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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国将军(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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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敌国将军(51)

    数日后。nianweige

    赵解风一行人在护送邵钦等人至河岸后, 打道回府。

    山高路远,赵解风缓行一路,刚回到芙蓉城的城郭,就撞上了同僚前来送信:“赵都曹, 太守令您即刻返往千江月村, 协助我等一同安置一名叫‘黎二郎’的男子。”

    赵解风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河对岸那个千江月村?邵将军他们渡过河去, 应该当晚就宿在那儿。难不成是有什么变故?”

    “正是, ”同僚点头道, “我们从芙蓉城买了布匹、胭脂米, 还有桂花酒。路上需至郊县再买些上等的梁木、青瓦和泥灰,烦请赵都曹您的人手帮忙拖带一下。”

    赵解风接过置物单子, 惊讶道:“连茶米碗筷都有, 邵将军这是在村里收了小情儿,要金屋藏娇?”

    “见了人就知道了。”同僚说。

    ·

    买了建材砖瓦、桌椅板凳、红烛屏风, 沉甸甸的箱笼排满在板车上,光拉车的骡子就十几匹,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成长队,上了渡船,又在大河畔离千江月村最近的一个码头卸货。

    赵解风下了船, 随意唤了码头旁另一艘船上下来的渔民问:“打扰一下这位老伯, 请问你可知黎家二郎的院子在哪?”

    翠翠捧着鱼篓跟在老苏头旁边,见又有人来卸货, 问的还是黎二郎,登时没好脸色地说:“你们找二郎做甚?二郎不要你们的东西!快带上你们的东西滚吧!”

    小姑娘说话哒哒哒的快, 说完一转头, 就见翠翠抬脚一溜烟似的跑了。

    赵解风稀里糊涂被翠翠数落了一顿,同僚打趣他说:“人黄花大闺女知慕少艾, 一颗芳心都投上去了,看来这黎二郎长得不错?”

    老苏头赶紧来赔礼道歉:“不好意思啊官老爷,草民家丫头性子野,又被前一阵子来的人伤了心。实在是对不住,俺这就领你们去老黎头家。”

    “那便有劳了。”赵解风应了老苏头,立刻吩咐人卸了货,拉着长车驶进村子里。

    路上无话,同僚闲得想逗逗牙签子,便朝老苏头问道:“瞧您闺女年纪正好,这档子闹脾气,可是被不懂事的小儿郎给惹急了?”

    “哎,是有个定了亲的,”老苏头道,“也是官老爷你们要找的人。”

    “哦?竟然还有一门婚事吗?就那丫头与黎家二郎?”同僚惊讶道。

    “本来是有的,”老苏头脸搅成一团,为难道,“天师定好了成亲的日子,就在下个月正中。可谁知道那二郎不知怎么惹上了那位过道儿借宿在咱们村里的将军。将军一走,天师就来说之前算的时候不吉利,要改成明年的婚期。”

    黄花闺女都给耽搁了,难怪老苏头犯急。

    骡车停下,赵解风与同僚对视了一眼,去敲了老黎头家的院门。

    “哒,哒。”清脆的竹竿声砸在石板台上,“吱呀”一声古旧的薄木门打开,一照面见到的竟是个瘦弱高挑的俊秀少年。

    赵解风道:“您好,我等奉命前来拜会,烦请通禀一声黎家二郎。”

    少年微微一笑说:“正是在下。”

    “是你?”赵解风一愣,倒没想到所谓的黎二郎脸那么嫩,竟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哦,赎在下眼拙,我乃温太守麾下都曹赵解风,奉太守之命特来照顾公子。”

    “将军在致信太守大人前曾与我提过,既是贵客,便请进吧。”黎二郎谈吐斯文,一言一行的举止倒不像是个农家村子里养大的。

    他瞎了眼,行走起来却四平八稳,步履顺畅如常人一般,若不是手中竹杖一直有节奏地在地上敲击着,赵解风都不敢相信他是个盲人。

    能让那位不假辞色的邵大人所青睐的人,料想当有这一分不凡之姿。

    在接下来的数月里,赵解风亲手操办起了替这位黎公子另立小院儿的事。他找来了全乡最精湛的工匠和瓦匠,眼也不挪地盯着他们挖基槽、立梁柱、毡背铺瓦,直到一座别致精美的小院儿落成。

    “栽几颗树吧,”黎二郎温和地笑着说,“大将军喜欢海棠。”

    这少年也不是啥也不动一张嘴就瞎使唤的。他出手实在大方,光买海棠树苗的银两递出来,就接得赵解风两手发软。

    “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私下里,赵解风跟同僚说,“咱们队里现在谁都受过了他的礼,都把他供得跟散财童子似的。”

    “反正这钱是又不是他自己的,可不得邵大人给多少他就紧着用多少嘛?”同僚不以为意道。

    “问题就出在这里,”赵解风皱眉道,“别说是一个渔村里长大的孩子,就说咱们自己家的小辈们,他们如果猛的得了这么大笔钱,会敢像黎二郎这样一下子就全都大手大脚地给花出去吗?”

    这几个月里,那位邵将军在渝城事务繁忙,却也百忙之中抽出空隙从渝城赶到千江月村来见黎二郎,留宿一夜,第二日又匆匆驾马离开。

    然而,就在这邵钦来回往返的好几次里,那黎二郎哪一次不是趁着邵钦一走就把钱花的一干二净?他不停叫赵解风与同僚去搜罗好吃的好用的,挥金如土,花的那是一分不剩。

    “一时意气呗?”同僚笑道,“没见他小媳妇翠翠家那里,那老苏家房梁上都快铺金瓦了嘛?这点儿小事算什么?邵将军正为渝城太守的事焦头烂额呢,他要不闹个盆朝天碗朝地,指不定邵将军都想不起这几百两碎银。”

    “渝城太守怎么了?”赵解风疑惑,“说来也奇怪,这邵将军已经拜会了渝城太守几次?三顾茅庐也不为过了吧?咱们温太守也早就给渝城递了几封奉劝的信,难道余怀他还是不肯归顺于邵将军吗?”

    “表面上对阉党阳奉阴违,也不见得暗地里就得投敌吧?”同僚说,“咱们温太守是早已称臣,将来也唯邵大人马首是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余氏偏房的人或许还另有野心。”

    话说到这儿,一阵马蹄声踢踏,从东侧山路下来,转眼人到了小径。

    “邵大人?您来了。”赵解风惊讶,连忙迎上去,帮邵钦牵马。

    “嗯,”邵钦一身风尘仆仆,翻身下马,匆忙问说,“人在哪儿?我回来看看他。”

    “黎公子正在江边钓鱼呢,”赵解风扬手一指,“沿着这条道走下去,有一湾兜出来的浅滩。”

    “多谢。”邵钦威严地点头致意,独自朝浅滩走过去。

    赵解风识眼色地没有跟上去,只遥遥站在远处,依稀能望到那位将军停下脚步,无声无息地立在少年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背,然后毫不意外地收获了惊喜,一个少年雀跃的拥抱。

    黎二郎跳起来扑上去,双臂搂住壮年男人的脖子,男人稳健地接住他。

    “大将军怎么提前回来了?难道您终于改变主意,肯带二郎和您一起去渝城了吗?”黎二郎兴冲冲地问他道。

    “二郎,”邵钦认真地注视着他,“我且再确认一次,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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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愿意替我扮演那个人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嘛?”黎二郎全身心依赖地吻他,“只要能替将军解围,二郎做无论什么都心甘情愿的。”

    余东羿:【正好去找小怀子打听打听,问问潘公公这五年来的动向。】

    “事不过三,确实我已拜访了渝城太守三次都还没有任何转机,”邵钦沉思道,“他坚持要与余东羿见面,而我这边擅长易容的属下又早已牺牲,若非迫不得已,我实在不想你……”

    “将军何必这么为难?是二郎非要这样提议的。”黎二郎扒拉着他,“二郎就是想陪您到渝城,日日夜夜地缠着您,而您只不过是纵着我罢了。二郎巴不得将军再狠心一点利用我……在您床榻以外的地方。”

    浅滩旁叙过情,再来之后的事就很顺理成章了。

    邵钦越是年长,就越是对小辈难以推拒。黎二郎不知从哪儿无师自通学来了许多巧技,跟烙烧饼似的,翻来覆去,把他一身老骨头折腾得叮铃桄榔。

    虽然从前余郎在榻上的活也很好,但那家伙强势归强势,大半时间却都是温柔地照拂着他的。相比起余郎那个同龄人,现在的黎二郎有着一腔邵钦无法理解的热情。他简直像一只对什么都跃跃欲试的小兽,且不管不顾地哪里都要嗅一嗅、舔一舔,新奇得要命。

    邵钦从未觉得自己这一具由成熟迈进年老的身躯是有什么值得探索的,而黎二郎却好似要将他啃吃入腹。有时邵钦甚至感到吃力,他想不通黎二郎这么一个瘦削的青年怎么能有着如此贪婪的胃口。

    遂至隔日清晨,穿衣洗漱用膳,邵钦亲自派人备好马车,供少年乘坐。

    “将军不与我共坐一乘吗?”黎二郎扶着车门,湿漉漉的眼眸无神地朝向前方。

    邵钦道:“我骑马在侧,二郎有事可掀开车帘直说。”

    “可二郎瞧不见风景,路上又只有车马颠簸,仅我孤身一人塞在窄小的车厢里,将军就不心疼吗?”

    邵钦默了一阵,压低了声:“坐进去陪你可以,但不许你动手动脚。”

    黎二郎听言,果真心满意足地微笑着说:“好。”

    动没动手脚未可知,一路上赵解风与同僚等人护卫队伍在侧,直到与从渝城方向来接应的温九、戚四等人会面,都没听出马车厢里传来什么动静。

    只在夜间下马修整时,赵解风依稀看到那位一丝不苟的邵将军重新束了发髻,还红透了耳根。

    这就到渝城,余东羿的旧友余怀余太守治理的地界。

    时过境迁,当年粉澄澄像个福娃、一腔土音还遭人排挤的小余怀,到如今,也老成了个心宽体胖的中年笑面佛陀。

    敌国将军(52)

    余怀余太守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

    他的狡猾是出了名的。

    九年前, 余尚书嫡子余成明在燕京暴毙。余氏嫡系一脉以余相、余尚书为首的掌权者们一意孤行,率余氏军包围凌霄塔与凌霄卫展开决战,意图谋夺塔内传国玉玺。

    熟料九千岁潘无咎猛然功力大进,覆军斩将如杀鸡扯脖子般容易, 更提早设下埋伏, 坑得余相是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最终被斩于潘无咎剑下、身首异处。

    凌霄塔一役, 余氏军惨败, 余氏嫡系无一幸存, 燕京半个城的世家都遭了池鱼之祸,大家纷纷溃散而逃。

    唯独有一余氏, 也就是余氏远在渝城的旁支家主余怀得以幸免于难。

    原来, 他早在决战前就看准了时机投敌,给潘无咎养在凌霄塔方圆数十里内逃荒的难民送去了好大一批粮草, 解了九千岁正急一时的后顾之忧。

    潘九千是个大气的。

    他杀光了燕京嫡系的余家人,却看在余怀的份上, 手一松,就放过了余氏在秦淮以南的各系旁支。他甚至还放任余怀继续踏踏实实地做这个渝城太守,一晃眼九年, 也不曾来插手干涉过渝城诸事。

    眼下, 听闻邵钦携了他心心念念的“余家兄弟”要来,余怀余太守一早便翘首以盼, 恭迎在了渝城大门前。

    这是个面色红润、脸大面圆的富贵大官。及至中年,余怀的容貌虽不比邵钦丰神俊朗, 但他那堆笑起来的眉眼, 尤其是那一个肚里能撑船的浑圆大肚,也令这父母官太守瞧起来别有一番普世和善之姿。

    朝着邵钦□□大马的胸脯, 余怀举起袖子,拱手便道:“渝城太守余怀,参见邵将军。邵大人远道而来,下官不胜荣幸。”

    邵钦骑在马上,脊背挺直,只微微颔首说:“初次见面,余大人。久等了。”

    余怀见邵钦屁股都不肯从马鞍上挪一下,明摆着是想落他的面子,便忙笑道:“先前将您得罪狠了,当属下官无状。按理说看在师门的份上,下官于情于理都应该招待将军一遭儿。但实在是您于下官府上登临三次都凑巧遇着下官不在,这天时地利人和啊,不可强求不是?”

    邵钦淡淡俯视他道:“当年爷爷教导弟子,可不曾讲过借词卸责的道理。”

    “没说过嘛?呦,下官都给忘了,”余怀腮帮子鼓鼓的,皮笑肉不笑地暗示道,“毕竟您也知道,要不是我当年死皮赖脸地求着东羿堂哥当了他的伴读书童,恐怕连你邵家太傅府的门槛儿都没有资格跨过去吧?”

    邵钦道:“或许我家人早先前曾经怠慢过你,但后来你入我邵氏门庭,我叔伯堂兄可没少与你介绍同僚。”

    “是,多谢提点,我才能有个渝城太守当当,”余怀讥讽道,“可当初那一番扶持有多少托了邵家的福,又有多少是借了堂哥的光?若不是早年东羿堂哥常常指点、送信来渝城帮我打通官曹,我余怀只怕早都被其他兄弟姐妹斗死、亦或者被邵家忘在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吧?想挟恩图报?邵大人不如先请东羿堂哥来吧?”

    想不到余东羿未雨绸缪,背地里竟然还布置过这么多的手脚。邵钦问道:“便是见了他,你又想如何?”

    “那还不容易?”余怀脱口而出,恶劣地笑,“先问问堂哥这些年你服侍得怎么样?再看下官究竟是要给将军出钱出马,还是就此把人给捆了再卖给他的仇敌?”

    “你!”温九气愤,拔剑作势向前,一下马便被太守官兵拦住。

    “住手!”邵钦临危不惧,一声喊,已然一脸严肃地环视包围而来的渝城官兵。

    邵钦审视余怀道:“就这点儿人马,还想让我束手就擒?”

    “那若是再来几千呢?”

    余怀威胁地笑了笑,大肚一转,大手一挥,轰鸣的号角顿时朝天吹起,巍峨的城门隆隆作响,豁然一开。

    原来他早肃清了附近的百姓,在城内囤积了大量兵马,就守株待兔地等着邵钦这趟自投罗网而来。

    邵钦面对上千精兵,面色不改,只威严道:“若我要带人杀出重围,余太守你是决计拦不住我的。况且你要见的人今日我已经带到城外,就在马车中。即便如此,你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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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开杀戒吗?”

    “莫讲那些弯弯绕绕的了!我东羿堂哥向来不是个怕事儿的!若你和他感情尚好,不用邵将军三顾茅庐地来找我,他一早儿就露上脸来了。如今你好说歹说藏着掖着不让人出来,鬼知道是闹了什么幺蛾子?这么大的蹊跷,你以为我余怀会看不见吗?”

    余怀道:“都曹,动手!”

    霎时,满城内外杀气腾腾。

    邵钦听言,一咬牙,举剑道:“杀!”

    温九、戚四带队,齐声呼道:“是!”

    赵解风与同僚也纷纷拔剑,大喊:“护卫将军!”

    一时间,邵钦方与渝城官兵交战,血花四溅。

    失策了!邵钦心想,既然余慎这些年里还在瞒着他在与渝城太守互通有无,那么叫黎二郎扮作余东羿便也不保险了。

    毕竟余怀小时候就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子,到老更成了个谨慎多疑的老狐狸。他与余慎多年不见还好,邵钦姑且还能指着化过老妆的黎二郎跟他解释说是余东羿性情大变。

    可现在余太守猜出邵钦手里的“东羿堂哥”有异,黎二郎年岁浅不经事。等两人见了面,老狐狸随便借书信内容一诈二郎两句,就什么都漏了陷了。

    思量至此,谈判不成,只能硬打渝州了。邵钦边战边对亲信道:“突围!退回巴蜀,传信令松十一集结兵马,与我等接应。”

    当是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邵钦是渝城官兵的集火点,千百个人都朝他闯,千百只箭都朝他射。面对蜂拥而来的敌人,他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也分身乏术,来不及朝后头黎二郎的马车多看一眼。

    可就是他漏看的这一眼,邵钦错过了某位凌空腾着飞出来的少年郎。

    “余大人,那人的轻功!”

    都曹是先见了黎二郎涂黑的脸,才惊讶地唤他家太守大人。

    余曜希的身法是出了名的轻快。在太上皇办过的御前摆擂、野猎习练等次次比斗里,多少练家子和武举人在场,都没人能摸着他的衣角。当世诸人,满燕京城都寻不到一个比余家东羿轻功更好的。

    “堂哥?”余怀挺着大肚子一愣,人已经身轻如燕地飞到他军中。远远地,他眼尖地瞧着那个身形、那张脸,连忙大呼:“哎!让开,快别拦着他。”

    人潮涌动,邵钦早突围走远。背对着那伙人,余东羿索性也不装了,一落地拍了拍余怀那圈大肥后脖子就说:“怀老弟赶紧的,撤了人马把邵钦邀回来,咱俩好好谈谈。”

    余怀眯眯眼瞪着他,觉得余东羿瘦了点儿、还矮了点、脖子涂黑那块儿也有些斑驳,不由狐疑地问他道:“堂哥好久不见,上回您要我藏的东西……可还取呢?”

    小时候余东羿爱逗弄人,余怀就当他的小帮凶。他俩一块儿住在邵钦隔壁的小院儿。每晚余东羿就去偷邵钦的褶|裤回来。

    邵钦洗了澡找不见衣裳,又害羞跟人说,急得都快哭了,只能红着眼可怜巴巴地真空跑到隔壁来找余郎借新的褶裤,然后用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余郎表示感谢。

    后来邵小公子长大了,隐隐约约知道是某个坏人动了手脚,就来翻找余郎的床榻和衣箱。余东羿被他逮过一两次心虚了,生怕他偷的褶裤再给邵钦看见,于是就把罪证塞到了余怀小胖子的床底下。

    邵小公子是个有礼貌的小公子,他跟余家东羿熟,跟怀小胖子不熟,所以他只好意思翻余郎被窝,不好意思动小胖子的。就这么翻来覆去,还是要被余郎使坏折腾。

    直到后来余怀小胖子被送回老家渝城,余家东羿藏无可藏了,这才免了邵钦小公子被欺负得每晚只能借褶裤的悲剧。

    余东羿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在试探他,当即给整笑了,一手往余怀肉乎乎的大脑袋上糊了一把说:“人都给你射跑了,还藏个屁!”

    余怀被堂哥这一下手巴掌给揉得囫囵吞晕头转向,当即回忆起了童年的美好时光,心中沉甸甸的巨石立刻落地,霎时间松了一大口气。

    “终于见着你了,哥!”阔别多年,余怀感动得老泪纵横,简直想一把抱住他,但又碍于自己肥胖的身躯稍微有些自卑,于是只深深地望了一眼余东羿,转而对手底下发令说,“不打了不打了!都曹,收兵!”

    余怀说:“快去衙里捧了官印送过来,邀请邵将军与我过府一叙。”

    都曹一愣,诧异道:“您要归降了吗?大人。”

    他不敢相信这刚来的男人居然只用了两句话的功夫,就能让他们太守转变心意。

    “温云都已经归降了,邵钦有巴蜀六万兵马,更别说他背后的西夏。如今堂哥既然已经出面,咱本来就打不过他,又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余怀眼珠子一转说,“就是得先耗耗他。来人,把香云楼的厨子请来,备上好酒好食料,送到我府……不,直接送到缙云村去!”

    余怀说完,笑着转过来朝余东羿挤眉弄眼:“老弟好多年前就准备了个惊喜,总算能让堂兄见见。”

    余东羿挑眉道:“哦?熟人吗?”

    “哈哈,”余怀朗声大笑,爽快畅意的笑声在宽大的胸膛里回荡,“没想到书信交流这么多年,还是瞒不过老哥。”

    ·

    渝城边郊,缙云村,一间农舍。

    一个容貌迤逦、身形纤细的瘦弱男子忽而焦急地闯入屋中。

    “大人,城门那里好像出了些事,”归鹤蹙着眉说,“太守的兵马都出动了。”

    冯渊身穿粗布衣,听言放下笔,遥遥眺望远方。

    “值得他如此劳师动众,怕有个故人要远道而来了。”

    敌国将军(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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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要见老熟人, 总不好得瞎着眼跟人重逢。

    路上余东羿听闻要赶到缙云村,当即就添了点儿经验值兑换视力,顺道拉着余怀陪他一起骑马。两马并驾,絮絮叨叨。

    马背上, 余太守生疏地扯着缰绳, 不由讨饶道:“真就不行了哥!是我多年惫懒, 不曾骑马, 要不也不会养出这一身腻油油的肥膘啊。”

    “想回车上啊?”余东羿觑了一眼他颤颠颠的肚腩, 龇牙一笑, “那就追上我再说。”

    说完男人两腿一夹马腹,顺朝前路, 扬长而去。

    “别啊, 老天爷。”余怀顿时绝望得如同被掀了房顶,耷拉下两条眉毛, 驾马急追而去。

    就这么折腾了一路,眼见大白胖子出了身虚汗, 粗喘着气伏在马上追过来,余东羿才叫停了马蹄,转头无奈地看着他:“叫你多瘦瘦身骨, 别一屁股上去就把马压弯了腰。不然等凌霄军围城的时候, 你是准备让九千岁替你刮一刮板油吗?”

    “道理我都懂,实在是香云楼的美食不可抛啊, ”余怀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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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道,“那几个厨子都是我从大江南北特意网罗来的, 西南第一!也是咱渝城头一份!等到了缙云村, 务必得请哥你尝尝手艺。”

    “好说,”余东羿一笑, “就是怕师兄被你坑的怄气,还不肯跟咱俩吃饭呢?”

    他这么一说,余怀惭愧地揉了揉后脑勺:“反正我这人打小就记仇,卖给他几块贵点儿的田地而已,他冯渊冯长水大人有大量,不会跟我计较的。”

    “人家跋山涉水不远万里从燕京城来投奔你,被你用几个庄子就空手套白狼地挖空了家底,现在还得亲手撸起袖子在缙云村里耕种,这可不是大人有大量就能一口带过的问题啊?”余东羿笑道,“再说了,冯渊以前又没欺负过你,怀老弟你这记得算哪门子的仇呢?”

    “堂兄不记得了?”余怀愤愤然道,“当年你拐带邵钦被太傅府断绝了师门关系,余相昭告天下的文书又传得满城风雨,墙倒众人推,世人皆因知道了你不是余相亲子就纷纷避你如蛇蝎,那时候冯长水在哪里?”

    余东羿道:“他是袖手旁观了,倒也没落井下石不是?”

    “屁!”余怀啐了一口道,“老弟我专程从渝城赶来京探望堂哥你,却找不到你和邵钦人在哪儿。全赖冯渊!他个死人脸明明知道你俩新搬的住处,却死活不肯开口告诉我一声,害得我错过了堂哥今生唯一一次的成婚。”

    余东羿失笑道:“那会儿你官还不大吧?我周围各方人马盯着,仇家又多,他怕你挨着我不小心惹祸上身。”

    余怀道:“就算如此!他也私吞了我送给你和邵钦的新婚贺礼!其心可诛!”

    “这你可真是冤枉人家了,”余东羿薅了他肥脖子一把,语重心长地说,“钱冯渊都一五一十地替你给送来了,他甚至还在里头自己添了点儿碎银。邵钦这会儿估计都对这事儿还留有印象。是我没来得及当面谢谢老弟你。多亏你俩,那阵子我和邵钦才有了周转的余钱。”

    余怀张大了嘴,惊讶说:“居然有这么大的误会?冯师兄怎么也不解释解释?那我岂不是白害得他跟那娇滴滴的小男|妾在荒郊野岭自力更生了吗?”

    “哦?他还把归鹤带来渝城了?”余东羿挑眉。

    ·

    话说起故人,九年前,余东羿为戏耍情敌晏广义特意来到了燕京小秦淮,在那里他结识了小秦淮“曳月”画舫的花魁“归鹤公子”。

    归鹤公子是个佳人,年纪轻轻却身负血海深仇。为给自小照顾他的男倌“青君”报仇,归鹤一个清倌不惜出卖|身体只为能打探到余尚书二子燕京知府余怀明的消息,并藉由搜寻到的黑料扳倒余怀明。

    彼时那年归鹤才十七岁,正和余东羿现在的身体年岁一样大。

    余东羿瞧小归鹤样貌嫩、年纪浅、一腔嗓音又格外酷似邵钦,索性在利用归鹤骗过情敌之后,给这小家伙指了一条明路——他的师兄、清流代表、大理寺卿冯渊冯长水。

    小归鹤是听话的,持着余东羿留的字帖,他找上了大理寺,凭借一身花魁风雅略使以手段,就成功攫取了冯渊的欢心。

    半年后,余成明暴毙,死于凌霄卫刺杀。

    再数月后,燕京大照金玉帝举行照天游祭,余东羿与邵钦二人自沧浪宫地下河逃走,余氏篡权谋位,率余氏大军于凌霄塔与阉党派系决战,就此惨败。

    冯渊本是清流一派,不沾染是非,可耐不住冯家也是燕京城里响当当的大家族,牵一发而动全身。潘无咎本就见不得慎儿身边这些与他亲近的所谓师门兄长,在朝堂上对冯渊那是尖声刺语。

    这样没过多久,冯渊逼不得已地率一众家眷举家逃往江南。熟料到了江南一看,苏扬诸姓居然也被凌霄卫搅和得鸡犬不宁。

    阴差阳错之中,冯渊只得带着他的心仪之人归鹤,来到了地处西南地渝城。

    将将好,渝城太守余怀与冯渊同是出自邵太傅一家师门之下,看在这点儿情谊的份上,渝城太守收留了冯家。

    按说事情到渝城就该尽了,自己一家人也能继续安居乐业,在此休养生息。

    冯渊也这样想。可任凭他一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千算万算,也没能算到渝城太守是个记仇的心机胖子,竟在田庄的事上摆了他一道。

    是的,渝城太守说要卖给冯渊几个供他们族人吃用的田庄,而且狮子一开口就说要卖三万两,正好是冯渊手里仅剩的全部银两。

    不买?不买就别留在渝州余太守的地盘,赶紧打包去苏州扬州找凌霄卫,继续像那几个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的江南世家一样任由九千岁磋磨。

    买,但是太贵?贵是贵了点儿,但只要勤勤恳恳继续耕种,田里还有出息,总不至于饿死不是?

    于是冯渊好生生一个读书人,硬生生被逼成了田间地头躬着腰的农夫,这么一耕,就是八年。他带领族人耕种了八年,才勉强多买了几亩地,又成了能握笔吟诗的地|主阶级。

    ·

    余东羿听完心都融坏了!小归鹤被他指岔了路,好好的花魁倌人跟着冯渊吃糠咽菜八年,都得是他的罪过呀!

    所以一进了村院,余东羿就下马,捧起了那清秀男子的手,难过地心疼说:“难为你呀,果真变得粗粝了不少,是我不对。”

    “公子?”

    一旁啪哒一声,铜盆从手中坠落,刚剥好的翠绿豆角撒了一地。

    归鹤呆愣地立在一旁,一眼就认出了太守身旁的黑皮男子,不由磕绊地说:“曜希公子?您怎么来了?怎么还……牵着小湾?”

    农院里,余东羿觑了眼手里牵的俊俏少年,又瞧瞧一旁青年归鹤,霎时松了手,挠挠头道:“嚯,太久没见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啊。”

    原来他牵的少年名叫小湾,是归鹤从燕京带来一路伺候的童子。

    “无妨的,公子,”归鹤行礼,神色难掩激动望向他道,“阔别十年,公子丰神俊朗,更胜从前了。”

    “你也长大了不少,” 余东羿看归鹤那舒展开的锋利眉眼,身材颀长,俨然长成了个气宇轩昂的俊俏青年,不由笑说,“师兄那糟老头子过得怎么样?没太欺负着你吧?”

    归鹤听言一愣,当着自家童子和太守的面,他左右觑了一眼,低眉凑上去压着声音说:“冯大人正值壮年,又肯在榻上谦让于我,归鹤很好,谢谢公子关心。”

    论岁数,十年前冯渊大约而立,如今正好也就四十多,没比邵钦和余怀大多少。再看归鹤的年岁,算算今年该有二十六|七。

    “想什么呢?”余东羿朝他挤眉弄眼,顺道从袖口掏出一把邵钦给他的银票,塞进归鹤手里,“琉璃香鬓芳云粉,欠你的,可得着有机会还了。”

    归鹤霎时意识到自己忖度错了公子的意图,俊脸一红,颤抖着声掩饰说:“这么远的事,公子居然还记着……”

    “那可不?十年都过去了,想不到那个冯面瘫子居然还有被你小子拿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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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榻里榻外的拿下……哈哈不行师兄在哪儿?我得去笑他一遭!”

    “哎公子!”冯大人最是要面子的,哪儿能因他说漏了嘴就被师弟戏谑?

    归鹤吓得拉扯着余东羿的臂膀赶紧拦他。余东羿偏笑着要归鹤求他,逗得归鹤是又急又羞。

    正打趣着,一道如洪钟般巨响的沉稳男声赫然传来:“哪里来了胡闹的老狸猫?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改不了你这臭脾气,非得逗弄小辈?”

    “哎我的好师兄!我道谁这一声中气十足准备着出山了?师兄风采不减当年呐。”余东羿调笑他说。

    “见过余太守。”冯渊朝余怀拱手,接着无奈地望向余东羿说,“又是满嘴胡言!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介草民,哪里有山可出?”

    “承让,见过冯师兄,”余怀腆着脸上去了,堆笑道,“山现在有一座,就蹲在太守府,是咱堂兄好不容易请来的。”

    “什么?”冯渊听言蓦地皱起眉头,先不论余太守这个不亲近的师弟为何忽然对他谄媚地笑,光就是余东羿的造访,便令他猜测出无数种可能。

    冯渊转头对余东羿说:“究竟是何意思?师弟。”

    余东羿暗含深意地笑了笑,故意卖关子地说:“香云楼的厨子都带来了,快到饭点儿,鼻子里却缺了股菜香没闻见。师兄不妨与我等坐下来,等手里握了筷,再慢慢述说?”

    归鹤非常有眼力见,见状立即颔首,连忙说:“奴这就去准备菜席。”

    “去吧。”余东羿冲他笑着扬了扬手说。

    ·

    一行人能坐到缙云村冯家酒桌上谈事儿,一是因了余东羿想尝一口渝城第一的菜席,二是因余怀这个白胖太守最喜欢上饭桌侃侃而谈。

    没一阵功夫,都无须余东羿开口,余怀就倒豆子似的跟冯渊讲清楚了当今天下局势和邵钦的情形,顺道再与他冯师兄释了一番前嫌,成功争取了冯渊的原谅。

    八年的地种都种了,冯渊不原谅余怀也没法儿,当务之急他考虑的是已经归降的巴蜀和邵钦的事。

    桌上,冯渊道:“温云温师伯从小最宠爱邵钦,既由他镇守巴蜀,巴蜀归于邵钦麾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然则这西夏……邵钦先前在旧晏国任将军的时候,不是曾经一举剿灭过圣女的老巢吗?如今怎么又与圣女联姻,成了西夏王朝的国夫?”

    “西夏和晏国有共同的敌人潘无咎。晏国倒了,邵钦遁入西夏。凭他对潘无咎恨得咬牙切齿,收留他对西夏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余东羿放下筷子说,“况且,西夏那位叫玲儿的圣女,她还挺喜欢邵钦的。”

    “再好的皮相终将衰老,不能长久,”冯渊沉思道,“邵钦不一定就是个好投奔的明主。”

    “不,师兄,”余东羿胸有成竹地注视着冯渊,“我以信誉担保,他会善待贤臣。”

    冯渊道:“你与他有私情在前,说话自然会有偏颇。我不能因你一句话,就擅自站队,白白搭上了我系小辈的前程。”

    “那你清流一派在江南被凌霄卫折磨得苟延残喘的那十几个家族,就不准备入仕了吗?”余东羿道,“师兄啊,姜太公遇文王都还得等到七老八十呢,不说你的挚友和家里那几个小辈,光看枕边人,你忍心看着归鹤在大好的年华陪你在这小山村里清贫无趣地蹉跎到老吗?此刻不出山,更待何时呐?”

    冯渊沉默了。

    归鹤在一旁布菜,忧愁地看着他说:“大人,奴在此陪着您是心甘情愿的,请无须为奴烦忧。”

    余东羿在一旁煽风点火:“看咱归鹤多乖啊?师兄您要真没本事对他好,不如把归鹤给我,洒家保他锦衣玉食,后半辈子都不用蹲在院子里剥半颗豆角。”

    冯渊被他一语触动,深深看了眼穿粗布衣裳的归鹤,深思熟虑一番后,一拍桌站起来道:“行!这就备马,去太守府拜见邵将军一番!”

    “哎,师兄您请!”余太守囫囵一整个嘭通跳起来,吩咐车马,看着竟是比余东羿还积极,见余东羿不动,大白胖子还催促说,“堂哥,你不走吗?”

    余东羿还老神在在地坐在饭桌上,:“不了,我就在这儿陪陪归鹤,顺便巡视一番师兄家的田庄。”

    “那怎么行?”余怀急得满身肉乱颤,“城门那儿打过一场以后我都把邵钦得罪死了!得亏有他的枕边人在,我才敢把他晾在府上!现在堂哥你要不来收拾残局,那我岂不是得提头去见邵大将军?”

    “这好办,”余东羿大咧咧地道,“怀老弟先别提有什么余家东羿,就说你把黎二郎捆了,威胁他收下你的官印和兵马,待他与冯渊谈妥,气消了,你再将我当成礼物洗洗干净送回去。”

    “这是怎么个玩法?”余怀脑子一团浆糊,脸拧成一堆,“难不成你俩真的不和了?若有堂哥对邵钦什么隐藏,这么搞不怕露馅吗?”

    “早晚都要露馅儿的,单看一个时机。总之怀老弟先帮为兄拖上个三五天,这时间就尽管够了。”

    余怀眼珠子一转,狐疑道:“当真?”

    “我教你设的套,还有哪次不灵验的时候吗?”余东羿反问道。

    那倒也是。余怀将悬起的心揣进大肚子里,拍拍胸脯说:“那我就跟冯师兄先走了?堂哥。”

    “嗯。”

    余东羿挥挥手。

    这时候,余怀冯渊一走,归鹤去送别主人,饭桌上人都已经散光了,单单只剩下余东羿和一个布菜的侍者。

    屋子里静下来了不少,阳光从门外打进来,把二人的人影斜斜地拉长。余东羿与侍者一坐一立,仅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余东羿仰头喝尽了最后一口美酒,有意无意地朝身侧布菜的人说:“方才我说的对吗?”

    侍者垂眸颔首:“公子所谓何事?”

    余东羿道:“你家尊主来接我的事。”

    侍者眼观鼻鼻观心道:“什么尊主?小奴不知。”

    余东羿道:“九千岁,潘无咎。”

    侍者顿住。

    “你在这里潜伏这么多年,明里暗里地传出些消息,再打点下人手,要把我送走——三五天是够了吧?” 余东羿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小湾?”

    侍者陷入了沉默。

    余东羿接着道:“从前的凌霄卫首领李长河跟我说他有个弟弟,叫李幼湾。”

    侍者攥拳,咬牙说:“是方才牵我的时候吗?那会儿您便已经认出我了。”

    “抱歉啊,看你俩鼻子眼睛长得挺像,”余东羿含着笑意审视他说,“主要是有个不曾谋面的人隔老远见了我就一副很在意我的样子,叫洒家怎么不好奇啊?”

    “是您自作多情!”小湾执拗道,“凌霄卫从来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好吧,就当是洒家猜的,既然现在诈你也诈出来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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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性把话说完,”余东羿诚挚道,“李长河因我而死,幼湾,是我对不起你兄长,现在我要送你一个大功。”

    余东羿一字一顿道:“由你亲自将余慎送到尊主手上。”

    李幼湾瞳孔一缩。

    敌国将军(54)

    小湾当晚便不见了踪影。归鹤绕过一圈田间房舍, 便寻小湾不得,于是来问问公子曜希。

    “哦,我临时用人不称手,就托他给我办点事去了, ”余东羿正解了衣衫, 一旁架着浴桶和屏风, 他转头笑问归鹤说, “怎么?你舍不得啊?”

    衣襟的布料敞开, 公子精瘦的身躯入眼, 归鹤不由羞怯地错开视线说:“哪里。公子若是同意收人,奴就算把小湾赠予您也是舍得的。就是眼下没了小湾在您身边伺候, 奴担心公子衣食起居之类的有什么不便。”

    “犯不着谁老跟着。”就连洗澡水也是余东羿自己烧的。说到这儿, 余东羿狡黠一笑,打趣他, “不过,要是有人肯来给我搓搓背, 我余某一定扫榻相迎?”

    归鹤连忙面红耳赤,低眉顺眼地说:“公子,奴已经是冯大人的人了。”

    “趁别人沐浴的时候闯进来, 这也冯师兄教的吗?”余东羿斜倚着屏风, 挑眉看他。

    大浴桶里刚灌满了热腾腾的泉汤,白雾似的水汽蒸上来, 热得归鹤不由后退半步:“抱歉!公子,是归鹤冒犯了。”

    “哎!”余东羿长臂一伸, 大手擒拿住了归鹤的肩膀,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跑什么?真搓背, 有些地方我够不着,再不济你帮忙倒桶烫水总使得的吧?”

    归鹤被他抓得浑身一跳,只好涨红着脸,唯唯诺诺停住脚步喊了声:“是。”

    ·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屏风后响起,男子长腿一跨迈入半人高的大盆,泡进去,直至热水浸泡过肩。

    归鹤愣怔着看他单独拿瓢抹了把脸和脖子,把染黑的浑水冲出去,不由问:“公子您怎么是涂黑的?”

    “这啊?说来话长,”余东羿瞥过眼笑着看他,“不觉得我年轻了许多?”

    余东羿早褪了衣裳,归鹤大着胆子望了他一眼,这才看出,原来公子的肩背胸膛竟然都是一身嫩滑的白皮,俨然仿佛未及冠的少年郎。

    返老还童?归鹤乍然“噗嗤”一声,掩面失笑说:“怪道公子您的身量竟与奴差不多,奴原先以为是这些年自己长高了,没想到是公子又重回少年。”

    余东羿颇为有兴趣道:“笑这么欢?你不讶异?也不感到稀奇吗?”

    归鹤道:“这世间总有神人一二,又岂是奴等小辈能擅自琢磨的?”

    “那可真是遗憾,我刚才还琢磨着要怎么吓一吓你呢?”余东羿展开双臂,朝后一仰,闲适地泡在热水中,“神人啊?我害得你跑来农庄剥豆角,哪值得你评价那么高?”

    归鹤坚定地注视他道:“奴始终坚信,余成明暴毙与公子有关。”

    余东羿失笑:“证据由你搜集来,人也是凌霄卫给杀的。”

    归鹤执拗道:“若不是公子您给小奴拜帖又指了大理寺卿,奴只怕有冤在身也投诉无门。”

    “好了,”余东羿趁其不备,恶劣地一把将归鹤拉进浴桶里,“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提来提去也没什么好说的。况且,你瞧你现在这样儿哪里像‘小奴’了?”

    “哗啦”水声一片,水花溅起,弄湿了一大滩地。

    归鹤猛地被拉拽进热水里,惊呼一声,不由嗔斥地捶了一把余东羿的胸膛:“公子!”

    “累一天了吧?你老搁旁边站着,不如陪我一起泡一泡?嘶——手轻点儿,你哥现在这身子板遭不住砸。”

    归鹤顿时意识到公子此时的身体是个比他还青涩的少年郎,一时手脚都仿佛被捆住了一般不自在了,不知是抱他搂他还是老老实实呆着不动更好。

    可他又被余东羿弄湿得实在狼狈,归鹤怄气,故意犟嘴道:“既然公子身体单薄,我也是个有几分力气的,不如叫我来做哥哥的好。”

    “那你把我抄起来试试?”余东羿好奇道。

    这些年里归鹤躬耕农桑,干了不少粗活,又正在年轻力壮的岁数,好歹也有一身精炼的腱子肉,他既夜里扛得动冯师兄的大腿,此时自然也能抬得起余东羿一个少年郎。

    “嚯”的水流倾泻,归鹤坠着浑身湿透的衣裳,居然一手挖起余东羿的腿弯把人从前胸抱起来。

    “哈哈哈归鹤哥哥,有把力气呀,好哥哥真厉害。”

    余东羿灵魂住进了少年的身体,人便也一副少年跳脱的性子。此时看归鹤憋得鼓起了腮帮子,他哄然连声笑个不停。

    归鹤被他连声唤得又苏又痒,想到主人冯渊心里慌得不行,只好捧着余东羿讨饶道:“好公子您可别叫了,再叫要惹人误会的……”

    “怕什么?”余东羿搂着他的脖子咬耳朵说,“师兄远在百里之外,咱俩今晚闹上一夜,都不见得有人管呢……”

    然而,下一刻,余东羿就两眼一黑。

    419:【叮!“目视四方”5小时倒计时已结束!】

    “公子?公子!”

    ·

    这晚他俩到底也没发生些什么。

    余东羿无非就是看归鹤出落得愈发俊朗有男人味了,想和归鹤闹闹俚嬉。

    他要归鹤陪他一起泡热水澡,实际上连归鹤的半件衣裳也没脱,就是自个儿泡了个热水澡。

    小湾办完事半夜赶回来都没眼看了,听归鹤小主说曜希公子洗个澡,泡着泡着就眼睛瞎了,吓得连忙去请大夫。

    还是余东羿在床榻上闲散地呼了一声:“嗐老毛病了治不好的。咱们接着继续,背你还没给我搓呢。”

    归鹤瞧他骤然间涣散的瞳孔,紧紧蹙眉道:“公子您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一定是刚刚在热水里泡过了,血气上到头颅才这样。奴是不会再任由您胡乱折腾了。”

    “哎呦喂。”余东羿呼号着要起来,归鹤见势就扑到他身上阻拦他,把余东羿伏了个四仰八叉。

    一整个晚上归鹤忧心忡忡,寸步不离地照看他,眼皮都没合一下,倒叫余东羿舍不得再折腾他。

    晨起时,逶迤的薄云紧贴着仿佛冻僵的湛蓝天壁,县里的大夫终于匆匆赶来。

    余东羿瞎着眼,听见动静,他伸手摸了摸床榻旁伏着的人,正好摸到归鹤一张有棱角的侧脸,于是朝屋外的方向竖起食指,在嘴巴正中比了个“嘘”。

    李幼湾会意,明知余东羿无法看见,仍是下意识点了点头,转身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把大夫推了出去。

    日上三竿时,归鹤睁开眼,朦胧一阵后,他发现自己躺在榻上,身上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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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层公子盖过的薄被。

    “噌”得一下,归鹤坐起来,见小湾领了大夫来说:“小主,余公子已经让大夫瞧过了。”

    一旁的大夫捋了捋胡须,唉声叹气地说:“的确是多年顽疾,老夫也无能为力。”

    大夫抬脚一走,归鹤静坐在榻上,自责地喃喃道:“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瞎了眼?都是我的错,怪我昨夜不懂分寸、不应该跟公子玩闹……”

    小湾道:“余公子说能否复明全凭他心情,的确是与小主无关。”

    提到人,归鹤泪眼婆娑地一抬头,问道:“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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