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易然的身体没有他的嘴能撑, 后半夜发起了高烧，人是睡着了之后才不舒服的，迷迷糊糊的, 盗汗，想醒醒不过来。
后来他隐约察觉到好像有人在用湿毛巾帮自己擦脸, 额头上也贴了冰冰凉凉的东西, 这才借着点凉气醒过来，睁眼就看见了顾阮阮。
顾阮阮眼眶发红, 神色忐忑，看着像是快要被吓哭了。见着易然醒过来, 她先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想笑，但是情绪太重，又不太笑得出，导致她整个表情看着有点奇怪。
易然横竖是自己病迷糊了不知道凶险, 这时候看到顾阮阮这副模样, 居然还有心思想逗逗她。感觉像是家里养的小猫, 自己睡完觉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它蹲在枕头边盯着自己看, 一副担心自己会在睡梦中死掉的模样。
他是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已经烧到了39度8，顾阮阮画完画, 出于不放心过来看了看，结果怎么叫他都叫不醒，摸着额头简直就是在烫手。
顾阮阮吓得不行, 想带他去医院，但是易然怎么也是一个净身高一八七的男人，哪儿是她一个小姑娘拖得动的, 掀开被子之后顾阮阮无从下手，试了好几次，只觉得把人从床上拉起来都费劲，折腾了五六分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可以打120。
打完120她就一直用冷水打湿毛巾给他擦脸和擦脖子，额头退烧贴也给他敷上了。小的时候经常听外婆说，发烧比什么病都可怕，能把人脑子烧坏的，顾阮阮摸着易然脸上的温度，心里急得跟汤煮似的。
易然看着顾阮阮红红的眼眶没忍住乐，弯了一下唇角，眼底都带着笑意，他甚至抬起病得有些酸软的手摸了一下顾阮阮的眼角，“怎么还哭了？”
不说还好，他这一说顾阮阮眼眶又开始湿。
易然：……
这小姑娘给他印象还挺坚强的，所以这时候她这模样易然是真的有些意外。
顾阮阮也没真哭出来，一直强撑着，眼眶纯粹是为了忍眼泪撑红的。
她其实是眼窝子很浅的那种小姑娘，但是在顾家那几年被迫学会坚强了，都养成习惯了，遇事不能哭，哭不仅没用，还让别人轻视你。
易然弯唇笑了两秒就有点心疼，这时候掐了掐顾阮阮的小脸，安慰道，“我没事，别担心了好不好？”
易然没什么力气，掐完脸蛋又帮小姑娘擦了擦眼角，这才把手放下来了，心里一片柔软。
这小姑娘得有多担心自己，才能生生把自己急哭呢？
有一说一，易然这人桃花是多，不过他这人做事分寸感极强，不感兴趣的人和事，都只保持在礼貌且友好的那条线上，一般不给别人留幻想，也不会专门去撩拨别人。故而桃花多，但是桃花债不多。
再加上他自身这条件，也注定了凑上来的女孩子不是为了易家的身份地位，就是为了他这张脸。
细细想来，除了他家太后，好像还真没什么女孩子单纯因为担心他而哭过。
在他印象里，顾阮阮可能是头一个。
易然有点难受，替顾阮阮觉得难受。
说实话，顾阮阮于易然而言，就只是好哥们儿的妹妹，仅此而已。
甚至这次陪她来晋城也不过是刚好和躲相亲的事情撞上了。要说他有多在意顾阮阮，对顾阮阮多上心，还真没有，很多事都是看在宋家和宋城非的面子上，顺便的事。
如果把宋家和宋城非那层关系去掉，顾阮阮于他，就是个不会多看一眼的路人。
真相就是这么残酷。
易然的母亲总说她这个儿子凉薄，真不是空穴来风。
但是他这人凉薄在隐处，毕竟情商摆在那儿，心底三分，做出来五分，加上态度和说话的技巧，愣是能让外人觉出他有八分的好来。这才让很多人都觉得他温柔和善，对谁都好。
其实他骨子里根本不是这样，他心里有本账，亲疏远近分得格外清楚。
可以说在今天之前，顾阮阮于他也没有多特殊，划分大概是在“认识的挺乖巧的小妹妹”那一组里。虽然他的态度让人看不太出来，甚至可能包括卓磊在内的那群哥们儿都会以为他挺喜欢这个小妹妹的。
可他是做人周到妥帖，顾阮阮又不知道。
她是真心觉得易然很好，易然也能感受到来自这个小姑娘的积极反馈的态度。
但说实话，因为受到他的善意，就反过来也对他态度不错的人太多了，易然一直以来也没太把顾阮阮的善意放在心上。
直到这个时候，他心底才出现了几分隐约的愧疚来。
为了自己急成这样，是得多关心自己呢？易然甚至怀疑在顾阮阮心里，自己可能仅次于她外婆，宋城非要么和他并列，要么还要再靠后一些。
这不是自负，只是一个客观分析后的判断。
看着小姑娘那红通通的眼睛，易然是真的替顾阮阮觉得不值得。
自己这种人，哪值得她为了自己着急为了自己哭，更何况自己只是小病而已。
因为感冒叫来了救护车，别说是这种十八线小村子了，就算是在每天都有奇葩新鲜事的大城市也算是少见，大概是可以上本地新闻头条当乐子看的。
好在十八线小地方没人收集素材投稿本地新闻，也幸亏这事儿是顾阮阮知道，要换了卓磊他们知道这事儿，能拿着它大肆宣扬，然后嘲笑易然一整年。
易然进了医院检查后直接挂水，连医生都埋怨这么大个人怎么能拖到烧这么严重了才来医院的，易然态度自然地笑着和医生说话，顾阮阮默默待着不敢作声，好像挨训的是她一样。
易然挂水的时候顾阮阮就帮忙跑前跑后忙进忙出，帮忙倒水，招呼护士小姐姐换药水，还出去24h便利店帮易然买吃的。
易然看着都觉得累得慌，最后用没打点滴那只手把她薅过来，逼着她坐旁边的椅子上顾阮阮才作罢。
刚刚安静了五分钟不到，她又开始想辙帮易然扇风，可能是要下雨了，这晚上的空气都带着一股闷热，大晚上的没什么人，静点室里也没开空调。
顾阮阮刚刚去便利店的时候店主顺手给她袋子里塞了一张宣传单，这时候她正好折成纸扇用。
易然苦笑不得，夺过纸扇，“我不热，你不累吗？”
顾阮阮：“不累，不做点什么我心里慌。”
易然：“慌？”
顾阮阮：“……如果你没陪我来这里，还在江城，就不会生病了。”
易然笑道，“谁说的？我年年春夏换季都有一次重感冒，我还说今年运气好呢，结果在这等着我呢。”
顾阮阮：“易然哥你不用宽我的心，如果昨天不是我先去洗了澡，让你穿着湿衣服那么久……”
“说什么呢？”易然揉了一把顾阮阮的头发，“你还想换我不成，换你在这里打点滴就好了？”
顾阮阮很想点头，忍住了。她觉得自己要敢点头，易然肯定会生气。
不过她那想法就写在脸上，易然无奈，“还想说‘是’是吧？”
顾阮阮摇头。
易然：“哦，学会撒谎了？”
顾阮阮低着头小声道：“真没有。”
易然侧头看她，一时不知道是愧疚多还是怜惜多。
“……”
“阮阮，”易然换了个温和且认真的语气叫了顾阮阮一声，顾阮阮立刻抬头看他。
易然轻声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好，这次来这边也是因为我刚好有事需要过来躲躲，你不欠我任何人情。我家和你家的关系很好，我又年长一点，照顾你是应该的，不要什么都想着记在心里，算着将来要回报人家，我们之间不用这样。”
易然很少这么认真的说话，一般就算他要给顾阮阮讲点什么，也一定会把气氛调节到足够轻松和缓再开口，很少像现在这样。
顾阮阮被这个气氛弄得有一点点紧张，“可是，你和哥哥真的对我很好。”
易然：“那是我们应该做的。”
顾阮阮：“……这世上没有谁是本来就应该要对谁好的。”哪怕是父母。
易然温柔道，“有的，只是阮阮你运气不好，前十几年遇上的人不够好，以后就会有了。哥哥照顾妹妹，父母照顾孩子，都是应该的，你可以心存感激，但是永远不要觉得有负罪感，更不要觉得这是笔需要还的人情账，时时刻刻记挂着。”
顾阮阮没接话了，她不是能言善辩的性格。
易然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这话顾阮阮听进去了几分。
……算了，人小姑娘不想改变，自己还不能改变么？
以后对这小姑娘多上点心，也免得下次再遇上这种事自己心头压石头。
两人在医院待到了天亮，因为易然不想在医院多待，所以挂完水开了药就先回家了。
回到家顾阮阮又开始小陀螺似的滴溜溜地转，监督易然吃药，给易然和外婆做病号餐。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是，易然对她的称呼换了，以前易然总是带着点逗弄和戏谑地管她叫“妹妹”，很少叫她名字，但是从早上开始，易然一直管她叫“阮阮”。
大概对她而言，这就只是一件小到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小事。
易然站厨房门口看了顾阮阮一会儿，他本来是说可以出去吃，不用折腾，但是顾阮阮非说病人出去吃不好。
易然改想帮她打下手，奈何他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不添麻烦就不错了。
最后还是顾阮阮想起来，“易然哥你手机还在我房间里的抽屉里，你去拿回来吧，要是耽误了事就不好了。”
易然笑着打趣道，“这就开始嫌弃我碍事了？”
顾阮阮摇头，“真没有，厨房油烟大，对病人也不好，你快出去吧。”
易然无奈退出来，上楼去拿手机，结果意外在桌子上看到了那副画到一半的画。
说是画到一半，其实大体轮廓已经出来了，只剩下一些需要进一步处理的细节。
整个画面都是用铅笔画的，但是因为明暗变化掌握得很好，所以极具感染力，那种温和恬淡的感觉，那束光穿过树冠的缝隙落在玫瑰上，画面中的森林都好像因为这一幕从幽深变成了温馨。
易然不太懂创作，但就是莫名觉得这画给人感觉很舒服，他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