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08
——轰。
耳朵好像要麻掉了，身体泛起一阵一阵的痒。
她愣了好一会，人也没想着往后退，倒是周弋瞧她一脸呆呆的表情，挺好玩的，声音犹带懒散笑意：“行了，我进去了。”
“周弋。”
刚下早自习，又是课间，走廊上人来人往，开学不过一周，整个年级就没人不知道五班周弋的，恰好撞见这一幕，无数眼神在他俩身上来回转，转而低声密语。
周弋回头，挑了下眉，问怎么了。
叶采橙说：“你的语文作业，下早自习要交。”
不止语文，还有其他科的，下早自习都要交，如果不在的话需要提前准备好。
“就这？”周弋平复着呼吸说：“下次我要是不在，你直接从我书包里拿。”
直接拿……
她就不怕自己会翻出点什么秘密出来啊？
“还有一件事。”叶采橙急忙叫住他。
“嗯？”
“尚老师让我今天去后操场训练，”藏在背后的圆润指甲被抠着，唇角不禁翘起：“我被选中当领操员了。”
四目相对，抠手指的动作跟着慢下来，呼吸也不自觉放缓，明明说话的是她，可她却有种在等待审判的错觉。
“挺好。”
他的表情没什么波动，像是意料之中的，只是经过她身边时，嗓音低低地说了句。
“加油。”
周弋进教室后，附中那群人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杂乱细碎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
“怎么才来呢弋哥？不是说老尚最讨厌迟到的人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弋哥是被选进去了国旗护卫队，今早训练去了，对不对？”
周弋被拥在中间，对附着在他身上的种种传言只是懒懒笑着，说话的男生更得意了：“以前在附中弋哥就是国旗队队长，也就最后半年因为中考退出了。”
围观的女生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那下周一能看到周弋升旗啦？”
“可不是！”
“要是有摄影师就好了，必须给周弋狠狠拍一张，贴在班墙上日夜欣赏！”
“咦——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啊还贴照片。”人群里有人的眼神意味深长。
谁知，女生对这些调侃根本不在意：“是又怎么样，谁不喜欢周弋啊？”
是啊，谁能不喜欢周弋呢。
风吹起他们的校服下摆，少年张扬明媚的脸庞被风裹挟着，越过重重人群，越过耸立的教学楼，越过繁茂的香樟树，最后落在一页名为“青春”的诗篇里。
彼时的少年无忧无虑，就算遇到什么难题，也只是作业太难，老师太严，暗恋的人不喜欢自己。
叶采橙站在门外，看这一幕看了许久。
真好。
所有能宣之于口的情感真好。
哪怕被调侃，被误会，被取笑。
不像她，拼尽勇气，也只敢做一名暗角里独自酸涩的观察员。
到了下午，叶采橙按时来到后操场，正巧围栏旁种了两棵大树，绿树浓荫，遮住了午后的燥热。
那已经站了一个人，短发，小腿线条利落流畅，看着很有力量感，正在活动筋骨。
体育老师吹着口哨过来，站到两个人中间问：“你是刘恋，你是叶采橙，对不对？”
刘恋活动着脚踝说是，朝叶采橙打了声招呼，问道：“骆清合不来了？”
“确实，骆清合说两边同时训练压力太大，就不领操了，正好尚老师推荐了叶采橙，你俩以后就是全校师生的领操员。”
原本刘恋和骆清合已经跳了几天了，骆清合还兼着国旗护卫队的训练，昨晚她突然说要退出领操队，想专注国旗班的训练，教务处和学生处考虑到国旗班周末还要加练，便同意了她的申请。
体育老师问叶采橙体育课有没有学过广播体操，叶采橙点头说已经学过全部动作了，“那行，今天主要看下你俩一起跳的节奏，记得动作要舒展大气，跳出当代学生的精气神，别缩手缩脚。”
叶采橙听后如临大敌，下一秒仿佛是要去打仗而不是领操，刘恋乐了，安慰她说：“反正到时候也是背对着大家，上台后就把他们当空气，眼不见心不烦。”
“还能这样想啊？”
“是啊，”体育老师竟然也同意了刘恋的观点：“放轻松，心态松弛点才能超常发挥。”
两人随后整整跳了一个小时，才有空休息，正巧碰上五班本周第二节体育课，一到自由活动时间，赵思夏赶紧朝叶采橙那挥了挥手，兴冲冲地跑过去，别提有多骄傲了：“刚刚我们都在说，一下子出一个国旗队员，一个领操员，老尚下周估计要鼻孔朝天走路了。”
那班上同学对她去领操又是怎么看的呢？
会嘲笑她不自量力吗？
会觉得自己给班级丢脸吗？毕竟刚刚跳操的时候，路过的女生一听说自己是领操员，都停下来盯着她看了好久，表情相当不可思议。
赵思夏仿佛看出了叶采橙的顾虑，脆生生地说：“大家都可期待了，特别是徐晶晶，帮你怼了好几个嘴欠的男生。”也因为这个，她还在心里默默决定接下来一周都不会踢徐晶晶板凳了，算他做了件正确的事。
叶采橙唇瓣几度张开，刘恋和赵思夏都温柔地注视着她，在这样的氛围下，她终于将深埋心底的那点不安说了出来：“我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太胖了……”
十年后的叶采橙如果听到别人嘲讽她的身材，她会直接当场反驳，可十六岁的叶采橙，寄人篱下，妈妈不在身边，时不时被表姐阴阳怪气，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成绩，可是人怎么可能把自己关进学习的牢笼里而一点外界的声音都不听呢？
就算用尽力气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习惯性用微笑去表达自己的不在乎。
扪心自问，她真能做到不在意吗？
她会在意，会被一些异样的眼神中伤，尤其是同桌还是那样耀眼的一个人，光是努力消化掉他带来的光芒就已经用尽全身力气了。
“胖？”
刘恋把校服短袖往上一撸，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吓得叶采橙整个脑袋放空几秒，然后轻轻放下，对她拍了拍自己漂亮的肱二头肌说：“哪里胖，我都能抱得动，下次要是再有人这么说你，你就骂他是个弱鸡，连女生都抱不动白长那些个了。”
“就是！”赵思夏觉得刘恋刚刚简直a爆了，体育生的魅力她总算能体会一二了，她叉着腰对叶采橙说：“高矮胖瘦是很自然的事，就像不是所有的树都要被修剪得一模一样，人也是啊，谁说一颗自然生长的树没有生命力？”
她没像刘恋那样安慰叶采橙“你哪里胖”“是他们眼瞎”这样的话，她直觉也许这样并不能缓解叶采橙的情绪，所以她说：“叶采橙，你就是那颗有着顽强生命力的树。”
几个女生闹作一团，叶采橙觉得自己很久没这么开心的笑了，她想要去抱赵思夏和刘恋，一个女生径直穿过她们，结果步子一歪，下意识拽住了离她最近的那个，赵思夏瞬间被她带倒在地，整个人狠狠栽了个跟头。
女生这时站稳了，却跟什么事都没似的，拍拍手走人。
“喂！”
叶采橙一边扶赵思夏起来，一只手捏成拳叫住她：“你难道不道歉吗？”
旁边那么宽敞的路不走，为什么要从她们中间穿行，换座平时其实她很少和同学起冲突，哪怕自己再委屈都不会，但赵思夏是她的好朋友，她怎么能眼看自己的好朋友被欺负后却得不到一句应有的道歉呢？
“道歉？对你吗？”左樱回头，打量了眼叶采橙，“那还真不好意思了，抢了别人东西还要人道歉，你觉得合理吗？”
叶采橙觉得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她们又不认识，她能抢什么东西。
“你凭什么这么说？”她立刻反驳道，然后和刘恋两个将赵思夏小心扶起来，拿出纸巾帮她擦去手上的灰尘，一边擦一边警惕地盯着她，怕她跑了。
左樱嗤了声：“你是没抢我东西，但你抢了我好闺蜜的位置，不过现在看来也算不了什么，不要的领操员给了你，你还当个宝似的，真挺单纯的。”
“话说清楚，别阴阳怪气的，”刘恋听了往前站一步：“叶采橙当领操员这事是周弋和尚老师推荐的，你凭什么说是别人不要的？”
左樱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嘲讽道：“三班骆清合知道吧，领操员本来是人家的，谁知道你的这位好朋友用了什么手段，把别人排挤到国旗队了。”
排挤？
刘恋对骆清合缺席领操员这事本来是局外人心态，谁来和她搭档都无所谓，但听到左樱居然说骆清合居然是被排挤才去的国旗队，这不就是明显的谣言吗？
她最烦有人当谣言扩音器了，直接戳穿这个叫左樱的：“我知道的和你说的怎么完全不一样？”
“你是哪个班的，你又知道什么？”
刘恋觉得好笑：“你又是谁？”
左樱哼了声：“我和骆骆初中就是闺蜜了，我都不知道的事，你这个外人又知道什么？”
“哦，”刘恋索性抱臂似笑非笑道：“那你的好闺蜜有没有告诉你，她是不愿意从国旗队退出来，才缺席的领操？”
左樱一愣：“怎么可能？”
刘恋往国旗台那一指：“去问问呗，估计人家周弋第一个不同意你的说法。”
后操场刚进来了四五个人，叶采橙顺着看过去，周弋的身影很好认，他随便一站就会自动成为人群里的焦点。
左樱当然不敢冒然打扰国旗护卫队的训练，这可是学生处和教务处现在最重视的事，她原本也只是想趁课间过来给好友骆清合送水，谁知碰到了骆骆昨晚提到了那个叫“叶采橙”的人，骆骆说她很好认，人群里胖点的那个女孩就是她。
“鬼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她才不会真的把骆清合拉过来跟这群人对峙，太掉价了。
徐晶晶刚和一帮男生打完球，拍着球准备去厕所，谁知瞟到赵思夏怎么一瘸一拐的，再一看叶采橙也在，几个人好像在对峙。
妈的谁欺负赵思夏了，他把球一甩，三俩步跑到她们面前，就听见那个短发女生在说什么心虚了吧，告诉你们的好闺蜜骆骆云云。
徐晶晶凑上前，好奇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赵思夏单脚站立差点没站稳，当场就要给徐晶晶两下，被他机灵地躲开，一拍脑门像想到什么似的，赶紧掏出手机转移话题：“小橙子，周弋问你电话来着，你电话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