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三言解王佐
洛中。
说来也是好像,曹操前后两封战报,来的那叫一个密切。
第一战是他大破张郃、高览和两路突骑时。
战报一到,京中人都微松了一口气:黑山军不败之势,终于是让人给挡住了。
“曹孟德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不愧是名门之后,当初镇压黄巾的良将啊。”
等到第二封战报送到,众人知其破秦沧、重夺安邑城时,那是满城振奋,赞声连天。
“有曹孟德在,秦贼无惧矣!”
“孟德未曾夸口,果是有真本事在的。”
“秦贼得以扬名,未必是有多少本事,而是对手太弱吧?”
“太弱说不上,但孟德太强确实为真!如此俊杰,正是我世家之望,以后谁再敢侮他是阉宦之后我跟他急!”
“当封侯!”
宫中,何后闻讯担忧又失望,凤眉皱起:“竟输给了那矮黑的曹孟德么?”
所谓风流倜傥,用兵如神的秦覆之,最终还是个银样蜡枪头?
数日之间,坊间便是传闻。
许多人说秦沧沉迷美色,匈奴王后是个妖精,几天就给他掏空了得。
事业起步之后,沉迷于享乐,最终遭之覆灭——这样的反贼还少么?
黑山秦覆之,似乎也走不出前辈们的老路子。
朝中没有收到第三封战报,因为曹操没那个能力了。
他们只是听到了消息:曹孟德入城后,强迫大族之妻女,激起安邑大族造反,开了城门再迎秦沧入内。
“当日深夜,曹孟德沉迷美色,已至力乏,提剑难行。”
“敌至,赤身而走。”
满都瞠目。
据说消息到时,何后在用汤,惊得泼了一身:到底是谁风流?到底是谁蜡枪头?
在肯定消息为真后,大臣们怒声一片。
“为美色误事,贻笑青史!”
“如此荒唐之事,闻所未闻。”
“不愧是阉宦之后!”
“当下狱!”
笑声一片,骂声一片,曹操的下场便注定了:下狱!
没直接砍了他,已经非常给面了。
大将军府中,何进面黑成一片。
丢人,实在太丢人了。
打败仗他能接受,但用这种荒唐的方式落败,连带他都面上无光。
而曹操,又是他直属部下,是他推举的……
一番对曹操的抨击后,众人重新将希望寄托在朱儁身上。
何进对秦沧的战力也更加重视一分,故向众人问计。
“我有一议。”
是时,一人站出。
众人视之,乃守宫令荀彧荀文若是也。
此人出身颍川荀氏,荀子之后,祖父荀淑,闻名当世,号为神君。
荀淑生有八子,号称荀氏八龙。
荀彧与何颙相识,何颙曾赞他‘此王佐之才也’!
他是今年被举孝廉,担任守宫令的。
因其人是纯粹的世家出身,又扬名在外,和其侄黄门侍郎荀攸被何颙荐来一同议事。
荀氏名头太大,所以即便荀彧年轻且官低,何进还是颇为客气的道:“文若请说。”
“请公伟公撤军。”荀彧拱手道。
一言出,满堂惊。
何进耐着性子惊问:“文若何以出此荒唐之言?”
“大将军请听我说。”
在荀彧看来,秦沧、董卓等众之所以敢靠近洛阳,说到底还是因为朝局动荡,洛阳有可乘之机。
朱儁善战之帅,三河骑士天下精锐,将这路人马调回洛阳,配合原有的各部队,则京都安定。
莫说是秦沧数万黑山众,便是给他十万雄兵,又如何能威胁到京都?
见京都坚如铁桶,董卓便自会乖乖听话,举兵向北。
而秦沧要么退走,要么在坚固的洛阳外空耗军力,最后难逃覆灭之灾。
此计以退为进,既可全朝廷大局,又能使司隶重归安定。
于是乎,荀彧刚说完,便得到郑玄的抚掌深赞:“妙哉!”
“空谈误国,有何妙可言!?”袁绍当即喝道:“此乱国之言,绝不可取!”
袁绍的理由也铿锵有力。
秦沧都杀到司隶了,有兵不出击,反而龟缩城内,让天下人怎么看?
再则,秦沧要是不攻城,劫掠三河之地,扩充部众,到时候还止数万之众么?
当年黄巾之乱闹得那般轰轰烈烈,刘宏都没有守在洛阳等死,而是主动出击,最终将其平定。
自己等人连作业都不会抄?
对于袁绍的说辞,荀彧能轻易反驳,他却不再开口了。
料他一个新人,便是有家族背景,又如何能与如日中天的袁绍匹敌呢?
何进几乎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袁绍的看法。
或许,荀彧之计真能安定朝堂……但那是他愿意看到的么?
朱儁是什么身份?寒门出身的武人。
他不是外戚、也不是士族,没有自立的本钱,他要是敢反,麾下军士立马哗变。
但这不影响他乖乖做一个忠臣良将——在这个世道,寒门的上限也止于此了。
试想一想,外面强敌环绕之下,朱儁必能借助极高的威望,上忠皇权,下领士卒。
至此,均衡之势已成,搞不好皇权又会被北宫收回。
袁绍之所以反对,也是这么个原因。
想通了这一点,何进眼中寒光闪烁。
然则,他忌惮于荀彧的出身,实在不好出面驱逐,怕凉了其他士子的心。
想他一个杀猪仔,取得世家认同本就是极不容易的事啊。
拒绝荀彧的提议后,众人很快敲定了一个新的对策——击秦拒董,加赋增兵。
让丁原往函谷关一线,对董卓进行阻拦威慑;
向邻近州郡加紧调集钱粮,以资助外派人员募兵。
至于诸如以袁氏为首的各家不缺钱——给国家办事,凭什么掏我家的钱?凭什么!?
大家伙这么卖力的斗争,不就是为了权钱二字吗?
议定,众人渐散。
袁绍道:“大将军,荀文若的想法很危险。”
“我也不想留他。”何进叹道:“又怕寒了天下士人的心啊。”
何进可没有袁绍袁氏的能耐:振臂一呼,士族紧从。
“我来处置。”
“那就有劳本初了。”
门口,两道人影并肩而行。
“小叔今日之言,只怕要恼了他们。”
荀攸虽是荀彧之侄,然其年龄却要更长一些,胡须都已很长了。
“我知道的。”荀彧点头。
荀攸沉思片刻,便道:“小叔是在试探他们所谋?”
“是啊。”年轻的荀彧再次点头,面上带着浓浓的忧色:“我心中尚存半分侥幸,认为他们是为了国家安定,为了振兴汉室、为了当朝天子……”
荀攸默然。
“荀文若!”
这时,袁绍走来。
两人回头见礼。
论官职,袁绍是司隶校尉,‘三独坐’之一,政变必拉拢的顶级实权。
论地位,袁绍是士族领袖。
要说天下谁最有资格让这些高傲的士子卖命,非袁绍莫属。
他只要一封书信,什么名士、大家,都会屁颠颠跑过来给他卖命。
海内望族、士族领袖、天下楷模——就是这么任性!
“正值多事之秋,颍川四战之地。”
“文若历来多谋,可暂回家去,保卫乡梓。”
“也给后方征兵征粮之人,多多出力。”
三句话,荀彧回老家。
不给你舞台,王佐之才又如何?
都是狗屁!
临行前,荀彧笑道:“不能护国,待在这洛阳也无用,回去若能保全乡梓也好。”
荀攸默默点头。
“公达你呢?”
“护国只怕甚难,可以的话,能除宦便知足了。”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