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少年
两人挑的路还算开阔，可却凄静骇人，路不算长，但总有一滴滴落水声传入两人耳畔，在这寂静幽僻的谷中格外响亮。
没几步便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柳林。
此时已经仲秋，按理来说树叶应当泛黄，可冥玄沧的柳树却依旧嫩绿，似才抽芽般，显露生机勃勃。
羡宁对宝物不甚感兴趣，倒是天启想在此处为羡宁寻一件趁手的兵器。
郁葱的柳条抽芽垂下，像是迷宫一般遮挡视线，不见尽头。两人走入柳林才发觉此处何其大，广袤无垠许久都走不到头。
“我们似乎，中了迷阵。”
在久久不见止境后，天启神情凝肃，警惕的望着四周说道。
忽然，石破天惊的一声重响，嫩绿的柳条似乎活了般，摇曳甩动，发狠的向后甩去。
天启护着羡宁想上前看，可随着柳条的抽动，白茫茫的柳絮漫天飞舞，两人彻底闭目，不可视物。
恍惚间，两人听到踏地声响，顷刻间那声音便传至身前，天启和羡宁偏身一躲，一声巨响在两人身前炸开。
巨响让两人有一瞬间的耳鸣，天启偏头正想再听出什么时，一双手有力的推开两人。
“躲开！”
又一声巨响后，火苗顷刻间将两人方才所处的地方燃烧起来。火势越来越大，两人连连退避。温热的火光将飞舞的柳絮烧尽，传来阵阵刺鼻的气味，待烟气散去才见地上被粗壮的柳条劈出一条深深沟壑。
两人这才看清面前站着一个带着半边银色面具的少年，他高束的马尾配上一袭黑衣显得格外不羁，可浑身惹了灰尘，显的有些狼狈。
然而顷刻间柳条猛然抽向少年，少年猝不及防的被抽的滚落在地，又一击欲落下，天启翻身一跃接住了柳条。
刺痛的撕裂感从他掌心传来，天启顾不得疼痛，掌中仙力从柳条直涌向柳树，清脆的碎裂声后，真实的景色才显现出来。
一棵足有五六丈宽的通天古柳巍峨的矗立在三人面前，它的柳条泛着枯黄，符合时节。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进了迷阵。
羡宁将少年扶坐起来，那柳条直直抽下，少年的衣襟已被劈裂，袒露的肌肤有一道狰狞的血痕，似是能瞧见白骨。
触目惊心。
“殿……师兄，你快看看他的伤！！”
羡宁柳眉微凝，有些担忧。那少年却强装无谓，瘫坐地上摆摆手道：“无事，养养便好了。”
在这个将人欲望贪婪放大到百倍的地方，不相残便不错了，少年不奢求两人能够施以援手。
“怎会无事，伤重会死人的。”
可少年还是拒绝，“没……”
“她说的不错，会死人的。”
少年话还没说完，天启大步走来蹲在两人面前，淡然的看着少年的伤，方才手中骇人的仙力转为暖流涌进少年伤口，狰狞的血痕慢慢愈合，连同衣衫也一并恢复原样。
少年震惊不已，急忙跳了起来，“竟然无事了？”
他惊喜的瞧了瞧自己，目光滑向天启，眉目含笑的盯着他的救命恩人，“多谢师兄。”
天启似是想到了什么，回盯着少年。少年被天启盯的发毛，缩了缩肩，“师兄，怎么了？”
“面具摘下来。”
少年漆黑的瞳孔在羡宁身上划过，眸间不解，“师兄这是何意？”
“摘下来！”
见少年警惕的望着他，他不做停留逼至少年身前，手直冲冲的朝着少年的面具袭去。
少年身子一偏，探手捉住了天启的手腕，目光幽深，旋即又言笑晏晏道：“师兄，师弟我实在是丑如夜叉，怕惊着师兄师姐。况且，师兄这般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天启盯了他好一会，抽回手冷冷的说道：“既然你伤好了，那便把你拿的东西交出来吧。”
少年有片刻的怔愣，笑声打破沉默，“师兄说什么呢，什么东西，我全然不知。”
天启凑近一步，“你拿的，应当是古柳中很重要的东西，不然它不会一直追着你，这并非你们凡人可以承担的机缘，还是尽早交出来。”
羡宁抬头眺望，古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黄枯萎，眼看便要倒塌。可这么参天的古柳若是倾覆，冥玄沧都有可能会因此坍塌，不复存在，遑论冥玄沧内的百余人。
少年对上天启坚定的目光，这才悻悻然的拿出自己方才从古柳中拿的东西。
那是一朵妖冶的红花，此刻正盛放着刺眼的光芒，荼白的神力涌在周遭，谅谁也瞧出了此物乃是神界之物。
身后传来吱嘎的声响，天启不做耽搁，忙将东西放回古柳中，古柳这才停止了枯萎。
“二位师兄师姐当真的厉害，我是嘹古道外门弟子，不知我可否跟着二位师兄师姐？”
“与你随行的人呢？”
“无人与我同行。”
少年答的干脆利落，似是料想到这个问题。
羡宁还想问什么，天启冷冷的拉着羡宁的手腕带她离开，“随你。”
少年一下欣喜起来，小跑着跟上两人的步伐。
天启总觉得这少年有古怪，却又说不出什么。能从迷阵中走出来，还能夺走古柳中的神器，能在不可视物的情况下精准找到柳条所劈下的方向，又怎么会轻易的被柳条抽中。
这般莫测之人，还是留在身边才好。
一路上，少年带着少年人的朝气东看西看，好奇极了。许是因的天启总是冷着脸，抑或是被方才的柳条吓着，少年也不敢再贪图什么宝物，只是总会贪婪的多瞧几眼。
不过这一路少年来说还算通畅安全，毕竟他连妖物什么的都没看到时已经被天启击退了。
直到，他们来到了一片荆棘丛。
荆棘呈暗红色，鲜艳欲滴，铺满了整个地面，将此地衬的诡谲莫测。
天启想为三人开辟一条路来，探手竟是波澜无变。
他失了仙力。
天启愕然的回头问少年，“灵力可还在？”
少年茫然探手捏决，什么也没有。
少年的脸在天启的目光中变得愕然，天启眸子幽深的环顾周遭，“都小心点。”随后面向少年问道：“你轻功如何？”
“马马虎虎。”
天启薄唇抿成一条线，一手拽着羡宁的手臂，一手拎着少年的衣领，凌空一跃，用空中的落叶作踏板翻过了荆棘丛。
甫一落地，少年便叱声咳起来，面具的遮挡下都能看到少年面色涨红。
待咳够了，他才道：“师兄，虽然我是男子，但你也不用这般区别对待吧？”
羡宁笑而不语，想听听一向温柔待人的殿下会怎么回答，谁料天启没吭声，少年便喋喋不休的凑近道：“我说你啊，术法高强，灵力强悍，却像个石头般无趣，你莫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天启蹙着眉头看向他，三人莫名失了灵力他正在巡视着周遭环境，生怕有什么诡谲之事，偏这少年还在耳侧聒噪，实在是有些心烦意乱。
叫天启瞪了一眼的少年急忙闭口不言，回头又瞧见羡宁偷笑的模样压低嗓音道：“你这师兄，话这般少，同他在一处多半很无趣吧？”
羡宁敛了敛笑，正欲开口，天启冷冷的嗓音便传了过来。
“走不走？”
少年悻悻然闭嘴，羡宁拍了他的肩头，用嘴型说了声“走”。
少年慢吞吞的跟着两人继续向前，而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少年指尖摩挲，一阵紫气缭绕，骤然握拳，消散不见。
还好，魔气还在。
少年的眸缓缓抬起，目光落在霞裙月帔的少女身上，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他眸子阴冷带笑，全然与方才无辜师弟的少年天差地别。
重玹没想到在凡间人人渴求宝物的地方还能遇到天界太子殿下，他和众多凡人一般，就是来取冥玄沧的宝物的，他彼时夺了古柳的护身花，本想着倘若冥玄沧倾覆，好歹自己还得到了一件神器，不曾想天启来了。
他知道他自己逃不掉了，故而露出破绽来叫二人发觉，然后好名正言顺的跟着两人，一路上错失了好些灵器，不过那都无所谓，他真正想要的也不是那些不入流下等灵器。
少女似是察觉身后脚步声弱，回头一望，如墨般的乌发随着她的动作飞扬，双瞳剪水，朱唇皓齿。
重玹看到这双眼有一瞬间愣神，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清澈的眼，干净的纤尘不染，在这一双眼里他甚至感觉到浑身的刺痛，像落石入炼铁炉，能将他焚的一干二净。
少女招招手，“快点啊，愣什么呢。”
他收回思绪，理了理眸中情绪，这才笑嘻嘻的跟上了两人，少年的意气风发和朝气蓬勃漾在他的脸上，带来无尽的希望。
蓦地，远处传来惊呼声，哭诉声求救声在静谧的谷中显得格外凄惨，天启不待多想回头叮嘱两声便跃了去。
重玹瞥了一眼身侧的羡宁，仍是装作乖巧单纯的师弟说道：“师姐，师兄走了，要不要我带你过去啊？”
羡宁白他一眼，“你顾好你自己吧。”
破风声灌入他耳畔，转瞬间眼前便失了少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