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不是猛兽，胜过猛兽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啥会朝这边走。
来这里能做什么呢？找舒家小姐借钱安置秦三娘母女？
可自己都还没给她明确的答复，就那么冒然前去麻烦别人，实在是让他开不了口。
可少年人的薄脸皮，让他更不可能让秦三娘先自己掏腰包！
眼见天色黑尽，行人渐疏。
就在顾凉脚步迟疑，心头左右为难之际，一个明晃晃的灯笼出现在街角，灯笼后是纤细火红的玲珑身影。
一人一灯笼，在他的注视下，缓步而来。
当明艳俏美的少女在他面前站定，眉眼带笑，眸光盈盈时，顾凉张大了嘴巴，满脸的难以置信。
“宁，宁儿小姐，这，这真是凑巧啊。”
“怎么？领着一双大小娇娘准备往哪里去啊？”舒宁宁嘴角微扬，巧笑倩兮。后面跟着不苟言笑，黑包公一样的妇人荷花。
反正都遇上了，顾凉把心一横，就要说出请托的话。
“不忙。”舒宁宁将手一摆，抬眼看向缀在后面，惶惶不知所措的秦三娘母女。
“时辰不早了，你也不便安置她们，不如就交给我如何？”
顾凉听了心头顿时松了口气，点头道：“多谢宁儿小姐，待我问问她们的意思。”
“请便。”
顾凉转身大步走到秦三娘母女跟前，对她们低语了几句。
“看样子，那秦三娘似乎不愿意啊？”荷花忽地说道。
“黑灯瞎火的，花姨你的疑心病又犯了啊。”舒宁宁笑着打趣了一句。
三人一同走上前来。
秦三娘拽着庆儿就朝着舒宁宁跪了下去。
感激涕零地说道：“多谢舒小姐！小姐对我母女恩重如山，我母女无以为报，实在是羞愧难当！”
舒宁宁没见过秦三娘，此时灯下看去，只觉得这年轻妇人颇有几分姿色，娇滴滴、柔柔软软的，尤其是那粉嫩柔唇格外出彩，竟有种令人一亲芳泽的念头。
啧！
“快起来吧。”
舒宁宁话音刚落，荷花两步上前就将母女二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力气之大，不容拒绝。
“花姨，你带她们先回府去，我和顾兄说两句话就来。”
秦三娘似有不豫之色，但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带了女儿向顾凉道别，然后跟上荷花。
目送母女二人离开，顾凉心头百感交集。
第一次在河边，就是她伸手为自己解围。
如今还是她主动开口，避免了他求人的难堪。
“怎么，感动到了？要不要考虑以身相许？”舒宁宁突然探头附耳，娇声戏谑。
顾凉倏地一惊。
只觉耳畔吐气如兰，幽香隐隐入鼻，一时竟感觉有些心中微乱。
舒宁宁抿唇一笑，这个老人家怎么可能看不出少年窘迫？
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少年越是一本正经，她就越生出想逗他的心思。
“看你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本小姐难道是洪水猛兽？”
“不，不是，不，是…”
“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成功看到暮色里的顾凉再度两颊染红，舒宁宁哈哈一笑，朝着顾凉拱了拱手：“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啊！”
想了想又道：“就是——顾兄的小舅子那边大约是出了点意外，顾兄最好暂避令堂的锋芒，免得殃及池鱼。”
顾凉愣了愣：“……宁儿小姐何出此言？”
舒宁宁没回答，提着灯笼，如来时般很快隐入了夜色中。
顾凉呆呆地站在街头，忽地又想到少女刚才的戏弄，心头微颤。暗道：你不是洪水猛兽，却比洪水猛兽还可怕！
…&…
听云轩，灯火通明。
舒宁宁领着秦三娘回到舒家不久，顾凉的行踪也被人送进了听云轩的花厅。
“顾公子先是去了灵宠学院，半道上又折返回了家中。”荷花微欠着身。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
真是个拧巴的人。
舒宁宁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花姨你把秦三娘母女带进来吧。”
“喏。”
妇人应声，很快带了吃过晚饭的秦三娘母女来。
庆儿似乎许久没吃过饱饭了，这会儿小肚子圆滚滚的，正轻轻打嗝。
母女再次拜谢了舒宁宁。
舒宁宁想了想：“花姨，小孩儿晚上吃多了不大消化，你带庆儿去厨房，让姚妈煮点山楂甜汤给她喝喝。”
庆儿有些怕满脸凶相的荷花，但得了秦三娘的吩咐，只好乖乖跟着她出去。
花厅里，便只剩下了舒宁宁和秦三娘二人。
舒宁宁也不卖关子，直言道：“这么晚了，照理说该安排你们去歇息。可我明日有事要忙，只好先请你过来。”
“舒小姐尽管讲，民妇洗耳恭听。”
“我知你丈夫去了边关三载，生死未卜，你却被夫家撵出了家门无以为继，才带着庆儿在花船上讨生活。”
秦三娘面上露出一丝伤感，低头应道：“是。”
“你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世道艰难，生活不易我理解。”
“多谢……”
“可我希望你熄了对顾凉的那份心思。”
秦三娘愕然抬头，俏脸煞白地看着舒宁宁：“舒小姐请慎言！”
“我已经很谨慎了，否则就不会让花姨带走庆儿。”舒宁宁脸色一沉，不客气地说道。
秦三娘羞愤道：“舒小姐，我虽困顿、卑贱，也由不得你这样辱没我！”
舒宁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急什么！又不是谁嗓门大谁就有道理！”
秦三娘浑身一紧，竟有种被罩天罗地网，手脚难施的感觉。
“那你和我说说啊，你住在汪氏那里，身上穿的什么？头上戴的什么？擦着这样红的胭脂，又难道是给庆儿看的？”
“奴家一向如此，和往日相比并无特殊。”
“哦？我可不知道浆洗缝补居然这样挣钱，看来顾凉和我都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舒宁宁不知道秦三娘一身行头价钱，可荷花知道！
髻边一朵掐丝珠花，耳上一双碧绿翡翠的耳坠，穿一身淡绿罗衣。
光这几样，全身没个三十两银子就下不来！
这样的做派，也怪不得顾凉他娘汪氏会让秦三娘还钱。
“奴家，真的，衣着妆容一向如此。”秦三娘紧抿着唇，固执地说道。
“噢，既然如此，那日河边你为什么不还银子？”
“奴家真的，真的没有那么多银子还！”秦三娘眼睛红红地说道：“既然舒小姐疑心民妇居心叵测，民妇这就离开，不敢惊扰小姐。也保证不会给顾小哥添麻烦！”
秦三娘说罢拎起几上包裹，就打算出门去找庆儿。
这时小庆儿被荷花领着，喝了甜汤回到花厅。
笑眯眯地上前和舒宁宁道谢：“谢谢姐姐，那个甜汤酸酸甜甜的，可真好喝。”
舒宁宁低头看着一脸乖巧懂事的小姑娘，伸手摸了摸她的小发髻，再看向秦三娘时，眼神柔和了一分。
轻叹道：“秦三娘，汪子荣已经是个废人了。”
秦三娘身躯微微一颤，垂下头去：“奴，奴家不知道舒小姐说的什么意思。”
舒宁宁本来也不会往这种事情上想，觉得秦三娘不至于那样。
可蒋百里带回来的消息可真是震碎了她的三观。
杨柳河上根本就是她和放贷的冯二演的一出戏！
一个颠沛流离的女人，终于摸到了希望的衣角，于是就想尽一切办法要抓住那角希望。全然不在意这希望是幻想还是烟花。
“你这样对得起顾凉吗？”
“奴家不知道舒小姐在说什么！”秦三娘还是那句话。
“要不要我找冯二来和你对质？”
秦三娘依旧是柔柔弱弱的模样，语带委屈：“舒小姐说笑了，三娘怎么会想要毁掉我家的恩人呢？如果舒小姐非要这样指责三娘，三娘唯有一死以明志。”
舒宁宁与荷花皆是眉头一皱。
呵！她还真是低估了这个花船上讨生活的女人
白莲花处处有，她前后脚就碰上了周画月和这秦三娘两朵。
要不是事涉顾凉，她还真想几个巴掌甩过去，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好在这事她提前和柳如眉商讨过。
当时柳如眉对秦三娘不屑一顾的神情还让舒宁宁暗中唾弃，觉得她是见不得人家的坚韧和刚强。
转眼打脸。
舒宁宁迅速强化心理建设，压制住心头的邪火。
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其实都没什么关系的。你不是一直只求有个容身之处？我舒家宅院多，也养得起！想来不管是顾凉，还是梅大生，都只会对我感激涕零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