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知何处雨，已觉此间凉
不知何处雨，已觉此间凉。
夏暖在医院昏睡了几天，医生说身体并无大碍，她身上没劲，恹恹地靠在病床上看着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出阿赞颂神宫失火的报道，整个神宫化为焦土，信徒们跪在山坡下失声痛哭，不愿相信他们的神阿赞颂会弃他们而去，就算天上下着雨，他们也久久不愿离去，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信徒聚集在山上等待消息。搜救队日夜冒雨工作，终于在火灾发生后的第二天，找到了唯一幸存者：一个一岁的孩子。
当工作人员抱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出现在人们面前时，阴云突然散去，阳光从云层中透出来照亮了孩子脏兮兮的小脸，而阳光未照到的地方仍然下着蒙蒙细雨，人群中发出了一阵惊呼！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一个一岁的孩子在废墟中不吃不喝坚持两天？唯有神迹！随后人们纷纷跪倒在地，高呼着“阿赞颂~”如排山倒海之势。
他们的阿赞颂浴火重生归来！
孩子的脸蛋上挂着已干的泪痕，对采访他的记者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只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孩子的天真笑容，但在劫后余生实在难能可贵！这个孩子在那一天内失去了母亲，被收进寺里，几小时后神宫就燃起了大火，千屋万厦付之一炬，神宫内的人无一幸免，即便是青壮年的僧人也没能逃出来。
他们相信这个孩子是阿赞颂的重生，他放弃了旧皮囊，以孩子的形式重生！他们相信这个孩子是他们的神，需要他是他们的神！
对外公布的调查结果是烛火引起的火灾！开始时电视上还能看到报道，后来连报道也看不到了，随着一则男明星出轨的娱乐新闻被曝出，神宫大火这件事被渐渐被淹没，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切如梦幻倒影，即使如夏暖这般亲身经历过仍然感觉不到一丝真切。
经过尹欧南调查，卡内劣迹斑斑，几年前就因为诈骗坐过牢。
颂神宫记录在案的指控也很多……但这些指控最后都不了了之，警察甚至连取证都无法完成，这些案件在移交上级后就完结了。
曾有一名父亲对媒体披露，他的女儿在进神宫后诞下一子，不幸的是这位人物将异病传染给了女儿。他想通过媒体让那位人物把孩子认回去。否则他就要曝光这位大人物，也要曝光颂神宫的真实面目。但他没等到那个人物认回孩子，就死于非命。
即使有这些负面传闻，人们仍然对阿赞颂趋之若鹜，马里奥不止一次地听周围人称颂阿赞颂的神迹。
卡内是阿赞颂的下线，碰到符合条件的人就推荐到阿赞颂那里去，神宫在寻找身上辉光为月色的女人，他负责拉人，然后按人头收钱。他不知道阿赞颂具体要这些女人有何用，但他也知道入了神宫的女子大多有去无回，所以一直比较谨慎，只选在本地毫无根基或孤身一人的女子，即使消失也无人追查。
为了唬住夏暖，卡内在室内燃的香料制造幻觉功效，那些黑影都是夏暖的幻觉。只要她足够害怕，坚信恶灵缠上了自己，就有十足把握会去找阿赞颂。
夏暖的血检报告也映证了这点，里面含有强制幻药物。具体是卡内室内燃的香，还是进入寺院后喝的那杯茶水？又或者是神宫内的香烛？这些细节无法再查，那场大火将一切都烧光了。
月色辉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就因为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光，她险些被放光了血……
夏暖琢磨着难道她的月色辉光与血统有关？据说祖上有位姑奶奶一夜之间就得了神通，进宫成了萨满师。这些事姥姥在喝醉后没少跟她吹嘘。
那她现在的情况……难道是要“出道”的节奏？她记得有人向姥姥问事，她总随手找个物件就能占卜，家里的米、石头、布，筷子都是她的工具。
夏暖环顾四周，从桌上找了双没用过的筷子，对马里奥说：“问我个问题！我帮你算算。”她想试试自己现在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神通。
马里奥：……
夏暖也不等他开口，就有了结论，“就算你今天向poy表白能不能成功吧！”
马里奥顿时目瞪口呆，“靠！你真能未卜先知啊！”
夏暖得意一笑，“那当然。”她屏息凝神，忽然想起了什么，指了指门外，示意马里奥：“你先回避一下。等我算出来了，我叫你！记住，不能偷看！偷看就不灵了！”
这当然是唬马里奥的，她是怕等会自己动作太大吓到马里奥。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姥姥略显夸张的姿势，似舞似梦，那些仿佛呓语般的咒语曾是她的启蒙儿歌，她仍然记得！她沐在阳光中，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随着舞蹈将筷子掷出，仔细观察着筷子的走向。
过了半晌，夏暖绞尽脑汁地分析，马里奥敲敲门，小心翼翼地问道：“夏暖……你没事吧？”
“嘘~！别说话！”夏暖试图给自己找一个新身份。她可能从此就拿了大女主的剧本了，有点什么特异功能之类的。挽救世界，被众多男人追求，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最不济，也能回国和城隍庙的陈瞎子强强联手，挣个兼职啥的！
马里奥在门外被吓得瑟瑟发抖，说什么不要偷看就像一句魔咒。越不让看，越想看，他从门缝里目睹了夏暖摇头晃脑，浑身发抖的全过程……
他知道夏暖醒来之后经常一惊一乍，还总对着空气说话……医生说她出现了幻觉，是创伤后遗症的一种症状。
他觉得不像！只是经历过那件事后，他再不敢自作主张带夏暖去找阿赞了。
夏暖又试着右摇右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马里奥在门外还一个劲地喊她名字，让她不胜其烦，只能让马里奥进来。
“马里奥，你消停一会行不行？？别打断我的封神之路！我可是神宫费尽心机要找的人……肯定有什么特别！你再吵，我就算不出来了！”
马里奥：……原来她不是有啥神通，是疯了！！！
“夏暖，其实卡内除了帮忙寻找辉光为月色的人，还帮忙寻找合适的信徒。一般就找那种……人傻钱又多的妇女！”
人傻……？钱又多……？妇女……？
夏暖怒目而视，人傻钱又多，她哪一样符合？“我又没钱……他图什么？”
“那条项链是奢侈品牌，上面镶的都是真钻。而且你们华国人有钱出了名的！”
夏暖无语，她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恼羞成怒道：“算出来了，你今晚一波三折！”
马里奥也不气，只是试探性地问夏暖：“你今天的药吃了吗？”
夏暖：……
马里奥叹了口气，他只后悔当时没有听欧森的交代，等调查清楚再行动。
那天欧森在收到卡内的调查报告后，意识到这肯定是个骗局，电话联系不上他们，直接赶了过来。他原本在茶室等，后来欧森凶神恶刹地闯进来，让他接应后面的人，他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欧森就一个人闯进了阿赞颂的神宫。
后面又来个外国人命令他赶紧下山。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在神宫外还逗留了一会，但渐渐地院子里那些等待阿赞颂的人开始有了异动，他们目光呆滞，行为怪异，好像受到了什么控制，后来就发起疯了，痛苦不堪……
他自己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感觉特别难受，像有一团火在身体里面烧！
他跌跌撞撞地下了山，一路上风声很大，听着就像是满山的鬼都在哭一样，他想冲回去救他们，可又怕得要死！只敢在楼梯上徘徊……
他不但内疚自己将夏暖置于危险之中，还内疚自己临阵脱逃……马里奥又一次道歉：“对不起。”
夏暖这些天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对不起，那恐怖情景地狱可能也不过如此，火焰烧炙内脏的感觉，回想起来仍然真切。“那些幻觉太可怕了……是人都会害怕，如果换成我，跑得比你还快！”
“你……真觉得那些真的全都是幻觉吗？”马里奥在国内念完初中才到秦国，所以与本地人不同，他的信仰摇摆不定，总游移在唯物与唯心之间。
“……”夏暖没有回答。目光忍不住扫过房间角落里那个小女孩，她蹲在那里仰着苍白的脸，睁着深洞一样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这是幻觉吗？她也很想知道，那些别人看不见，只有她看得见的可怕的人们是否真的存在。
他们四处游荡漫无目的，面孔或苍白或狰狞，有男人，有女人，有老年人，也有小孩子。某个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他们已经死去了，因为没有人可以缺失了半边脸，还若无其事地走动。
最可怕的是身边的活人也变得怪异，她的主治医生面容慈祥，但他身体里却长着另一张嚣张凶狠的脸……
医生说她是创伤应激后遗症，要放松心情，相信自己看到的都是幻觉，并给她开了很多药。但那些药除了让她嗜睡，做更多的梦外没任何效果。
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而且那么真实，她很难说服自己那都是幻觉，但同时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质疑她，你莫不是疯了？
“马里奥……相信那些是幻觉，总好过相信自己疯了。”夏暖说。
将一切归究于一个有确切名字的病症，似乎是最让人心安的办法，这样很多事就不用去细究，世界仍是美好的，她的主治医生仍然是和蔼可亲的，病房里仍然是安静祥和的，那些恐怖的脸庞都是不存在的。
综上，她索性不再多想，只想着怎么从遭遇里谋点福利。
马里奥犹豫了一下，“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说着就将自己领子向下拉，露出前胸黑乎乎的一片毛发，“那晚之后它就凭空出现了……这……太疯狂了！”
他把自己的经历说给父母听，只说了个开头，他们就一副看白痴的表情，整日里烧香拜佛的老母亲看上去都比他睿智，他们劝他偶尔要相信一下科学……
“一夜之间长出这么长的毛？”夏暖惊呆了！
“那是胸毛！不是让你看它，让你看疤！没有伤口不流血，最外层的皮肤完好，里面却像火烧过一样！”马里奥满脸担忧，“这会不会吓到poy？”
这实在是有些多虑了，要想从这茂密的丛林中看到疤，着实考验人的眼力！
夏暖凑近些，才从黑色丛林间看到一小片红色的疤痕，形态十分狰狞。
“疼吗？”夏暖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关门声！
尹欧南铁青着脸站在门口，夏暖诧异道：“老大，你怎么来这么早？是来接我出院的吗？”
看着脸色红润、眼睛晶亮的某人。尹欧南皮笑肉不笑地称赞道：“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啊……”
他凌厉的眼锋扫过马里奥，不动声色地隔在两人中间。
夏暖分明从那礼貌的问候里，品出几分咬牙切齿。
他不会认为她在装病偷懒吧！其实她几天前就想出院了，是他坚持让自己多住几天好好休养的。
也许是马里奥每日送来的广式靓汤过于滋补，她的脸肉眼可见的圆润，而且每日吃饱了便睡，气色确实好得有些过分了！
为了让他心里平衡一下，表明自己并不是没病偷懒，夏暖便捂了捂额头，将眉毛拧成一团，“好多了！就是偶尔会头晕！”
“做过检查了没有？”尹欧南问。
马里奥一头雾水，像这种过分健康的女人也会头晕？“之前怎么没听你过？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暖：……（马里奥，活该你没女朋友。）
尹欧南看了看夏暖，微笑道：“那先抽血化验做些检查吧！”
夏暖：……
“那倒也不必！”她干笑两声，赶紧岔开话题，“老大，我已经没事了！咱们赶紧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