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求死
橘猫从女孩怀中跳到地上。
它盯着影五，尾巴缓缓竖起，毛发向着四周炸开，就像湿地里的秋苇，很好看，也很可怕。
对于这与它有过一抱之缘的男子，橘猫似已不再留恋。
倏地——
“公子手下留情！”
一道些许仓惶的喝声传来。
影五应声看去，一男子书生打扮，风迎于袖，模样有些急切。
“屈县丞？”影五问道。
“正是小官。”
屈相如点了点头，他脸上没有丝毫红晕，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
他忽而问道：“阁下可否也帮我杀一人？”
影五与水十对视一眼，顿时语塞，这都是将死之人了，死前还不忘买凶。
“杀谁？”
水十笑着问道，他那眯眯眼里看不清眼神，事实上他很高兴。
因为幽都山，允许接私活儿。
屈相如整理了下衣衫，正色道：“自然是杀…雇二位来杀我之人。”
“切……”
连影五都是无奈摆头，“我们哪知道雇主是谁。”
幽都山的活儿，向来是由听风这一职位归纳，再由风间这一职位派遣到各舵堂。
雇主的身份杀手哪会晓得，他们要做的，完成交代的任务便是了。
杀手虽不是什么登堂行当，但替雇主保守秘密，却是最基本的规矩。
“我知道他是谁！”屈相如继续道：“就是本县县令，张建权！”
说罢，他将背脊挺得直直的，宛如狂风中的白杨。
“二位可有发现，本县的青壮，出奇的少？”
确实如此，影五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张建权那厮，在本县强迫大量青壮去为他开采矿石，就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小官不与他同流合污，也曾写信给朝廷，他自是视我为眼中钉！”
“是如此吗？”影五不由恍然，心中愈发觉得这大胤无可救药。
“哥哥，你不要伤害屈大人好不好！”小女孩抓住了影五的袖子，一脸急切。
“是啊，屈大人是好官呐！”
“多亏了屈大人收留，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有孩子们才不至于饿死啊！”
一众老幼皆是出言附和。
沉吟片刻，影五悠然道：
“县丞为八品，你这将死之人的脑袋是二百两银子，而要杀的那县令是七品的官，还得——
得加钱！”
“加多少？”
“再加二百两！”
良久过去——
影五正皱眉看着手中的银票，这屈相如找遍了整个府上，也才凑出几十两。
“二位公子请稍等！这俸禄，都被小官都拿来贴补本县的老幼了！他们家里没了顶梁柱，生活的很是艰难……”
屈相如不停讪笑着，心一横，扯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了影五，“这足够了吧。”
倒是上好的独山玉，影五看了看成色，与水十对视一眼，道：
“我们必须得带走屈大人你的人头，不然回去交不了差。”
杀手不死，任务不止。
除非执行的杀手死了，才会有下一波杀手继续执行，直到任务结束。
见这两名杀手接了下来，屈相如很是欣喜，“那是自然，小官明白的！”
‘铿——！’
影五拔出了刀，却没当即动手，他也不知为何，自己竟莫名其妙的犹豫了。
屈相如见状坦然笑道：“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能救民于水火，屈某死得其所，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公子动手便是！”
他的脸颊挂着笑意，这并不是伪装的情绪。
“屈大人，抱歉！”
影五皱眉挥出一刀，却略微瞥移视线，不愿再去看屈相如清澈的眼睛。
直到人头落地，水十便将其拾起，很是熟练的在那碗口大的疤上，撒满了生石灰。
夜色更深，刀上的血已滴尽。
影五紧皱的眉头却不曾松下，倏而感觉，他貌似少了些什么东西。
……
暴雨淅淅沥沥。
雷光一道接一道的划过夜空，上清县在白昼与极夜之间不断来回。
房檐之上，有两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无鞘之刃持于手中。
雨水连成细线顺着刀刃滑落，水花尚未溅起，便被大雨压了下去。
水十再度眯起了眼睛，道：“张建权就在那正房里，只是这护院是真多！”
区区一县令，自然是心虚，才会怕半夜鬼上门。
影五扶了扶头上斗笠，沉声道：“没别的法子了，动手吧！”
豆大的玉珠击打在斗笠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
天黑路险，雨夜好杀人。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在雷雨中微不可闻。
院中，为首巡视那人，手持朴刀，虎背熊腰，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叫洪山，这府上护院的领头者。
洪山正与手下说着荤话，脚下的步子还没落地，雨夜中忽而传来‘飒’的一声轻响。
“当心！”
洪山虽然身材粗壮，动作却很敏捷。
朴刀猛挑，洪山凭着本能，嗑开疾驰而来的弩箭，刀身上擦出了几点亮眼的火星。
旋即，余下护院们也都如临大敌，迅速拔出兵刃，戒备四方。
“咦？”
雨夜中依旧漆黑无比，却好像有人略显意外。
直到一道雷光倏地亮起，又很快暗下。
待得洪山看清来者时，一道寒芒，已经悍然刺破了眼前的雨幕！
洪山瞧见这手狠辣的偷袭，脸色骤变，暴喝着抡刀劈向偷袭之人。
‘叮——！’
朴刀与唐刀再次碰撞，发出金属交击的脆响。
巨大的力道，让影五虎口一阵发麻，唐刀都偏移了不少。
真是莽夫！
影五暗骂一声，便顺势捅向旁边的一个护院。
顷刻便已得手，一刀捅穿其心脏后，又如毒蛇吐信般一触即收。
护院喷射而出的血液，溅得洪山满脸都是。
洪山再度定睛看去，那黑影早已隐入了雨夜中，而他身旁死去的护院，甚至连尸体都还没倒下！
“什么人？！”
“滚出来！”
场间众人脸色大变。
院中一如往常，若不是方才同伴的尸体倒地，才带起的一声闷响，说一切都是幻觉，都没人会怀疑。
“所有人，戒备！”
洪山大喝一声。
洪山再度将朴刀横于身前，与十几名手下围成了一个圆圈，脚下步子皆不停挪移。
他们死死盯住黑漆漆的院子，势必要找到宛如鬼魅的身影。
然而——
“这贼老天！”
房顶之上的影五，正低声骂道：
“我刚动手，你扯什么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