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三精神病院
“日前,子世城人工降雨技术已取得巨大突破,针对前几日的意外气象局局长黄蜀光作出解释。”
立马镜头转接到一个地中海老头身上。
“前几日的人工强降雨意在检测子世新修排水设备与新型降水材料使用情况,为此导致市民们的诸多不便我们深表歉意。”
第五罂粟边在面包上涂第二层果酱,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请问这次意外的具体原因是什么?”
“主要是新型降水材料的效果之好出乎我们的预料……关于这个我们可以保证子世在人工降雨领域已经作出了突破性进展。”
“罂粟啊,今天还要出门吗?”罂粟妈夹了一个煎蛋放她盘子里。
“没事!”在第五罂粟回答前罂粟爸就开口了,自从第五罂粟回来后他的情绪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我们家宝宝都在恐怖分子那潜伏这么多天了,早该出去透透气了!”
第五罂粟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嘿嘿一笑。
当时一水警察将她连带着锦旗送回了家,一边对她爸妈说深感抱歉一边解释您的女儿前几日在公园中心碰巧撞见了恐怖分子交易现场,为了协助警察工作毅然决然参与了“假死”计划……最后成功将歹徒一网打尽!
另一边有个胖胖的警察拉过她爸千恩万谢说这起事件您的女儿可真是大功臣啊!放我们这要记一等功的!要是没有她及时潜入敌人内部我们兄弟可就要牺牲一大批了!
当时罂粟爸整个人都懵懵的,盯着第五罂粟发呆愣是不敢走上前来,警察们解释半天功绩之类过程之类的都没怎么听进去,末了问前几天我女儿……
立马有警员说前几天您女儿的遗体是我们连夜加工整出的蜡像!
第五罂粟看着爸妈被警员们围着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听着自己完全陌生的“与恐怖分子斗智斗勇”的经历恍惚间以为自己拍了某部历险记。
最后还是罂粟妈一把抱住了她说欢迎回家。
一下泪就掉下来了。
“我就说当时看罂粟尸体不对劲,那个护士绝对是知道内情的,整个表情都是僵的。”罂粟爸不知第几次在餐桌上吹嘘自己早发现女儿没死的真相了,“公园那地方每月都有工人检修,路灯怎么会这么容易出事故,当时我就觉得上头在瞒着我们群众什么事情……我跟你讲这种事情就会用什么意外给掩过去,纯当我们广大民众是瞎子一样。”
第五罂粟瞥了眼电视。
那个姓黄的地中海已然开始侃人工降雨对民众生活带来的福祉。
美女主持人面带笑容头一点一点,就差把“哇偶原来前几天暴雨的背后竟然还蕴含着我们子世城这么深厚的技术底蕴”写脸上了。
“鬼咧,要这么笃定那几天你还死了一样跟我窝沙发上。”罂粟妈又放了一个煎蛋在罂粟盘子里。
“妈,吃不下了。”第五罂粟小声抗议。
“我跟你讲那几天我梦着你了,你还带一个男的回家,两个人在房间里聊人生理想。”可以看到罂粟妈压根没听进去,“千万千万不要再做哪些危险的事了答应妈妈。”
“不会了不会了。”第五罂粟点头如捣蒜,“我差不多要出发了爸妈。”
“还是去看那个同学?”罂粟妈脸上浮现出担忧,“哎,希望他能早点好,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被恐怖分子吓成这样……”
“好啦,我出门了。”第五罂粟拎起一袋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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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又回到了前几天的晴朗,只有地上浅浅一层顽固的积水表明那晚的暴雨并非梦境。
“师傅,去第三医院。”她拦下辆出租。
虽是周末,但大早上街上却没多少人。天晴了太阳就也大起来了,在夏天太阳大起来可不是好消息,在这个季节最完美的天气是阴天——不过现在就算晴转多云估计也吸引不了年轻人了,现代人的新习惯是昼伏夜出。
第五罂粟摸摸柔顺的栗色头发。
应该戴个帽子的。
不知不觉车窗外的建筑物就少了,取而代之的是翠绿的人工林,再开了一会儿林子就突然矮下去了,围绕着湖泊向日葵灿金的一片,蝉鸣与车声悠闲地融在一起,呼吸间只觉得世界都亮堂起来了。
花海旁是栋白色建筑,好似童话里王子公主住的城堡。
“第三神经病院”。
上头是龙飞凤舞的六个汉字。
“第五小姐,又来看郁先生了?”柜台前的护士笑着打招呼。
“是的,他现在怎么样?”
“拓马医生说不久应该就可以出院了。”小护士做了个请的手势,“电梯已为您开了。”
“谢谢。”第五罂粟点点头。
在回到学校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去找的不是结城结衣而是郁屈千,但问了一圈只在一个名叫伊无忧的男同学身上得到他住院了的消息。
电梯门还未全开,声音便从门缝里挤进来。
“放开我!我真的没病!结城同学在哪!叫社长大人过来听我解释!我真的没病!别给我打针了!你个浓眉大眼的给我走开!”
第五罂粟看着电梯玻璃墙外的花海,浅浅地笑起来。
出了电梯门正好与照顾郁屈千的小护士撞见,这么多天来了几乎每个护士都跟第五罂粟混熟了,小护士笑着打招呼,话倒和楼下的护士差不多:“第五小姐,来看您的男朋友了?”
“是啊。”第五罂粟笑着点头。
推开木门里面是纯白的世界,似乎病院这种地方就偏爱这雪一样的颜色。
床上少年正苦啦吧唧地望着天花板。
“屈千,我来看你啦。”第五罂粟在床头柜放下苹果。
“谢谢。”郁屈千脸色依然苦啦吧唧的。
“刚刚是在打针?”第五罂粟很自然地拿过床头刮皮刀开始削苹果。
“还有吃药。”郁屈千嘴一瘪,“待会儿还有问话治疗。”
“多喝热水。”第五罂粟点点头,递过苹果。
“我受不了了。”郁屈千眼陡然坚定起来,“我要越狱。”
“护士小姐说你就快出院啦,再熬几天吧。”
“不行。我要越狱。”
“医生的话还是要好好听啦……”
“我没病!我生龙活虎心智健全的哪里像病的样子!”郁屈千大声嚷嚷。
“好啦好啦,吃苹果。”第五罂粟一副看着宝宝胡闹的模样。
“我跟你说精神病院里的医生都有大问题。”郁屈千嚼着苹果话显得有点含糊,“一旦被送到这里面不管有没病他们都会把你往有病了说,就是个坑家属钱的地方,我越狱是为了结城同学的钱包好啊,听说这种医院住院费都老贵老贵了,就算她是什么大小姐这样在同学身上挥霍金钱也是不检点的啊……”
“郁屈千,拓马医生叫你过去。”小护士在门外头喊。
当下郁屈千脸就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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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出灵地的隔天进来的。
当时他穿了雨鞋背起行囊精神抖擞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然后开了门面前就是四个西装大汉。
要搁平时他早一个条件放射把他们全放趴下了,但今天特殊,大汉后还站着个校服少女。
结城结衣。
郁屈千心一咯噔就感觉不妙。
“郁屈千?”结城社长环着臂,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容置疑,“上车聊聊。”
说是聊聊上了车气氛却死了一样安静……其实车本来还放着迈克尔杰克逊唱的《 beat it 》的,但一上车音响就哑巴了,司机面色肃穆好比送棺入户。
“那个……结城同学近来可好?”郁屈千隔着后座中央的扶手望着结城结衣,突然觉得劳斯莱斯的后座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你认识这个人吗?”社长大人不知从哪摸出张照片。
那是个穿灰色斗篷的男人,颔处的伤疤尤为明显。
郁屈千心说不愧是结城家,连灰这家伙都找出来了。
“不认识。”郁屈千答地很干脆。
这意思是自己跟他压根就不认识,绝不可能跟这家伙串通一气。
早在昨晚他就想好怎么应付在结城结衣之前演的那场戏了。
切实围绕不知道不清楚不理解三个方面为核心,以懵懂的眼神为半径进行解答!
“嗯。”社长大人收了照片,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趣,转头看向窗外,俏丽的小脸在阳光下笼着层阴影。
问话这么高效的么?郁屈千眨巴眼。
“结城同学……近来可好啊。”
“一般。”
“结城同学今天依然那么美丽呢。”
“嗯。”
“那个……我们现在是不是到乡下了?”
几乎没感觉到惯性,劳斯莱斯稳稳当当停在路边。
“下车。”社长大人依然那副多说字是折磨她的模样。
郁屈千昂着头确认医院的名字。
“那个……有谁得病了吗?”
再然后他就坐在了暖色的房间里,唯二的椅子上坐着戴黑框眼镜的老医生。
把他送到这后结城结衣跟黑衣硬汉们就退出去了。
“放轻松同学,我知道你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呆在这的理由,但你先别急……”老医生翻开手里的小本本,“喝点水静静。”
郁屈千没有动作,于是这老医生就摊着本本笑着看他。
“……”郁屈千觉得这老头怕是有点问题。
他叹了口气,皱着眉头喝了半杯水。
“还记得前几天一高发生了那件令人遗憾的事么?为了关心校内同学的心理健康,校方邀请我随机抽取几位同学作心理调研,所以只是简单问几个问题而已,不要被医院的名字吓到。”
郁屈千哈哈一笑说不会不会。
“是郁屈千同学对吧。”老医生语气很和蔼,“你和结城结衣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郁屈千呆了一呆:“几天前?”
老医生朝郁屈千挤挤眼睛:“具体点,以后说不定就是值得纪念的日子啦。”
纪念啥?纪念我地狱的开始么?
“大约三天前吧。”郁屈千想了想把灵地里的时间剔除掉了。
老医生突然露出暧昧的微笑:“你觉得她怎么样?”
见鬼!什么怎么样?这么宽泛的问题不应该只会在小女生团体里头一起评击猥琐男时才会用上么?
还有,现在结城结衣绝对在外头看着吧?在这种情况下问这个问题真的有意义么?
“就……很漂亮一个人,性格很好,做事认真,很多人喜欢。”郁屈千说。
“哦哦!”老医生黑框镜面上白光一闪,“你也喜欢?”
郁屈千真想一口盐汽水喷死他。
“不敢!我不敢啊……我配不上!”
“原来如此……”老医生开始往笔记本上写画。
“那个,这个是在记录我的表现吗?”郁屈千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搞清楚这个问题。
“奥,如你所见我是个心理医生。”老医生从怀里掏出张名片,“我喜欢把来访的人的回答记录下来,这样就好像把生活记录下来了一样。”
郁屈千盯着名片上道貌岸然的学术泰斗看了一会儿,一时无法与眼前这个八卦老头对上号。
“行吧,你继续问。”郁屈千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好咧,你和结城结衣独处的时间多吗?”
郁屈千心说您老怎么张口闭口都是结城结衣?你老实交代吧是不是社长她爸担心有野猪把他白菜拱了特意叫您来探探口风?
“没有没有,几乎没有单独在一起过。”郁屈千头摇成波浪鼓。
“哦?”老医生眼里精光一闪,“几乎?那么你还记得第一次和她独处是在什么时候吗?”
郁屈千心说求求您不要再问结城结衣了……
“就在我入社的时候,在那里跟她咨询了下社团的事情……您也知道我们认识还没几天,哪有那么多时间独处啊。”
“哦哦!这么说你很想跟她独处么?”老医生眼里精光连闪!
“停!我们换个问题行不!”
“哦哦,换个问题……”老医生又开始写写画画。
郁屈千莫名有点发慌。
“小同学从上高中起差不多有两个月了吧,高中生活感觉如何啊?”
郁屈千舒了口气心里大呼万岁:“非常棒。上高中之前本来还有点忐忑,但在与班里同学相处一段时间后就发现大家性格又好说话又好听,平时也经常互帮互助从未发生过校园欺凌,也交上了好朋友偶尔上下学会一起,社团活动也是丰富多彩重复展现了一高先进的教育理念……”
老医生面带微笑地听着,但就是死活不记笔记。
“差不多就这样。”郁屈千顿了顿,“总而言之我感觉是很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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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一墙之隔,两个人影注视着玻璃内的郁屈千。
如郁屈千所想,确实有人在一直看着他,不过不是通过摄像头而是通过玻璃墙。
那个老医生只是诱饵,他也只是“问题”的一部分,真正让医生作出判断的是在里头他对一切的反应。
从郁屈千的角度看四面都是墙壁,但从另一侧看他高谈阔论的模样尽收眼底。
“本来应该通过学校方面把他送过来的。”结城结衣旁穿白大褂的女性叹气,“小姐,您太急了。”
结城结衣脸上不见表情。
白大褂女性很自然地接下去说话:“郁屈千的警戒心稍微高了一点,词措也很注意,应该是知道您现在在看他。”
“他很敏锐。”结城结衣不置可否,“有结果了吗?”
“情况不是很理想。”
“说。”
“洗脑的严重程度很有可能扭曲了他对现实世界的认知。”白大褂沉吟,“这得分两种情况,一是关键的记忆被删除或者篡改,二是潜意识受到了冲击导致人格受损……这两种产生的异常都不容易被发现,但一旦到关键时候就会发现潜移默化下他的一切早已面目全非。”
“他属哪一种?”结城结衣皱眉。
“目前来看他隐藏得很好,洗脑的人技术非常高超……”白大褂摇摇头,“没法准确判断。”
结城结衣沉默下来,看着玻璃里头俨然一副接受采访的郁屈千浅浅叹了口气。
“住院吧。”于是社长大人下了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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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有了郁屈千同学入狱的情况。
“拓马医生,您好您好。”郁屈千屁颠屁颠跑过去朝白大褂女性问好,“我最近表现很好的,药有吃针有打,保证出去后不会为所欲为为非作歹!”
郁屈千一直认为大丈夫能屈能屈是个美好的品德。
拓马定定地看了郁屈千一会儿,却怎么看都还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隐藏得太好了,表人格连她都看不出任何异常。
事实上这几天她已经差不多放弃了在医院里将郁屈千的病因揪出来,医院里的刺激因素比起外界来说还是太少了,这样一辈子里人格跟可能存在的常识扭曲都不可能展现出来。
“好消息是明天是周一,你可以去上学了。”拓马医生在纸上写上一串电话号码,“打这个电话,你的社长大人会过来接你回去。”
郁屈千颤巍巍接过纸条,顿时感觉手上的东西重若千斤。
“回去吧回去吧,东西记得别落下。”拓马医生越看中等生这幅模样越懊恼。
其实这几天还有一个可能一直闷在她心底,但她没敢跟大小姐提出来。
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可能以腐朽为底。
越是正常的表象其下越有可能藏匿着奔涌的黑暗。
郁屈千可能已经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