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贼岂识忠义
如今日之白波、昔日之黑山，这样的队伍实在过于松散。
凝聚部队靠的不是制度，而是统领的个人威望。
统领在时，尚能屈服于他的命令，力向一处使去。
一旦直管自己的统领身死，整个部队便会立时崩溃。
至于说统领的统领是谁，那关我屁事？
除非有利益可图、有避险需求，不然他们鸟都不带鸟的。
韩暹、胡才的死便是如此。
随着两人身亡，手下的直属部队迅速分裂，爆发分歧。
有人与郭太、杨奉关系较好，认为跟着这两位才有活路，支持继续前行。
亦有人从来不赞成去前线空耗兵力，之前只是被迫上场而已，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于是乎，两个大统领身死的第二天，原部队回头的回头、前进的前进、把脸一蒙就地抢劫的也不在少数。
方向各不同，但有一点却是大抵相同的：士气。
除了抢劫的，其他人士气都难以控制的下跌。
前途渺茫，未来之路不可知。
原本极为集中的兵力，此刻稀稀拉拉的往永安战场赶去。
至于有多少人会去，又有多少人能赶到，那只有天知道了。
然而，郭太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计划初步成功后，这个白波魁首倒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
他没有因为援军抵达而懈怠，反而加强了攻击节奏，竟亲上前线督战，大有为三军表率之意。
当消息传回时，他竟不知。
负责西边主攻的杨奉将消息和韩暹的无头尸体截在手中！
“我与韩暹乃是兄弟。”
“他虽然走了，但你们这些他的旧部我绝不会亏待。”
杨奉对来投的韩暹部将校道。
靠山倒了，他们也需要新的靠山。
杨奉第一时间将他们安排在城中，而不是送上战场当炮灰，也极大的表现了自己的诚意。
几个将校当场表示愿意效忠。
杨奉让副将督战，带着他们入城，并让他们严格约束下属，暂时不要放出消息，同时施以重金笼络。
对于李乐胡才援军方向，则加派人手打探消息。
下午时分，郭太遣人来催促。
杨奉借口整军，夜里便直接上战场顶下郭太。
太阳下山之后，杨奉又得到消息：李乐要到了，胡才被杀！
没错，因郭太部人手损耗严重，情报工作第一时间被杨奉包揽了下来。
“将军自以为得意，未曾想虽困住秦覆之，却将自己的兄弟全数害死！”
杨奉长叹，目光尤此坚定：
“时机已至！”
他不再犹豫，叫上徐晃带上骑兵精锐，又将自己的人马充入几个将校麾下，冒充韩暹部曲，迅速向郭太部队靠拢。
郭太不疑有他。
其部本就损耗最大，再加上接连作战又无成果，军中上下也是有些怨气的。
今日的猛烈攻势是郭太强行提起的，他振作士气的方法是告诉将士们今日再战一场，很快就有援军接手。
因此，看到援军抵达，郭太军上下几乎想原地躺平！
“韩暹呢！？”
当杨奉带着众人入帐后，郭太虽然依旧满面笑容，但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哎。”杨奉叹了一口气，冲着一人使了眼色：“你告诉将军吧。”
“是！”
那人走了出来，手扶刀柄，也不给郭太行礼，只是道：“昨夜，我家校尉行踪被泄露，惨遭刺杀，已然身死！”
郭太悚然：“你说什么！？”
韩暹死了！？
那为何杨奉此前不说呢？
郭太左右扫了一眼，目光中多出了警惕：“义节，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杨奉再次叹气，并道：“将军，韩暹身死，援军难至，军中上下为之气馁。”
“如此大事，需有人为此担责，我们才能将此战继续下去啊！”
郭太的手无声滑落，落在剑柄之上。
他没有第一时间发怒，而是扯开了话题：“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
他没有强烈的反驳，是因为他仁慈么？
不是！
是因为战争打到现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顺利！
不要说杨奉这批人，就是他手下直属的将校都闹起了意见。
哦，老大你牛笔，身为白波魁首，结果搞了半天自家死的人最多？
老大你足智多谋，一计将猛虎圈了进来，结果我们接着死人？
如果有希望，如果结局是彻底胜利，那这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当得！
在此战之后，他们对郭太只会愈发忠诚。
可援军半道被杀，那我们的牺牲有何意义？
你所谓的良谋，便也不过如此了！
不得不承认，战争可以迅速树立起一个人的威望，秦沧年纪轻轻地位逐渐稳固，靠的就是一次又一次打赢。
但战争也能让一个人的威望、地位迅速坍塌！
帐中诸多将校听到杨奉的话后，看向郭太的眼神明显产生了变化——这对于一个领导者而言，是致命的！
“那将军认为到了哪一步？”杨奉问道。
“韩兄弟身死，我心亦悲，奈何大战在眼前，只能暂将此事压下……援军来了得先上，再有李乐胡才二人，吃下秦覆之是没有问题的！”
说到这，郭太抬高了头颅，眼中舒出一道精光：“等仗打赢了，我岂会亏待牺牲者？”
杨奉的手也落到了腰上，面色愈发平静：“将军，我忘了告诉你，胡才也被人杀了。”
郭太目光一颤，一股苍白之色瞬间袭上了他的面庞：“义节你的意思是……”
“将军！”
杨奉抽出佩刀，递给对方：“您自己来吧！”
郭太猛地退后一步，连连摇头：“不至于此！不至于此！战场上多有假讯，义节莫要受人蒙蔽！”
杨奉不答，进逼一步，眼睛却盯着郭太的那些将校。
他们在犹豫。
虽然心有怨念，但自家老大就这么被做了……要他们接受，也是需要时间的。
“两路主将被杀，军中上下怀疑，所谓困住秦覆之是假，帮助秦覆之是真。”
“将军……那天在绵上亭中，你与秦覆之单独商议的，便是此计么？”
杨奉摇头道。
“杨奉！你说什么！？”郭太再也压抑不住，怒声喝道。
“我已知道了。”
“看来确实是这样……秦覆之有意配合你，假装中计，而你则趁机召集诸将，助他成功。”
“要不然，原先确定的防守之策，怎会突然转成进攻呢？”
杨奉语气笃定。
那些试图救援郭太的人，表情都错愕了起来。
更有甚者，愤怒的注视着他。
“杨奉，你怎敢行诬蔑之事？又怎敢逼杀于我！？”
郭太拔剑出鞘，显然不愿意等死，并对着自己的属下喝道：“还等什么？看不出来他在有意挑拨么！”
“挑拨么？战事不顺，援将被杀，援军受挫不是事实么！？”
杨奉高声顶了回去，并对徐晃道：“公明！动手！”
“徐公明！”郭太知道此人的勇力和脾气，当即大声喊道：“我为白波魁首，也算是你的君上，你要行不忠不义之举么！”
徐晃满面为难。
“公明！”杨奉再喝。
“校尉……”徐晃叹了一口气，道：“终是自家人，事情能否缓一步处理？”
“公明说的在理！李乐胡才那如何尚不可知！”郭太连忙抓住了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帐门被掀开，有人来报：“李乐领兵杀来，说是要个公道！”
郭太身体一晃，几乎倒地。
“哈哈哈！”
杨奉长声大笑，目光左右一扫：“等什么？”
铿——
除徐晃外，他带来的人悉数拔刀！
“诸位，郭太拿我们的性命通敌，你们同样是受害者。”
“等他死了，我杨奉依旧以兄弟之义待你们！”
郭太背后那些人终是没有将刀剑拔出，并默契的往后退去。
“你们……杨奉……哎！”
郭太阵阵无力，举剑的手都在发抖。
满腔愤怒，最后化作苍凉一叹：“能否留我家小？”
“通敌连坐，谈何家小？”
杨奉冷声一笑，率众向前：
“郭太，你怨不得谁！”
噗——
一抹血红绽开。
李乐掀帐时，地上已躺着一具尸体。
他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