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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花园夜宴飞上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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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志远出去迎接, 只见云参将穿着大红麒麟补服走了过来,身后簇拥着许多军牢,煊赫之极。

    他笑容灿烂, 请了云参将进了前门厅堂,分宾主坐下。

    宋志远先吩咐小厮上茶,然后才祝贺云参将:“云大人荣擢参将,恭喜恭喜!”

    云参将倒是谦逊得很,忙起身一揖:“宋大人,不敢不敢!”

    与宋志远聊了几句之后, 云参将便要告辞。

    他这几日就要上任, 离开宛州前要一一去拜别宛州城的官绅好友。

    宋志远哪里肯放, 一把挽住了云参将的手, 吩咐小厮到后面传话,要在花园玩花楼摆酒请云参将。

    云参将却之不恭, 只得留了下来。

    魏霜儿今日又回观音桥魏家探望生病的魏姥姥了。

    冬梅一个人在房里没意思,想起厨房院子的角落里一丛凤仙花开得正好,便过来掐凤仙花,预备拿回去捣碎了加白矾染红指甲。

    她正弯腰掐凤仙花, 却见小厮宋梧急急往厨房这边跑了过来。

    冬梅竖着耳朵, 听到宋梧在厨房里交代厨娘:“老爷要在花园玩花厅宴请云参将, 你们快些准备菜肴!”

    说罢,他急匆匆往外赶。

    冬梅心里一动, 掐好的凤仙花也不要了,全洒在了地上, 急急上前拦住了正往外走的宋梧:“宋梧,云参将是谁呀?”

    宋梧见是冬梅,笑着解释道:“就是以前和咱们老爷来往的云千户, 他哥云参将死了,他袭职做了参将,不日就要去冀州上任了,今日来向咱们老爷告别。”

    冬梅回到西偏院,重新洗脸梳头,梳妆打扮,换上了件白绫扣身衫子,系了条绛红缎裙,在梳得乌溜溜的发髻上插戴了几样簪钗,又戴上了一对珍珠耳环,这才往花园去了。

    天已经黑透了,宋家花园内处处点着灯笼,亮堂堂的。

    玩花厅位于宋家花园高处。

    云参将正与宋志远在玩花厅交杯换盏吃酒说话,随意向外看去,却见水池对面游廊灯火通明,一个满头珠翠白衣红裙的女孩子正抱了琵琶慢慢在游廊里走,身材窈窕风姿甚美,凝神一看,正是自己见过的那个宋家丫鬟,似乎是叫冬梅。

    宋志远正在跟云参将谈将来到冀州开铺子做生意的事,发现云参将心不在焉,只顾往窗子外看,便顺着云参将的视线看了过去,却是冬梅。

    都掌灯了,冬梅为何抱着琵琶走在对面游廊里?

    见云参将心不在焉,一直往对面看,宋志远不动声色观察着。

    眼见冬梅越走越远,很快便要消失在游廊的尽头,云参将当下开口道:“宋大人,有一年小弟来贵府,也是在这玩花厅,贵府家乐曾上前奏唱了一套《霁景融和》,其中那位弹奏琵琶的,技艺十分高妙,小弟至今还记得。”

    宋志远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云参将这是看上了冬梅。

    他有心在冀州开铺子做生意,自然要巴结即将到冀州去做地头蛇的云参将,冬梅倒也不是舍不得。

    宋志远只是担心冬梅是他收用过的人,经了他的手,不知道冬梅还能不能看上云参将。

    宋志远借口更衣,叫来宋桐吩咐道:“冬梅在对面,你去问她,云参将在这里饮酒,问她愿不愿意来弹唱佐酒。她若是不愿意就算了;若是愿意,你引着她过来。”

    冬梅这妮子一向心高,宋志远打算让冬梅自己抉择。

    约莫一盏茶工夫,宋志远便见对面游廊中冬梅抱着琵琶随着宋桐走了过来。

    他知道了冬梅的选择,心中一声叹息,面上却含笑和云参将说道:“冬梅待会儿便来弹唱,只是她一向在房里侍候,弹唱技艺颇为生疏,云大人可不要嫌弃呀!”

    听到宋志远“她一向在房里侍候”这句话,云参将知道宋志远这是在提醒自己,他收用过冬梅,希望自己不要嫌弃。

    他笑容灿烂:“各花入各眼,宋大人多虑了!”

    宋甜正在西暗间药房里配药,紫荆来传话,说冬梅来了。

    宋甜看向紫荆:“她要随云参将离开了?”

    紫荆纳闷:“姑娘,你怎么知道?”

    宋甜微笑,心道:冬梅这丫头,果真是善于抓住机会。

    云参将一年到头才来宋家几次?

    就这寥寥几次,冬梅却都抓住了,成功脱离了魏霜儿,逃离了宋府这泥沼深潭——在宋府,有魏霜儿在,冬梅永无出头之日,不如到外面世界去闯一闯。

    冬梅是来向宋甜辞行的。

    她行罢礼起身,看向端坐在八仙桌边的宋甜,心道:大姐儿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心性聪明劲儿却最似老爷,又入选为豫王府女官,将来前程必不可限量,临行前还是得来行礼告别,顺便卖大姐儿一个人情。

    宋甜打量着冬梅,心道:如此资质,在魏霜儿手底下做丫鬟也的确屈才了。

    想到前世,她也有心笼络冬梅,便上前扶了冬梅的手,把提前准备好的一个匣子递给了冬梅,含笑道:“你要走了,咱们相识多年,一朝分别,从宛州到冀州山高水远,再见不知何时……这是我送你的临别礼物,请不要嫌弃。”

    冬梅听到那句“咱们相识多年,一朝分别,从宛州到冀州山高水远,再见不知何时”,一时触动心事,眼睛湿润了,不再推辞,接了过来:“多谢大姑娘。”

    她看了一眼在一边眼泪汪汪的好友紫荆,不由笑了,看向宋甜:“大姑娘,让紫荆送我吧,我有话要和她说。”

    紫荆拉着冬梅的手一直送到了东偏院外面。

    她自小和冬梅交好,如今冬梅离开,她既为冬梅高兴,又舍不得冬梅,絮絮只是说:“……大姑娘给的匣子里,上面抽屉是几样首饰,下面抽屉全是小银锞子,还有五十两银票,你以后也用得着……以后在外面混得好也罢了,若是混得不好,不要不好意思,只管回来,反正有我在,姑娘不可能不接纳你……”

    冬梅沉默地听紫荆絮叨着。

    到了分别时分,冬梅忽然凑近紫荆耳边,低声道:“你去和大姑娘说,后日府中请客,晚间务必要小心门户,最好是暗中安排提刑所的军牢看守。”

    说罢,她在紫荆肩膀上拍了一下,急急往前去了。

    深夜云参将离开,队伍里多了一辆马车。

    冬梅孤零零端坐在马车中,腿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包袱里是几件换洗衣物和宋甜送她的那个匣子。

    她在宋府这么多年,积攒了无数簪环花翠四季衣裙。

    如今要开始新的人生了,“好男不吃分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那些旧物要它作甚?还不如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离开。

    宋甜正在浴间洗澡,听了紫荆的话,低低道:“我知道了,这话不要往外传。”

    第二天上午,魏霜儿从外面回来了,到上房去见张兰溪。

    她似乎与宋甜犯冲,不过在宋甜那里吃了两口茶,回去后就觉得腹中隐隐作痛,回了娘家,也不得安生。

    张兰溪如今是主母了,待魏霜儿与先前自是不同,不再亲亲热热,笑归笑,说归说,却始终端着架子,不似从前那样亲近。

    魏霜儿心中暗恨张兰溪拿架子,仅余的一点点不忍烟消云散,与张兰溪说了一阵子话,套问了些明晚摆酒的细节,这才告辞回去了。

    回到西偏院,魏霜儿只觉满院清冷,似无人烟,忙大声叫道:“冬梅?冬梅呢?我回来了!”

    小丫鬟春兰从西耳房里跑了出来,急急道:“三娘,冬梅姐走了!”

    魏霜儿吃了一惊:“走了?冬梅走哪儿了?”

    春兰是西偏院的小丫鬟,魏霜儿心情不好时,又舍不得欺负冬梅,便拿春兰出气,最爱抠她掐她打她折磨她,因此春兰深恨魏霜儿,满怀快意道:“三娘,你还不知道吧,冬梅姐被云参将看中了,老爷就把冬梅姐给了云参将做姨娘。冬梅姐昨晚就跟着云参将走了,如今怕是已经摆过酒点过红烛,成了云参将的姨娘了!”

    魏霜儿听到那句“老爷就把冬梅姐给了云参将做姨娘”,整个人呆在了那里,心中五味陈杂,颇为复杂,半日方恨恨道:“你这小妮子可恶,我回来也不出来迎接,给老娘跪在地上!”

    春兰撅着嘴跪在了铺着青砖地上。

    魏霜儿拿起竹棍,劈头盖脸开始打春兰,打得春兰蒙头盖脸哭叫求饶,最后魏霜儿犹不解恨,拿了一块搓衣板让春兰捧着跪在地上,这才回房去了。

    屋子里没了冬梅,空荡荡的,满室冷寂。

    魏霜儿坐在榻上,险些落下泪来。

    冬梅走了也好,她要灭宋家满门,冬梅一向对宋家人心软,到时候看见了,心里怕是难受。

    到了深夜,魏霜儿叫了春兰进来,赏了她一碗甜酒喝。

    春兰喝了甜酒,很快就筋酥腿软,眼皮沉重,倒在了地上。

    魏霜儿见蔡大郎准备的蒙汗药药效甚好,心中欢喜,便起身悄悄出了东偏院,一直往厨房院子那边去了。

    她先前曾和看厨房院子库房的小厮宋椿勾搭过,早把库房的钥匙偷偷拿去让外面匠人配了一把。

    厨房院子空荡荡的,只有廊下挂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

    魏霜儿用钥匙打开锁,轻手轻脚进了厨房院子里的库房,用火折子照亮,找到了摆在库房最外面架子上的几坛竹叶青和薄荷酒——因明晚请客要用这些酒,小厮提前把酒放到了外面。

    解开缠在油纸封盖上的草绳,魏霜儿一边往坛子里倒蒙汗药,一边恨恨道:“张兰溪,把你扶正,宋甜却安排晚间办酒席。你也没多受尊重嘛!”

    宛州风俗,妾室扶正办酒席,都是掌灯以后才开始,正适宜蔡大郎夜间杀人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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