甜细细拣了拣,在榻上分成了两堆:“爹爹,够做两件貂鼠斗篷了,我给你做一件,给豫王做一件。剩余再给太太和贺娘子一人做一个貂鼠围脖。”

    宋志远没想到闺女还记挂着自己,感动极了:“甜姐儿,明日爹爹就让皮子铺的女裁缝过来帮你缝制。”

    宋甜连连点头:“嗯,这样快一些。”

    待女裁缝把两件貂鼠斗篷和两个貂鼠围脖做好,宋甜和黄太尉合伙开的富贵镜坊也在宛州城书院街开业了。

    开业当天,黄太尉微服从京城赶了过来。

    他虽担任殿前太尉一职,管的却是帮皇帝从江南运送太湖石这个差使,一向来去自由。

    开业当晚,宋府大摆宴席,招待男女宾客。

    待宾客散去,宋志远特地在书房摆上精致席面,单独与黄太尉吃酒。

    席间黄太尉想到宋甜才刚及笄,宋志远就让她管理镜坊生意,而宋甜也做的极好,心中颇为羡慕,称呼宋志远的字:“凌云,你家大姐儿甚好,不像我那侄儿,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镇日嫖宿在妓院中,前些时候闹着要娶妓-女回家,被我狠狠打了一顿,如今还趴在床上养伤。”

    宋志远闻言,想起自己差点就把女儿许配给了黄太尉的侄子黄子文,心道:好险!幸亏阴差阳错甜姐儿去选了女官,这才没嫁给那黄子文。

    他仗着自己与黄连关系亲近,直言道:“那兄弟你可够不地道的,明知你侄儿如此,还想让他娶我家大姐儿!”

    黄连有些讪讪的,道:“我这不是喜欢你家大姐儿么,想让她嫁入太尉府,我也能庇护她……”

    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对了,大姐儿及笄,我给她备了些礼物,这次过来都带了过来,你派人送到大姐儿那里去吧!”

    两人吃着酒,又说起了继续开镜坊的事,黄连问宋志远:“接下来咱们去哪里开镜坊?”

    宋志远思索着道:“大姐儿的意思是,如今朝廷在辽东张家口堡与辽国人进行互市,天下女人哪有不爱照镜子的,想那辽国女人也不例外,若是咱们在张家口堡那里开一个镜坊,西洋镜必将盛行于辽国富贵人家,这可是长长久久的大生意。”

    他们的西洋镜虽然极为清晰,却妙在容易摔碎,镜坊的生意总会长长久久做下去。

    黄连反应很快:“如今的蓟辽总督,正是豫王的三舅沈介,也与我相熟。”

    宋志远与黄连在一起,简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说话做事十分省力,当即笑着道:“正是,另外甜姐儿的舅舅金云泽和表兄金海洋,如今都在沈介麾下效力,正管着张家口堡的防务。”

    黄连与宋志远四目相对,都笑了起来:“如此甚好!”

    黄连沉吟了一下,道:“咱们得去张家口堡实地看一看,不过来回怕是得一年半载了,我自是走不开,你能走开这么久么?还是干脆派个掌柜或者大伙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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