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汝必随护
待烟尘远去,于冰晨便迈开了步子。身旁的于子辉正要跟上时,秦楚宜却突然冲了过来。
“袁大夫,你明天还会来给我看诊吗?”
于子辉转头看着一脸认真的人,淡淡一笑,“自然。在秦小姐病好之前,袁某自会前来!”
秦楚宜闻言神色一松灿然笑道:“那我在府里等……”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她忙改口,“那我让管家届时在府恭候袁大夫!”
于冰晨看了看两人,又同和月对视了一眼,两人皆心照不宣地继续向前走去。
于子辉见人远去,只匆匆道:“秦小姐保重,袁某告辞!”
三人来到仁心医馆门口,同一路走来的萧条一样,医馆大门半破半敞,从门口延伸到后院东倒西歪的桌椅,散落的草药,半倾的药柜,总之没有一样东西保留在原来的位置……
摧枯拉朽之力,如同狂风暴雨的袭击,不留任何余地。
于子辉冲于冰晨无力笑了笑,“你们先回房收拾将就着休息会,楼下的这些交给我就成。”
于冰晨莞尔,“接下来得有赖袁大夫的照顾了,身无长物又怎敢好吃懒做,还是一起吧!”
“你去楼上吧!”她转头对和月指了指方向,神色淡淡,“具体位置你应该知道的。”
和月上了楼,看着下面来回穿梭的身影,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
她还记得第一次在六皇子府见到于冰晨的那幕,一身的清冷孤寂,双眸看人总染了疏离,嘴角的笑容也是浸透了淡漠,从内到外生人勿近的气质,叫人不敢掉以轻心。
如今楼下的人,虽然还是同一个但却又不是同一个了。
神思游离之际,萧志宏的话又在耳畔响起。
“……你是凉城人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但只要踏出北萧地界,你就不用回来了……”
忙到日落,医馆终于有了些样子。吃完饭于冰晨还想去帮忙收拾,但被于子辉强制按回到了椅子上。
“你自己什么情况不清楚吗?别再考验我的医术了,就当我求你,歇着吧!”
于冰晨笑了笑还想争论两句,但见对方神色肃穆不像玩笑,只好作罢。
事实上她也是真的感觉累了。回房的途中路过和月的房间时,她不禁顿了顿脚,但最终还是回了自己的房里。
烛火慢慢撕退墨色,将一室清寒温热。看着摇曳的光影,于冰晨陷入记忆的漩涡之中。
两年前?
是被休回到学士府后吧?
那个时候他就一直说要带她离开京城,原来是要回漠北回北萧的吗?
是因为她被卷入于冰妙的命案,所以他才耽搁了回北萧的时间吗?
因为她白白多浪费了近一年的时间,值得吗?
她用手轻轻拢住摇晃的烛火,嘴角上扬不到一瞬就猝不及防地坠了下去。
在这静谧的夜晚,断断续续不成调的哽咽,更像食物横亘在喉发出的呜咽,沉闷又单调。
在这无人的房里,她才敢将积蓄多时的痛苦懊悔以这样微弱可控的方式,偷偷释放一二。
“先不说你们的结合不会被世人所认可,就你死而复生一事就能让他满门抄斩!你们在一起,是不会有结果的!”
“满门抄斩……”她喃喃自语着,“果然活着不易……”
现在想来白头山上说得那些话,她都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连向来温和的人都被她逼的说出了“滚”,她是有多无知愚蠢才能说出那些戳人心窝子的话?
她伏在桌上任凭眼泪往下掉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又呆愣起来。
这些不过都是和月的一面之词,万一又是他有意安排设计的,为的就是让她方寸大乱悔恨交加,从而再一次的将她引入他的局中呢?
他虽然嘴上说着狠话,可如今大渊的掌权人真的换成了司马哲,她就愈发觉得白头山上随意编的借口未必没有道理。
真到权力针锋相对的时候,彼此为了各自的万民又会怎么做?是萧志宏用她威胁司马哲,还是司马哲用她威胁萧志宏?
凡是能被威胁到的那一方,大概才是真的在意她的人吧?可转念一想,她不过尔尔,又何德何能劳两国主君为了她而舍弃国之利益?
事到如今,谁的话可信,谁的话能信,她已是无从分辨,只希望能早点远离这些纷争过平淡如水的日子。
像是听到了她屋里的动静,和月犹豫着敲响了她的门。
“姑娘?我能和你说说话吗?”
于冰晨闻声抹去泪渍迅速敛了神色,淡淡道:“门没上拴。”
和月走到房里,看着神色不明的人一时窘迫起来。
“你想说什么?”于冰晨说着坐到另一侧,将近门的位置让给了和月,“坐吧。”
和月再一次犹豫着坐了下去,“也……也没什么特别要说的事,只是日间休息够了一时睡不着,想跟姑娘说会话。”
于冰晨抬了抬眼皮,毫不客气道:“我跟你正好相反,眼下太累正疲乏得紧。你如果没事,就不要在此耽误时间了。”
说着,她站起了身往床榻走去。
“姑娘!”和月急了,“姑娘现在是当我为陌生人吗?”
“那倒不至于。”于冰晨侧过身,瞥了眼神色紧张的人忽地莞尔,“但也不比陌生人好多少。”
“给你半盏茶的时间,要是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就别怪我脾气上来扫你出门!”
和月愣了愣,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样深呼吸了下,“姑娘是决定要回京城了吗?”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于冰晨再次抬眸寒光乍现,“还是说你的主君想要知道我的动向?”
“我昨晚收到了这个。”和月说着将一小小纸卷递了过去,苦笑了下继续道,“我违背了主君的意思,再也回不去北萧了。我如今能做的,也只有按着信里的意思,寸步不离的跟在姑娘身边了。”
于冰晨展开那不到两寸长的纸卷,只有短短八个字,却字字力透纸背苍劲清峻,熟悉的字迹在这一刻似无形中带了股怨气,却又饱含了眷恋。
“其若南下,汝必随护”!
她眸光停滞,酸涩之感重新袭来。
“我想主君要说的话,都在这八个字里了……”和月说着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拉门,“那姑娘早些休息吧!”
“他想说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未必就得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于冰晨恢复漠然之态,将脑海里的杂念强制摒弃。
“那……姑娘的意思是不想我跟着了?”
“我们如今是什么关系,我要你跟着我做什么?”
和月怔住了,未料到于冰晨竟会是这样的态度,她慢慢的红了眼眶。
“主君的意思我不敢违背,这是主君对姑娘的承诺,我必须要帮他完成。”
“承诺……我并不记得我与他之间有什么承诺,你所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
和月见于冰晨说得一本正经又声情寡淡,忍不住为萧志宏叫起了屈,“姑娘!你为什么就不信主君呢?一个连醉酒都不忘都念着你的人,你觉得他有什么坏心思?”
闻言于冰晨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却疼痛异常清晰。
她佯装无谓地冷笑道:“前两天你不是说他一次也不曾提过我吗?和月,你都没能自圆其说,我又凭什么要信他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