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白落梅曾说:“人世间所有的相遇,其实都是久别重逢。”
大都市的九点,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刚刚从工位上退下的年轻人,急需一场放纵,去宣泄白日里的疲乏,去享受夜晚的独属于自己的片刻自由。
此时的s市,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如是姐,咱们该回去了。这要让狗仔拍到你来酒吧,苏姐非扒了我一层皮不可!”
“夜club”二层的悬梯上,一个丸子头女孩儿正半蹲在地上,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扒着栏杆,鬼鬼祟祟地张望着。
她一身黑衣,鸭舌帽、墨镜、口罩等装备一个不少,从头到脚都仔细地伪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外,骨碌碌地转着。
蹲在地上的女孩是如此的紧张,但她口中的那位“如是姐”,此刻却倚在栏杆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红褐色木质扶手。
此人便是郑如是,童星起家。在同龄人还穿着肚兜玩泥巴的年纪,她就已经在各大电视剧混了个脸熟,和各大影帝视后都有了合作。精致可爱的外形和古灵精怪的性格,还有那讲起话来一本正经的小神气,使得她小小年纪就收割了一票爷爷粉奶奶粉爸爸粉,捕获了一众外公粉外婆粉妈妈粉,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国民闺女”“国民孙女”。
这位在观众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国民闺女”,刚刚还在正剧里稚嫩地喊爸爸,马上又跑到中年恋爱偶像剧里叛逆地叫妈妈。在投身演艺事业的同时不忘学业,闭关拍戏之余抽空参加了个高考,又顺利地以双料第一的好成绩被某国内知名电影学院录取。
大学期间,她从小荧幕转战大银屏,在影圈混了个风生水起,成功转型成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演技扛票房的实力派。
如今的娱乐圈,流量当道。每当观众被屏幕上的歪嘴斜眼式的五官和哭爹喊娘式的演技恶心到吃不下饭,然后开始细数新生代中的演技派时,郑如是总能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她国民度高,戏龄又长,不看年纪单看演技,也担得起“老戏骨”的名号。
随着她年龄渐长,身量也渐渐拔高,个头直接窜到了一米七,五官也褪去了幼时的稚嫩,沉淀了几分成熟。
于是,那些原先还捧着手机“云养娃”的妈粉们,有朝一日,忽然惊喜地发现自家女儿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上一截。剑眉英气,星眼含情,冷脸料峭,笑颜勾人。随便一个眨眼,妈粉便人仰马翻,缴械投降,连夜扛着火车逃到了女友粉的阵营。
这就是郑如是六岁至今的成长经历,没长歪,没长残,事业学业两开花,堪称养成界的模板。
而先前那位蹲在地上的女孩子,估计是她新招的小助理,刚踏出象牙塔,青愣愣的,浑身稚气。年轻人未曾读懂职场,莽莽撞撞,总自以为天之骄子,与上司交往常失了界限。
正如此刻,小方扭过头来,瞥见自家老板不耐烦地摘去鸭舌帽,手指勾了勾墨镜框,那副墨镜便只半挂在脸上。小方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上前摁住老板蠢蠢欲动的手。
或许是两人的动静太大,旁人或多或少的朝这边投了些关注。小方这才意识到自己举止的不妥,双手僵在半空,怯生生地垂下头,尴尬地后退了几步。
郑如是挑眉,眼里半是好笑,半是揶揄,不轻不重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悠悠然地整理着被弄乱的衣领,在晾了小助理整整三秒之后,这才慢慢地开口:
“那又如何?我只是来体验体验生活,为下部剧做准备而已,难道我现在连这点儿权力都没有?”
“可是,可是您都连着来了三天了!”
“什么‘您’不‘您’的,老气横秋,难听死了!”
“那,如是姐?”小方试探地叫着。
“不要叫我姐,你见过像我这么年轻貌美的姐吗?叫我‘小姐姐’!”
“哦,小姐姐~”
“咦惹,恶心死了。”郑如是嫌弃地皱眉,“算了算了,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好的,如是姐。”小方乖巧应下,就这么被郑如是带进了沟里,全然忘却了先前的话题。
两人交谈之时,“啪”的一声,“夜club”里的灯突然全部灭了。酒吧陷入了黑暗,可四周的年轻人非但不恐慌,反而愈发躁动起来。
舞台上,大幕拉开,爵士登台,酒吧顿时沸腾。
自由的爵士——这是“夜club”的特色之一。
“咦?昨晚的主唱小姐姐,怎么今天没有登台?”或许是周围的气氛太嗨,小方一时竟忘记了自己身为小助理的责任,半挂在栏杆上,上半身向外探去,好奇地张望着。
“啧,小心点儿,莽莽撞撞的。”郑如是将小方从栏杆上扯了下来,一脸嫌弃。
“夜club的主唱,外界戏称‘盲盒’,随机开放,谁也不知道能开着哪一个。她昨天才登台,今天大概率没有表演。”虽然一脸嫌弃,郑如是还是稍微解释了一下。
她朝舞台看去——今日主唱的声音其实很有质感,醇厚低沉,难得的女中音,细品很是不错。
一般而言,女中音这种上天亲吻过的嗓子,只要对音乐有着哪怕一点儿天赋,都会被国家队抓去收藏,专门用来供应各大国家级晚会。这些受过专业训练的女中音们,仗着天赋加成,通常是严肃正经、高高在上的,决不会自降格调去酒吧这种“下三流”的场所,唱着爵士这种来自新奥尔良的小众黑人音乐。
也不知为何,今天的这位女中音却非要来挑战自我,而且挑战得还相当不错。她凭借自己超高的乐感,将声音完美地融进了萨克斯的节奏里,极好地驾驭了这首爵士。
虽然如此,郑如是也还是乏味地撇撇嘴,失去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致,她满脑子都是昨日的主唱——
初登台时一身白裙有些清纯,一开口却是个小烟嗓,反差满满,一首小清新硬是唱出了几分缱绻和暧昧,颇为惊艳。
那位白裙主唱扶着麦,闭着眼,随着音乐自由地舒展着身体,用醉人的烟嗓玩弄着爵士,挑逗着每一粒流淌出来的音符。
那喑哑的、仿佛被烈酒灼烧过的嗓音在萨克斯的节奏里发酵,声音里酝酿的醉意随着蒸腾的热气向上涌,直熏得人虽未饮酒,却已然酒气上头。
酒吧里的红光在她的白裙上流动,在她的眉眼间张扬,在她慵懒的歌声里不安分地躁动着
莫名的,郑如是的心也随着跃动的音符上下起伏着
郑如是这人,最是厌恶无聊和乏味。
她一向追求刺激,在为未知和神秘所吸引的同时,又欣赏极致的反差,尤其是能带来视觉冲击感的极致反差。正如,她喜欢浓郁的、仿佛能滴下血来的红色,尤其是这红色即将滴在薄如蝉翼的白纱裙上时。
看呐!
那样的红色,那样浓郁的红色!
那样的白色,那样懵懂的白色!
浓郁的红色与懵懂的白色相互牵连,相互纠缠,也不知是这顽劣的红色引诱了涉世未深的白色,还是那白色故作一副无辜模样,诱这红色入了自己的圈套。
就这么沉沉地陷在回忆里,良久,郑如是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用力地摇摇头,甩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走吧。”她将墨镜推了上去,重新戴上鸭舌帽,压低帽檐,大步向门口走去。
“走?去哪儿啊?”小方还没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地转过身来。
“回家,睡觉!”郑如是扬扬手,头也不回。
“可是,我们这一首歌都还没听完呢!”小助理小声抗议。
“有什么好听的?我是来体验生活的,又不是来听歌的。更何况,还是这么无聊的歌!”
“好吧。”摊上这么个老板,小方也很无奈,只能小跑跟上。
走在前方的郑如是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如是姐,怎么了?不是要回家吗?”小方从郑如是身后探出头来,四处张望,想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吸引了自家老板的注意。
于是,郑如是微笑着,手动将小方的脑袋扭向了舞台,一脸和善:
“乖,好好听歌。我突然发现这首歌其实还不错。”
小方看了看舞台,又扭头瞅了瞅身旁侧对着舞台、心思明显不在表演上的自家老板,这才领会了什么叫做“老板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怎么都猜不明白~”。
“好好听歌,看我做什么!”郑如是的背后仿佛长了双眼睛,虽未扭过头来,却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哦。”小方委委屈屈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