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07
办公室三人连着外面的赵思夏，俱是一愣，尚平甚至确认了两遍：“你当真？你再说一遍？”
谁知这人只是抽回手，重新插回裤兜里，松松地提了提肩。
不会再说第二遍的样子。
尚平背着手踱步，一个班上能同时出国旗手和领操员，下个月先进班级恐怕少不了……但这事还得问下教务处和体育室，也不是周弋说什么就是什么。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这事再说。”
月色微凉，墨蓝色天空分外纯粹，已经快十点了，一行四人走出学校，徐晶晶掏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顺嘴问赵思夏：“要不要一起？”
她家离得远，路程少说得四十分钟，这里又是新区，公交早就收班了。
赵思夏看着不远处的灵湖馨苑叹气：“我要是住学校附近，每天一定要睡到七点二十五才起床，再花五分钟狂奔到学校。”
这样才算赚到。
徐晶晶欠了吧唧一笑：“亲测，不止五分钟哦。”
赵思夏狐疑：“你怎么知道？”
“那家伙就住灵湖馨苑啊，”徐晶晶指着不远处的两人，“还是老子陪他看的房。”
赵思夏啊了一声，“他家又买房了啊？”
叶采橙住灵湖馨苑这事她知道，每天七点就到校了。但颐和壹号院离解高这么远，周弋居然从没迟到过，在她的印象里，周弋也不像是循规蹈矩的人，卡着点来学校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这就很稀奇了。
不远处的叶采橙站在路灯下一下一下地踢着后脚跟，这人现在就站她跟前，可她却不敢和他对视，只盯着两人路灯下的影子，偶尔脚步偏移，会踩中影子的胸膛。
出了办公室后她就一直想问周弋，想问他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领操员不都得朝气蓬勃、身姿矫健吗？
她浑身上下哪一点和领操员沾边呢？
还是说，看一个身材并不修长健美的女生去国旗台领操，很好玩呢？
周弋抬腕看了下。
他要走了吗？
叶采终于忍不住问出声：“为什么是我？”
周弋看了她一眼，手臂慢条斯理垂下，微微侧身落眸。
“还以为你不会问了。”
……所以是在等着瞧她的反应？
一股被戏耍的熟悉感忽然间就漫上心头，从前也有人这样开过玩笑，以瞧她的反应为乐，如果她表现出难过伤心就会找补说“啊不就是个玩笑嘛，别在意”，但当事人今天就是很在意，在意周弋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人。
因而她硬邦邦地回：“谢谢你的推荐，可是推荐一个不适合的人上去，这并不会显得这个推荐人很聪明。”
“挺好。”
会生气会怼人了。
周弋冷不丁来这么一句，一下子把叶采橙心里那股气全打散了，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特滑稽，像个小丑似的，一会生气一会泄气。
“我确实不聪明。”男生神色泰然。
算了吧，那么难的随堂测验都能考满分，还说自己不聪明。
“但你并不是不符合。”
就问问哪所学校的领操员不是长得又漂亮身材又好，完美无缺，她跟这两项完全不搭界。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怎么试？”叶采橙脱口而出，说完就看见周弋收回抻着的长腿，嘴角勾了勾。
“……！”
她绷着脸偏过头，眼神四处漂移，就是不看他。
路口的徐晶晶和赵思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了，应该是回家了吧。
一道阴影骤然笼下，叶采橙眼睁睁看着自己路灯下的影子被人覆盖，周弋温热的胸膛近在咫尺，她本能抬眼，就看见这人一手支着腰，懒洋洋地倾身，英俊的眉眼似笑非笑：“叶采橙，人生就是用来体验的，体验万事万物，体验悲伤喜悦，不是让你来表演完美的，所以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呢？”
男生背影渐行渐远，手臂高高举起，朝她打了个响指。
“老尚会同意的。”
那天回家后，叶采橙梦到自己飞到了无边宇宙里，宇宙温柔地注视着她。
漫天繁星闪烁，走近了看，每一颗里，都有那人浅淡含笑的眼眸。
一夜好梦，因此第二天早上叶采橙破天荒睡到了七点十分才醒。
她着急忙慌收拾好一切出门时，发现卫筱筱居然没睡懒觉大早上坐在客厅里，表情有些奇怪，有种想打探事又碍于面子不愿屈尊降贵的别扭感。
最后还是叶采橙先出声：“有事吗？”
卫筱筱假咳了一声，慢慢站起朝她走去，“听说，你们班有个叫周弋的？”
其实这事她昨晚就想问了，要不是叶采橙回太晚，一回来就把自己关房里不出来，她早问了。
这才给自己定了五个闹钟赶在七点起来，就是为了在门口逮她。
没想到她这个向来早起的表妹竟然让她等了十几分钟才匆匆现身。
叶采橙听完后默了会，安静点头。
内心在这转瞬即逝的几秒内，闪过无数猜想。
开学不过短短一周，周弋就出名到分校了，连向来高傲的表姐都来主动问她情况。
卫筱筱根本没注意到叶采橙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只顾着自己想了解的信息，又问：“那周弋怎么样？”
帅吗？有多帅，真有她小姐妹说的那样帅到惨绝人寰？
这叶采橙究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竟然能和这届解高校草一个班，之前还嘲笑她天天熬夜学习不过也只进了个普通班，还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薄薄的眼皮垂下，叶采橙微怔，像是真的在认真回忆——
“开学才一周，人还没认全……”所以不是很熟。
“这样啊——”
卫筱筱露出一种意料之中的表情，她就说嘛，就算能和周弋一个班又怎样呢？
他们之间是不可能产生任何交集的，没有人会愿意多看这个胖子一眼。
学习好？能去解中的，谁学习不好。
“行吧，那你快点走吧。”
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卫筱筱摆摆手，分校下周才开学，她要回屋睡回笼觉了，趁叶采橙关门前又加了句：“我妈说店里正在清货，东西拿不完，你放学有空了去一趟。”
不过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叶采橙的胃条件反射般抽了下。
明明已经两周没有这种感觉了。
叶采橙踩着点到学校时，发现她身旁还是空的。
可是书包又还在板凳上。
周弋去哪了？
赵思夏忽然回头，一脸神秘兮兮地说：“小橙子，你知道周弋和你住一个小区吗？”
“和我？”
叶采橙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
“对啊，你住灵湖馨苑对不对？”见叶采橙点头，赵思夏毫不客气地踩在徐晶晶的板凳上说：“这房子还是他陪周弋看的，你们之前就没遇到过？”
叶采橙这才想起来，他们确实遇到过一次，就在开学前一周，小超市门口那次，那次她还跟着他们去了烧烤店，可那时她只是以为，他们仅仅会是同校同学的关系，完全没想过周弋会住到灵湖馨苑来。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在同一个小区里生活一周了吗？
“可为什么昨晚回家的时候，他要往相反的方向走啊？”叶采橙想不明白。
赵思夏扶着下巴思索：“会不会是你们小区开了后门你还不知道？”
叶采橙又看了眼周弋的座位，他到校的时间不定，但基本都在她来了后才背着书包懒洋洋地走进来，放学时也是她先走，因此她完全没想过，周弋竟然会和她住在一个小区这种可能。
下了早自习，各科课代表开始收作业，叶采橙刚起身，赵思夏叫住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巧克力蛋糕，问叶采橙吃不吃，这是昨晚来她家做客的客人带过来的，蛋糕的名气很大，在本地颇受欢迎，因此她特意带了一块来和叶采橙分享。
叶采橙下意识地摇头，说自己吃过早饭了，现在很饱。
但其实不是她不爱吃甜食，只是和甜食有关的一切记忆都不是很美好，她有点本能的排斥。
坐在赵思夏前面的一个男生闻言回头，嬉皮笑脸地插嘴：“给我吃呗，我不怕胖，也不减肥。”
赵思夏无语拍开他的手，“不会说话能不能闭嘴？”
“反应这么大干什么？”男生被怼后有些挂不住脸，“不就开个玩笑吗？再说我说错了吗？”
他看了眼叶采橙，好像在说，你就长这样啊，还不让人说？
叶采橙面色一敛，小声叫住赵思夏。
“橙子你别怕，”赵思夏瞪了那男生一眼，“嘴欠自有天收。”
“我没事。”
她就已经习惯了这种玩笑调侃，习惯了男生看向她时的嘴欠，尽管她有时候也会暗自怀疑，自己是长得胖，但……好像没胖到不能出门的地步吧？
为什么总喜欢拿她的体重开玩笑呢？
叶采橙安静走到教室第一组第一排，才收了两本，班主任尚平握着保温杯进来，在教室看了一圈，余光瞥到叶采橙就在跟前，对她说：“正好，你出来下。”
叶采橙不安地跟着尚平来到走廊上。
会是什么事呢？
看着面前局促不安的人，尚平想了很多话，落到嘴边只有短短两句：“领操员的事通过了，去试试。”
也许真像周弋说的那样，校训不应该只钉在墙上，身体力行，解放有色眼镜，解放传统印象，才能让学生毕业后提起母校时，真切感受到“我以解放为荣”这六个字的分量。
这也是他去向教导主任争取时阐述的理由，不过这些没必要让叶采橙知道，平白无故给人增添压力，她只需要知晓，周弋争取的这个机会，通过了就行。
“我已经跟各科老师打过招呼了，下午你直接去后操场训练，其他的暂时别操心，”尚平打开杯盖吹了下，黝黑的皮肤在初升的太阳下闪着金光，“下周一上国旗台可别脚抖啊。”
叶采橙却在那一瞬间倏地想到，那周弋是不是已经去国旗护卫队了？
面前光线骤然轮转，尚平的脸也渐渐模糊，一扇全新的、未知的大门，在缓缓朝叶采橙打开。
如果她勇敢踏入，也许会收获掌声，也许会遭受嘲讽，甚至非议，但假如她就此退缩，她可能就会失去一种体验别样人生的机会。
而这样的机会，正是在周弋帮她争取来的。
她这么想着，就要进教室，头忽然被人拍了下，她下意识捂着头顶，就要回头捉作恶人的手。
周弋抱臂站她面前，白衬衫上方两粒纽扣被解开，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有几滴汗珠撑不住了隐入衣领里，他似笑非笑地垂眸看她：“心挺狠啊，这么对你同桌？”
啊。
叶采橙挠了下脸颊，扬起脸就要上前解释。
“别过来。”
男生淡声阻止，叶采橙心一惊。
下一秒就听见人低低沉沉地嗓音传入耳中：“身上都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