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乱成安（四）
楚历天成帝十八年，夏多战事，中原一带的徐州、兖州在安国公率军征讨下，陷入了烽火连城的惨烈境况。
地处关中的并州，在集结了十万甲士后，由刺史杜威亲自率领下直逼相距长安百里的瑶关。瑶关的丢失，意味着并州至长安的沿线，将再无屏障可挡。
瑶关之后的一马平川，杀至长安城下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消息传至长安，天成帝赶忙召集大臣到太极殿商讨对策。
此时的君臣们早已被吓破了胆，全然忘记京畿附近尚有可凑的八万城防军。
“陛下，贼军来势凶猛，沿途官兵皆是望风而降。关中之地不可长久，为保楚国国祚，恳请陛下暂退川蜀以避贼兵锋芒。”
“川蜀去年方定，且其大小官员皆是洛三生所任命，对陛下并不能算忠诚。岂可逃出狼群，又去投虎口？”
“安国公尚有十数万大军在徐州作战，陛下该下一道诏令，命其速速回援长安！”
朝臣们各抒己见，除了对并州军的攻势有着相同的恐惧感外，就是对洛三生的质疑。
直到火烧眉毛，他们依旧对洛三生的忠心持怀疑态度。
“陛下！”一声响彻大殿的呐喊，将君臣们的视线吸引过去。
只见三朝老臣宁国公洛青风，在其长子洛元培的搀扶下进入了大殿。
“京畿乃国之根本，万不可拱手让与贼兵。长安附近，尚有可凑的兵马将士，老臣愿亲率大军东进，剿灭来犯之敌。”
杵着一人多高的手杖，洛青风颤巍巍地跪在了龙台下。
天成帝自然不敢怠慢，赶忙起身跑下龙台去将他搀扶起来。
“宁国公忠勇，朕心中万分欣慰。可宁国公如此状态，当真能上得战场浴血杀敌？”
不光是天成帝有这样的疑虑，在场的朝臣们也抱着同样的质疑。
现在的洛青风，早已经没了年轻时骁勇霸气的将帅之姿，有的只是走路带喘，完膝都要人去搀扶的老暮状态。
一辈子领兵打仗的洛青风，此时又怎甘心被人质疑。
“陛下，老臣历经三朝，沙场征战一生，如今已到风烛残年，没几日可活了。老臣不愿临死之际，眼睁睁看我楚国百年帝都陷入贼手。恳请陛下看在老臣一片赤诚之心，让老臣率军前去平叛吧。”
“宁国公，老将军呐！朕怎忍心看你去亲身赴险啊。”
估摸着天成帝也被他的赤诚而感动，目视着老泪纵横的洛青风，他的眼里竟也不禁泛起泪光。
而洛青风也愈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陛下尽可放心，老臣愿向陛下保证，不退贼兵誓不还。哪怕此去身死，落得个马革裹尸，老臣此生便无遗憾。”
话已至此，天成帝便不再坚持。
因为还有洛元培，这个战功卓著，能力丝毫不下其父及其弟的忠勇将军。即使近两年赋闲在家，但去剿灭杜威的那十万大军，天成帝对他还是有信心的。
东边传来的战场消息，让长安城很快进入了紧张的状态。
粮草、军械、运输队都开始进行动员，虽说一切显得杂乱无章，但士气还是蛮高的。
。。。
当根叔带着天成帝任命洛家父子，作为平叛将领的消息来汇报给慕离时，慕离神色显得极其平静。
“听闻宁国公走路都要人去搀扶，几步便要喘气，如此状态别说带兵平叛了，怕是连战马都坐不上去。”
站在慕离身侧的喜儿，这时插了句话：“可是我今早上街时，无论是官兵亦或是百姓，皆是斗志昂扬，急于出城去与并州军交战。”
“这是正常，毕竟宁国公战功卓著，在兵民心中被视作战神。有他亲自统兵，自然能激起兵民斗志。”
慕离的回应，算是回应了外边的那股子热闹劲。
可正是由于洛青风的亲自统兵，这种结果也让根叔不免担忧。
“名主，杜威那里可还要再派人前去联络？”
“去！”慕离斩钉截铁地说道。
“将长安附近的布防，粮草辎重所在地，以及宁国公大军的行军路线。这些都报与杜威，让他择机设伏应对。”
她这样的安排，不仅是根叔听了都愣了一下，包括在场的喜儿和小琦都是同样的表情。
三个人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以至于喜儿也喊出了声。
“名主。”
慕离侧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
“洛家父子不死，他就永远不会彻底和楚国决裂。有父兄的掣肘，他便会瞻前顾后。”
她口中的他，不就是那个男人洛三生。
“名主该是知道，倘若姑爷知道是你害了其父兄，姑爷此生都不会原谅名主的。”
“做与不做是我的事情，原谅与否是他的事情，我只是做我所能做的！”
没人知道慕离的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就连和她朝夕相处的根叔三人，都不明白她这些行为到底是在图什么。
而她也不再肯多言，根叔也不再多问，依着她的指示去做安排了。
她私下的安排，让人理解不通。
甚至于洛青风和洛元培父子出征之时，慕离还亲自去城郊，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目送他们离开。
眼看着洛青风在皇帝的搀扶下上了战马，全军旌旗高扬，斗志昂扬的向前方的战场而去。端坐在轮车上的慕离，目光却显得空洞无力。
“姑姑，就快下雨了，小琦还是先推姑姑回去吧。”
“再等等吧，或许这一眼，便是最后一眼了。”
对于自己的原公公大哥，虽然与他们的亲情并不算深。而且在洛青风眼里，也早对她这个原儿媳产生了厌恶。
慕离并不恨他，只是今天却被自己推进了鬼门关。
天成帝及皇后在登上銮车准备离开后，荀夫子和秦穆濂两人应该是得到了指令，来到慕离跟前和她攀谈。
从两人的面部表情看来，应该是对洛家父子有足够的信心。
荀夫子还沾沾自喜的开口问她：“名主，有洛老将军亲自率军，名主认为平叛该会消耗几日？”
“八万对十万，以宁国公父子二人联手，尚有一战之可能。荀夫子可有想过？倘若平叛失败，那陛下及百官又何去何从？”
这句反问，让两人愣在了当场。
而慕离也没有再和他们多说的意思，摆摆手示意小琦推着车离开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