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乱长安（五）
距离长安城东八十里处，渭河沿岸的崤山山谷，一场大火将洛家父子的八万大军在这里几近全军覆没。生还讨回长安的仅剩千余名士兵，洛青风及其长子洛元培双双被射成了刺猬，为他们效忠的大楚壮烈殉国。
消息传回长安，全城震动。
根叔带着从宫里听来的消息，急匆匆跑回了府上。
听到洛家父子惨死的消息，在场的几人神态各异。和慕离神色淡定的模样不同，喜儿甚至忍不住湿红了眼。
“名主，陛下诏令命我等连夜收拾行囊，明日一早跟随陛下前往雍凉暂避叛军锋芒。”
“雍凉？为何不是去川蜀？”慕离嘟囔了一句，对于这个目的地显然令她有些意外。
按理来说雍凉偏僻，且周围尚有西北蛮夷虎视眈眈。
而川蜀地处西陲，自古以来就是易守难攻，虽然距离川蜀战事仅仅过去不到两年，但那里已经恢复到了战前的平静。
“川蜀毕竟是侯爷率军打下的，那里的驻军也都是听命于侯爷。”
根叔给出了自己的解释，和从前一样，他依旧喊他洛侯爷。
慕离并没有接他的话语，而是进行下一步的指示：“以并州军的行军速度，最快抵达长安城外的时间应是后日清晨。待陛下和朝臣们离京后，便依照先前的安排行事吧。”
根叔也不多废话，只是回答城内的部署都已经按照慕离的指示安排到位，就等杜威率军抵达长安城下。
随后，慕离便吩咐根叔和小琦跟随自己去了一趟皇城。
下一步的发展，还需要她去亲自出面。
宫门外，正巧遇见赶到皇城来的荀夫子和公孙右，他们接到了皇帝的诏令入宫觐见。
对慕离一直都有戒备的两人，再联想到洛家父子出征时，慕离在城门处说的那句话。
“名主该是早就知道，宁国公父子将战死沙场的结局了吧？”
荀夫子的这句质问，甚至没有用猜测的言辞，而是直接挑明慕离那所谓的知情。
“并州军有备而来，瑶关一役更令其军心大振。但宁国公所率的大军，多是关中各地凑集的城防军，自是难以匹敌久经沙场的并州军。”
“况且，宁国公纵然忠勇无畏，然其早已不复当年雄风。早前军中传来消息，官军抵达崤山前，宁国公便已经卧病不起，此事必然影响了军心。崤山一败，该是意料之中。”
慕离强做镇定的给出了自己的答复，回避荀夫子对她的怀疑。
见此情景，公孙右便接上了话茬：“长安城中贵胄百姓皆在收拾行囊准备西逃，为何名主没有接到诏令，却在此时来了皇城？”
“京畿乃国之根本，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陛下将所有人都带走了，那大楚必将陷入万劫不复境地。慕离此来，便是规劝陛下御驾亲征，收复失地。”
“哈哈哈！真是笑话，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名主此时竟也糊涂了？”
伴随着荀夫子的一席话，立于眼前的两位老叟也忍不住哄然大笑。
慕离也是懒得再与他们搭话，正巧入宫汇报的禁军返回宫门，旋即几人便跟随皇帝的贴身内侍进了皇城。
空荡的太极大殿上，慕离向天成帝再次阐明了自己的意见。
可是被叛军吓破胆的天成帝，这时候除了一门心思跑路，哪有坚守长安直面叛军的勇气。至于御驾亲征，那就更不可能了。
纵然慕离强调了京畿乃国之根本，不能轻易放弃。
“名主，名主，朕的名主啊！”
天成帝也早已经失去了耐性，嘴里连唤着慕离从龙台上冲了下来。
见他径直冲到了自己的跟前，慕离也沉默的不与言语。在她眼里，此时的天成帝简直可以用疯癫之词来形容。
布满血丝的眼白，颤颤发抖的身子，尽显他的颓败之象。
“名主你叫朕留守长安，朕拿什么来守长安？京畿附近的兵力，十之七八皆被宁国公付诸崤山那一场大火之中了。余下的也尽是些老弱病残，你告诉朕，朕拿什么来守？哈哈，哈哈哈！”
他癫笑着直起身，一个人往殿门的方向跑去。
“朕自登基以来，在位这十八年，谈不上业绩卓著，可朕从未敢懈怠，意图中兴大楚。可时不与我，纵然朕竭尽全力，却仍是徒劳无功。”
“大楚皇廷的列祖列宗，历代先皇们，臣司马靖无能！不能再兴我大楚，臣无能！臣无能！”
看他痛哭流涕跪地叩首的动作，在场的几人看着都是心疼。
“二位夫子，去将陛下扶起来吧。”
在慕离的提醒下，反应过来的荀夫子和公孙右赶忙上前将天成帝搀扶起来。
这时候的天成帝已经乱了心智，和他再提留守长安的事情，显然不现实了。
等内侍搀扶着天成帝退到了后殿去，几人只好去找皇后秦丽芸商谈。
秦丽芸好歹也是六宫之主，气场还是有的，所以后宫的秩序并没有出现紊乱的情况。
“既然陛下此时的状况难以决定大事，那便只能由皇后娘娘暂时主持大局。先将陛下及宗室护送至川蜀暂避战火，至于长安，乃国之根本，不宜就此轻易拱手让与叛军。可从诸皇子中挑选一位册封为储君，由百官推举，陛下亲诏，以监国太子的身份处理京畿政务，统率京畿附近剩余的军士抵抗叛军侵袭。”
“册立储君？”秦丽芸眼里泛起了光。
立于旁侧的荀夫子和公孙右，也被慕离的这番话给说得不知如何回应。
而慕离也顺势和他们做出了自己的解释：“此时册立储君，是为安定人心。倘若陛下不在京畿，那必然是要挑一位皇子储君出来，集结京畿一切可用力量。待各路勤王大军赶来，至少能有统一指挥，如此方能尽早剿灭叛军。”
“只要安国公率军西撤，不消十日便能赶回长安。”也不知道荀夫子是怎样想的，竟然会说这种话。
慕离也毫不留情面，直接回怼了一句：“待他回到长安，只怕长安已化作一堆灰烬！”
因为谁也不敢赌，以目前的状况长安城能不能守上十天都是个问题。
至于秦丽芸那里，她对慕离据守长安的想法着实没有兴趣，但留下来的皇子能够册立建国太子的身份，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所追求的目标嘛。
“本宫只想知道，倘若留五皇子于长安监国，有几分把握能击退叛军？”
“皇后娘娘尽可放心，慕离愿留于京畿，定会保五皇子周全。倘若不能击退叛军，或是五皇子有何不测，慕离愿以身殉国！”
她的回答，铿锵有力。众人面面相觑，陷入了沉寂。
秦丽芸也在深思熟虑过后，将百官召集于太极殿，颁布了盖有国玺的册封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