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底气
下午的时候,陪姜则厌回上岛郡亭换了身衣服,虞伽在那儿还留有衣物和生活用品,即便那段时间里两人闹分手闹得那么凶,他始终没找人来清理过,虞伽自然也懒得回来搬,只是护肤品那些开封一年就过期,不能用了,索性下午也没事,就让姜则厌陪她去逛街。
条件是答应了,但等虞伽化妆的功夫里,这人就坐沙发上打起游戏来,等虞伽化完妆出来的时候,还在打,问他还要多久,他头也不抬地说打完这一局就走。
虞伽说行,然后,人就坐他边上,双腿交叠着放在他腿上,刷手机等他。
结果等了半天,这人还沉迷于游戏无法自拔,那会儿就有点儿忍不住了,问还要等多久,他说马上就结束了,然而这个“马上”,又让虞伽等了十来分钟。
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了,在他腰上踹了一脚,说:“行,打完这把你老婆就跟别人去逛街了。”
不理他,脾气也跟着上来了,从沙发上起身,姜则厌那时候才意识到她生气了,跟那头连麦的祁耀他们说要陪老婆逛街去,下线了,那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两人好不容易和好,就不幸灾乐祸地调侃他了。
五月中旬,天气回暖,虞伽这天只穿了一件薄款针织衫,热裤配马丁靴,特别辣,姜则厌坐进驾驶座的那会儿,她正要勾过安全带,结果卡扣还未落下,就被姜则厌凑过来扣紧五指压在玻璃窗上亲。
虞伽当时完全没反应过来,脑袋放空了好几秒,等意识到他在占便宜时,这家伙已经松开紧扣的手指,好整以暇地坐回驾驶座,发动引擎的同时,顺带着说一句:“敢不敢下次不穿那么少?”
虞伽别过脑袋斜了他一眼,坐正身子,伴随“咔哒”一声,安全带被摁进卡扣内,想说你管我,但话还没口中脱出,又隐隐觉得不对劲,那时候,视线再次朝三秒前从眼前一晃而过的某样东西挪过去,当彻底看清后视镜上挂着的那枚平安符后,呼吸一顿。
车子已经发动,姜则厌单手控着方向盘从地库驶出,虞伽缓了半分钟后,又一次看他:“车子不送人了么,东西怎么还会在这?”
“我老婆送的,能便宜别人?”
姜则厌说着,别过头瞅她一眼,补充:“我去要回来的。”
突然觉得好笑。
那辆死贵的限量版超跑他倒是大眼不眨一下地说送就送,最终却败在一枚分文不值的平安符上,这种行为太过纯情,不像姜则厌能干出来的事,但又太可爱了,心里爽得不行。
“怂不怂,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嘴上虽然这么讲,心里却特别满足,指尖弹了下那枚轻微晃荡的平安符。
这时,车头在前方的一个路口打拐,他挺嘴欠地回一句:“这东西真要被弄丢了,你也不会在这儿讲风凉话。”
“烦死。”
话音落下的同时,姜则厌忽然反问一句:“表呢?”
这话顾名思义,是在找她清算的意思,虞伽懂他,但偏回:“卖了啊,当时差钱,你那宝贝可值钱了呢。”
果然,他冷笑一声,方向盘故意打猛了些,脚下油门加速:“你就这么差钱。”
虞伽扶额看他:“搞什么啊姜则厌,敢不敢开稳点?”
他不搭腔。
后来的一路,真就一句话也不跟她讲,生闷气呢,但又表现出一副“老子无所谓”的样子,虞伽憋着笑,直到车子驶进商场的地下车库,姜则厌不带刹车的一脚挺进停车位的时候,虞伽才瞪他一眼:“这是要干嘛,造反咯?”
他还是不说话,摆张臭脸,熄火。
虞伽那会儿才察觉到自己玩得有些过火了,好声好气地喊了他一声,幸亏这家伙还算领情,还愿意抬额看她,但表情拽的要命,特可爱,虞伽当时就被他弄得有点受不了了,说姜则厌,你好没意思哦。
“怎么叫有意思?”
虞伽什么都没说,盯着他看了五秒后,忽然将手臂勾住他脖子,与此同时,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近,姜则厌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措不及防地顺着她的力道往她那儿压过去,前后不过两秒,她的嘴唇便贴上他脖颈,还偏偏伸舌头,姜则厌刚要有所反应,想扭转局面占主导位,她嘴唇又忽地偏移,在他锁骨处用力地咬了一口。
姜则厌皱了下眉,虞伽却说:“我怎么舍得卖,就算再差钱,那也是唯一一件能让我想起你的东西。姜则厌,就算分手了,我也不想忘掉你。”
姜则厌笑。
终于肯笑了,食指勾了勾她下巴,说:“走,陪老婆消费去。”
……
虞伽有时候觉得姜则厌这家伙实在好哄,说几句好话就变得特别大方,看上什么都给她买,这人还有个特别大的优点是非常乐意陪她逛街,从来都不喊累,反而虞伽逛久了开始喊累喊渴,姜则厌那会儿只问她想喝什么,帮她去买。
虞伽说找地方坐着一起休息下吧,然后,两人窝在咖啡厅的沙发里,他主动将她小腿叠放在自己的腿上,一边看法国那边给他发来的文件,一边帮她按摩。
隔壁桌几个女孩子简直羡慕死了,眼睛一刻不停歇地朝他们这儿瞟,还有个女生甚至还偷偷拿手机拍了照,都能猜到是要放到社交软件上炫“别人家的男朋友”,虞伽当时累瘫了,就没管,跟条死鱼一样窝在沙发里慢悠悠地吸着冰拿铁。
后来,等歇够了,姜则厌就带她去一家特别高档的西餐厅吃饭,没有提前定位,包厢早没了,好在大厅还有靠窗的位置,能一览江边夜景,还时不时能听见邮轮的低鸣声从江面上遥遥传来。
等菜的期间,姜则厌一直在看文件看各种报表分析,简直忙死了,反观虞伽,完全没事干,只好刷微信朋友圈打发时间,然后,等刷到底端的时候,开始觉得无聊,但又不想打扰姜则厌工作让他分心,于是,锁了手机屏,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环视四周。
五秒后,当视线无意间扫过某个桌面时,轻叩着脸颊的手指忽然顿住,呼吸起伏,因为那时,不远处昏暗的氛围灯下,她这辈子最怕见到的人,如今却横跨了两个国家,再次出现在视界范围内。
以为自己早已练就了一身“对什么都无所畏惧”的本事,但偏偏,在看到虞舒菀的那一刻,所有的自我抚慰被推翻,所有的勇敢被扼杀,她无法熟视无睹,更无法做到心如止水,当回忆翻涌袭来,那些痛苦的,令人悲怆的往事就像是无形中扼住脖子的手,掐得她无法呼吸。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也感受到了她这边霎时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低气压氛围里,姜则厌终于将注意力从手机屏上移开,朝着虞伽此时此刻正目不斜视的地方看过去。
虞舒菀显然没有看到他们,她正欢畅地与人交谈,像是很快就要谈成一笔唾手可得的大买卖,正眉开眼笑地给对方敬酒。
从言行举止,以及稍微泛红的脸颊来看,她应该喝了不少酒,而她身旁坐着的那个举止文儒,实则是个斯文败类的男人,正是她姑父,也是那个在虞伽父母尸骨未寒时,就开始筹谋如何吞并虞正霆在律所内所有股份和遗产,卑鄙无耻,道德败坏的人渣。
“回法国的机票定了没?”
虞伽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收回视线,随后,压惊似的猛地灌下半杯红酒。
姜则厌别过头来,看她,三秒后,才答:“这么希望我走?”
“反正早晚都要走。”
“定了明天的票,你该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我今晚走?”
她捋了捋头发,没说话。
接下去的近一小时内,整个人都不在状态,虽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姜则厌对着话,但全程心不在焉的,敷衍程度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
真可恨。
明明过去那么久了,明明以为早忘掉了,也明明觉得伤口早已结了疤,但偏偏在狭路相逢时,就是没法做到若无其事地冷眼旁观,就是没法从那些受过的苦难和被至亲背叛的噬骨之痛里挣扎出来。
吃完饭后,姜则厌喊来服务员把单给买了,虞伽问他接下来去哪,他说带她去看夜场电影,虞伽木讷地点了点头,说好。
之后,情绪和神智都被酒精操控着,整个人恍恍惚惚地被姜则厌牵着往前走,她那时候一直低着头,想刻意绕道而行,但偏偏被姜则厌拉着往她最想逃避的方向走。
于是,在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在胸腔里越跳越快,脑内近乎空白的时候,真真切切地被姜则厌带去了虞舒菀所在的那桌。
那会儿脑子完全是懵的,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更没想到姜则厌心思缜密,早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而她越慌张,他就越从容不迫,全程牵牢她的手,主动跟那桌的熟人打招呼:“秦叔。”
被喊的男人是他爸公司的高层,听到这声后,顿时抬头看向姜则厌,三秒后,和蔼一笑:“则厌,好巧。”
与此同时,视线往他身边的虞伽挪去,就在看到两人紧握着手的当下立即反应过来:“带女朋友来吃饭?”
“是。”
他言简意赅的回答,也终于换来虞舒菀的关注,她那时正朝他们这儿挪来视线,然而,就在看见虞伽的那一秒,脸色骤变,连同一旁的沈志扬,两人瞬间表现出一副“见瘟神”的慌张神情。
天下哪有那么多机缘巧合,能让反目成仇的亲人在这样的场合下相遇,偏偏还有求于人,像造化弄人,又像无情的嘲讽,更像一记无情的耳光,狠狠抽在两人脸上。
沈志扬多聪明,多老谋深算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不懂眼下的局面,当下便立马转变态度地说:“伽伽,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什么时候回的国……”
虞伽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你当然不希望我在这。”
“怎么会……那年你不告而别,我跟你姑妈找了你好久,”沈志扬略显尴尬地瞥了眼即将进行合作的伙伴,继续说,“我们一直在等你回来。”
虞伽没接话,手指轻微地抖,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口一句也讲不出来,就在呼吸越来越不顺的时候,五指忽然被姜则厌的手指插入,扣紧。
他太懂她了,知道她怕什么,所以就是要无条件支持她给她底气,也让她知道,只要有他在,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任意妄为,无法无天,怎样都行,反正都由他在背后撑着。
那边,见她不说话的沈志扬又假惺惺地接着讲:“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还没来得及出声,虞舒菀终于插嘴道:“伽伽,我们都很想你,都盼着你回家,即然老天能让我们在国内碰上,大家又都认识,不如坐下来一起吃顿饭?”
“不用。”
这回,抢话的人是姜则厌,他的视线徐徐挪到虞舒菀和沈志扬的脸上,继续说:“我们吃过了,你们慢用,走的时候也不用急着抢单,因为你们这桌的单已经买过了。”
“这怎么好意思,说好这顿我们请的。”虞舒菀的手背僵了僵。
“不用谢我,”姜则厌朝虞伽那儿短促地看了一眼,“她买的单。”
因为这话,虞舒菀再一次将视线放到虞伽身上。
彼时,虞伽的手心微微出汗,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虞舒菀,于是,在双目毫不避讳的直直对视下,姜则厌偏又不紧不慢地补充一句:“还加了点菜,多吃点,也好养精蓄锐为之后我们这边向你提起的诉讼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