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手套
那是一个蝉鸣的夏天，七岁的周柔跟着爸爸妈妈去游乐园，爸爸把她放到脖颈处稳稳的托着，满头大汗也不甚在意，周柔举着的风车迎着风转动，咯吱咯吱的笑。
烈日炎炎，那时候北江热的如蒸笼。
周生听着上方女儿的笑声，眉梢也染上了笑。
“柔柔，开心吗？”
周柔张开双臂，眉眼弯弯。
“柔柔开心，柔柔可开心了。”
田芳婷从包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周生额头上的汗嗔怪:“你就惯着她，她都多大了让她自己走呀。”
周生嘿嘿笑:“我就这一个女儿还能不宠着吗？我们家柔柔就是小公主。”
周柔迎着风附和周生的话:“对，我就是爸爸的小公主。”
田芳婷摇了摇头叹息:“你们父女俩啊。”
父亲的憨笑和母亲的嗔怪的面容渐渐模糊，随之周柔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五年前的那个夜晚，繁星点点，透过窗户吹进来的风都温柔和煦。
周柔挂掉电话跑到厨房:“妈妈，爸爸说回来给我买礼物。”
田芳婷做好一道菜端进客厅慈爱的看着周柔，语气宠溺:“你呀，又找爸爸要礼物去了。”
周柔小小的脑袋扬了扬颇为骄傲:“我画画得了全市一等奖呢。”
田芳婷笑弯了眼摸着周柔的小脑袋:“好好好，柔柔可厉害了。”
田芳婷回到厨房继续做菜，这次周生去外地谈生意离开很长时间，她做了一桌他爱吃的饭菜等着他回家。
屋内香味扑鼻，散发着浓郁的家常菜味道。
周柔坐在客厅安静的写着作业，时不时就看着钟表计算着爸爸还有多长时间回家，她刚刚打电话时爸爸说还要一个多小时呢。
一阵铃声响起。
妈妈的电话响了，周柔去拿电话走到厨房递给妈妈。
她看着妈妈的从满脸笑意慢慢停滞在脸上变为了惊恐害怕。
“怎么了，妈妈？”
妈妈似没有听见般，迅速的摘下了围裙，把天然气关掉，带着周柔匆匆离开。
她走的急没有去车库取车，而是直接去门口打了车，她焦急的对着司机说:“师傅，麻烦快点。”
她用小小的身体抱住妈妈，她不知道怎么了，但她看出来一定是出事了，妈妈平时都不哭的，而今天竟然哭了。
田芳婷语气哽咽:“柔柔，你爸爸出车祸了。”
那时候的周柔是温室里的花朵，要什么有什么，根本没有什么让她忧愁的事情，爸爸妈妈的爱，老师同学的爱都让她有恃无恐，她什么都不怕。
可那天，她真的怕了。
那一双美眸蓄满了泪水，睫毛轻颤，一颗颗的泪珠自眼中鱼贯流下。
跌跌撞撞的走到了抢救室，田芳婷捂着脸痛哭双肩抖动。
抢救室的灯忽的熄灭，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
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周柔期盼的看向医生。
母亲跌跌撞撞走过去拉着医生的手:“怎么样了医生？”
他摇了摇头。
“我们尽力了，患者失血过多当场死亡。”
周柔痛苦的放声痛哭。
“她没有爸爸了。”
再也没有了。
视线渐渐模糊，她直接晕了过去。
——
周柔被梦惊醒，脑袋炸裂般的疼，空无一人的房间仿佛她被全世界遗弃了。
一片漆黑的卧室，周柔直起身子看了眼手机，十点多了，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揉了揉太阳穴，稳了稳糟糕的情绪，五年里，时不时会做这样的噩梦，她挪到床边，穿上拖鞋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
霎时间，漆黑的卧室顿时一片光亮。
今天的阳光光线很温柔，不像昨天般阴沉沉。
周柔走到卫生间洗漱。
瞧见镜子里的自己都吓了一跳，头发乱糟糟的刘海翘的很是夸张，眼睛红肿的像桃仁一般，满脸泪痕，感觉整个人毫无生气。
她把水龙头打开，温暖的水流穿过她的手指，她捧着水温吞的洗着脸，拿洗脸巾把脸上的水渍擦干，那张白皙没有瑕疵的脸映在镜子里。
宁静温柔的气质在她身上显现。
随便扎了个丸子头，套着一个白色棉服便拉着happy下楼，难得的一个周末，她想着先去溜溜happy，顺便去买个早餐。
牵引绳套好，happy摇着尾巴等着她，很是期待出去。
周柔正穿着鞋对着happy期盼的眼神笑道:“马上就出去了，开心吧。”
狗也听不懂人话，但是她还是喜欢和happy说话，她就把它当成了自己的朋友一般，倾诉着一天的糟糕和快乐。
有了happy的陪伴缓解了她很多的孤独感。
带着happy下楼，不出她所料，今天的天气很温暖，阳光懒懒的打在人身上，小区里散步的人很多。
她顺着小区里带着happy走了几圈，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她有些饿了，打算去门口打包点吃的，思忖吃什么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头。
江在野身着白色卫衣黑色运动裤，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
江在野手插进兜里，神情散漫:“我家住这栋楼。”
“哦”
她差点忘了他也住这，在一个小区里碰见也很正常。
“遛狗呢？”
周柔点了点头。
“但是我要遛完了。”
江在野勾了勾唇角:“怎么了？心情不好？”
回头时他看见她那红肿的眼睛，吓了一跳，看她现在整个人都神情恹恹的，感觉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
周柔心绪复杂:“没事。”
她虽然和江在野关系还不错，但是她从来不把这样的事情和别人讲，她觉得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徒增伤感。
她用脚尖捻了捻地面欲离开:“我走了。”
中午的太阳光线更强了些，穿的棉服竟然有些热，北江的天气真是诡异多变。
江在野慢悠悠的走在她旁边，看着她在走过一路的店面面露纠结，江在野低笑伸出手拉着她:“走吧，别纠结了我给你选择。”
周柔被江在野拉到了一个早餐店，店面很小，装修却很精致。
她早饭还没吃，现下胃里饥饿感很强，喝粥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周柔礼貌的问老板:“可以带狗进去吗？”
老板笑着说没关系。
落座后，江在野翻着菜单问:“吃什么？”
周柔抿了抿唇:“粥吧。”
“成。”
江在野跟老板点好了餐，他们两个静静等着。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早餐送上了餐桌。
江在野也点的粥，还点了一屉小笼包，两张馅饼，两个茶叶蛋。
周柔把粥挪到自己面前，挖了一勺轻轻吹，入口，嘴里弥漫着一股咸香的味道，胃胃里也舒服不少。
江在野拇指细白修长，手背处隐隐透出青色的血管，他静静的扒着一个茶叶蛋然后放进了周柔的粥碗里。
周柔抬眸。
他挑眉示意:“这么好吃。”
“你把茶叶蛋用勺子捣碎，就着粥喝。”
周柔听他的话，用勺子把茶叶蛋捣碎，然后就着一口粥喝下去，是一种不一样的口感，很好喝，她像发现新大陆般惊奇:“真的很好吃。”
她从来没这样吃过，很稀奇。
江在野扒好另一个蛋扔进自己的粥碗里，抽着桌子上的纸抽擦了擦手:“那当然。”
两人静静的吃好早餐，回去的路上江在野问:“晚上是不是去山海广场？”
她愣了下:“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赵钰问她，她答应了，可他怎么知道的呢。
静默了几秒钟。
周柔见他没回应伸出手点了点他。
“啊…”
他双手插进衣兜，语气漫不经心:“邢凯和我说的啊…我本来就是要去的，然后昨天他和我说你也去的。”
“哦，好吧。”
赵钰可能无意间和邢凯说了，她便没有多想。
happy跳脱的性格来回左右乱跑，周柔拉的近些问:“多少人呀？”
江在野慢悠悠答:“五个。”
未等周柔问他便自己答:“你我，邢凯赵钰还有个何东。”
周柔点了点头。
人都是认识的，她心下放松，上次和江在野一起在ktv的局促现在还能想起，那么多不认识的人真的很是尴尬。
两人并肩走过一段平坦而悠长的路，周柔轻轻牵着狗。
江在野恍然想起那天她和顾祯城的那幅场景，当时嫉妒却又羡慕，而如今，他也可以站在周柔旁边陪着她遛狗。
他漫不经心的扯起嘴角，眉梢带着点点笑意:“周柔。”
“嗯？”
他轻笑一声缓缓道:“我感觉我真幸福。”
她似不解:“什么？”
“你不觉得我们两个一起遛狗的样子很像结婚的小夫妻吗？”
周柔:“……”
她脸上露出一丝羞怯:“你别瞎说。”
江在野否认:“我可没瞎说。”他振振有词:“你看电视剧里那些情侣或者夫妻不都是一起在外面遛狗，我们两个多像啊。”
他笑着欲揽过周柔的肩膀:“我可真幸福。”
周柔反应很快直接拉开距离，happy也随着的她的动作往右走了几步，她皱着眉:“你别老动手动脚。”
他的睫毛又长又密，阳光映射在他的头发有些茶色。
他向前走了半步，一把子揽过她的肩:“我偏不听。”
唉。
——
午后的阳光慵懒绵长，直到夕阳在袅袅的云烟中消失。
五点钟，她准备出发。
赵钰提前发了微信，六点钟到山海广场集合。
happy见她要出门，哼哼唧唧的不想让她走，她一开门happy也要跟着出去。
她无奈的跑去打开一个肉罐头，吸引它的注意力，然后迅速跑出门。
天已经黑了，昏黄的路灯发出浅浅的光。
江在野见她出来，把烟摁灭扔进垃圾桶。
周柔惊讶:“你怎么在这？”
“等你啊。”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昏黄路灯打在他的脸上，整个人慵懒又迷离，她仰头能看见他尖尖的喉结。
“你拿的什么？”
江在野指着周柔手里拎着的袋子。
“啊…”
周柔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送给你的圣诞礼物。”
她微微抬头，神情认真，递给江在野。
偶尔碰上跟他吃饭，他从来都不用她拿钱，还总是送奶茶和吃的给她，她有点受之有愧，便那天和苏念逛街时买了毛线团和工具。
她认为送礼物还是要认真些，自己做的才显得有诚意。
她自己苦学一周才学会了织手套，这个礼物花了她半个多月的时间。
“真的吗？”
他的声音既惊喜又意外。
周柔点点头。
江在野迫不及待的拿过礼物，打开袋子，然后如稀世珍宝般蹲下身轻轻把盒子打开放在自己的腿上，怕沾染了灰尘。
一双毛手套映入眼帘。
灰黑色的毛线，走线甚至有些歪扭，上面用一个黄色毛线勾了一个j，他的名字首拼。
他轻轻摩挲，侧脸弧度柔和，神情专注的看着这个不完美的手套。
他仰头看着站立在他身侧的周柔，黑眸里闪着试探:“你自己做的？”
周柔清了一下嗓子:“嗯。”
他的眼眸光亮似有星星般，嘴唇扬着笑:“我好喜欢。”
周柔悬着的心也放下笑着道:“喜欢就好。”
她还怕他嫌弃这个便宜又简陋呢，送出去的心情都是忐忑的。
他一贯镇定成熟，可此时身上却有了几分孩童的稚气，他把手套戴在手上，包装盒重新放回袋子里。
站起身把手伸到周柔眼前:“我太喜欢了。”
“戴着正好。”
眉梢的笑意止不住，语气也很欢快愉悦:“这是我十八年来收到最好的礼物了。”
周柔有些不好意思，语气软糯糯的:“就是一个手套…”
江在野摇头:“不，这是我媳妇给我做的爱心手工礼物，别的比不了。”
模样与那些青春期孩子得到期待已久的礼物一样。
周柔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反应，心下一暖。
至少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喜欢就好。
——
一路上，江在野都戴着那个手套，周柔忍不住吐槽:“你冻手吗？”
江在野恍若没听见，依旧把戴着手套的手伸到面前咧着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