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坦然受之
兰心拿了个手炉跟了进来，见司马哲踱着步子并不惊讶。
“六爷，这手炉是十公主命人送来给您暖手的。”
兰心见司马哲没有接下的意思，当下放到了一旁的花架上，恭敬地退到门边，不再多话。
司马哲见兰心如此，知道她是有话想说。兰心身为他的贴身丫鬟，长得清秀，为人做事谨慎机灵，很能揣测主子的心思，也很懂得把握分寸。
“十公主没有哭闹吧？”
兰心道：“回六爷，十公主只是未进早膳，并没有发脾气。”
“命厨房的人，中午给十公主备的午膳要精细些，加些开胃的，记住不要太油腻。”司马哲按了按额角，看上去有些费神。
“是！六爷放心，奴婢已经叫人预备着了。”兰心上前添加茶水，忍不住道，“奴婢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司马哲无心应着。
“六爷既然如此关心十公主，却又为何急着让十公主回宫？”
司马哲精神本捎带着聊赖，听她问及至此，心中有些不快，却也没有喝斥。
“兰心，你近来真会揣磨本皇子的心思了，让你当个奴婢倒有些大才小用。”
“六爷言重！奴婢不过是仗着六爷能对奴婢多吩咐几句，自知一时犯上，还请六爷开恩！”说着，兰心规规矩矩跪了下去。
这边于冰晨披了外衣围在炭炉旁，拿着一卷诗词看得出神。门忽然被推开，于子耀顶着一头白雪，带着冬雨走了进来。
于冰晨一惊，手中的书“哐铛”一声掉到了地上。
“怎么倒吓着你了？看什么书看的这么入神？”于子耀示意浅秋接过冬雨手中的衣物，面色依旧清冷。
自从于冰晨要指婚给六皇子后，两人反倒来往的越发频繁，二人的关系也慢慢由剑拔弩张到冰冻渐融。
“再过几日便是新年了，给你带了几件厚衣裳。”
“二哥有心了！”于冰晨捡起书，神色变得恍惚。
“难为二哥惦记……这样的大雪天，还要二哥亲自送来，冰晨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二哥了。”
“何必说这种生分的话？我也是闲来无事，就趁此过来看看。”于子耀语气虽平淡，但一双透黑眸子散发出绵柔的温热，悠悠袅袅，暖人心脾。
于冰晨垂着眼帘，没理由的烦躁让她呼吸加快。那双烟波漫漫的眼，仿佛突然有石子掷入，瞬间打碎了一池的沉寂和平和。
“眼下年关将至，想来二哥事务繁忙无暇分身，今日大雪难得清闲，却又为冰晨之事费神，冰晨又怎能不知感激？”
“二哥向来直率，如今也学会了婉转，一时间反倒叫人有些不习惯了。”
于子耀有些结舌，头上的雪此时已悉数化去，冷不丁的一滴水顺着发际流到了额下，再由冷变暖流入颈内，就好比他此刻被于冰晨看出来意，找不出难过和窘迫的原因。
他虽在宫城任职，但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羽林卫。平日闲暇时间颇多，于冰晨却说他事务繁忙，这是在因为赐婚一事责怪他吗？
“我……你居住的云凝阁原本陈旧不堪，一直也未曾好好修缮。昨夜风雪大作，我担心云凝阁有一天会被这风雪吹散压垮……等雪停了，我让大哥命人给这边加固加固，也免得你整夜听着窗门的咯吱声无法入睡。”
“还是不必了，冰晨留在云凝阁的日子已是屈指可数！二哥……既然都知道该来的躲不掉，冰晨又何必一再地自欺欺人呢？”
于冰晨说着拿起桌上的一幅寒梅图端详着。稀疏干瘦的枝桠上，零星的几朵黄梅又小又淡，似乎是被笼罩在一块冰内，隐隐的散发出袭鼻的凛冽。
“二哥不必为冰晨担心，决定了……心应该也就定了吧……”
“冰晨！”于子耀的心好像被人拧了一下，不轻不重，却偏偏时刻提醒着，他的心疼过。
“我们先不说这些好吗？”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用手帕包裹的东西，拉住于冰晨的手，低缓道，“看看是什么？”
于冰晨捏了捏，眼波微动，抿嘴浅笑，“石头？”
见她笑了，于子耀不免有些激动，忙道：“打开看看！这是我托了好多人才寻得的，看看喜不喜欢？”
“二哥送的自是最好的，冰晨不看也知道。”
于冰晨顺手将寒梅图卷起递到于子耀跟前，歪着脑袋浅浅笑着：“礼尚往来，冰晨没什么好东西，就拿这幅画当回礼了，二哥不要嫌弃才是。”
于子耀僵硬地伸出手，嘴角不自然地扯出个弧度。
“我是个粗人，比不上大哥能与你谈上一二。但只要是你给的，我都会当成宝贝珍藏起来！”
“几笔陋墨，是二哥不嫌弃罢了！二哥若喜欢，得了空冰晨再作更好的给你。”
“随意就好，刻意反而无味了……我收着也只是个念想，再要多了，与我而言就真是暴殄天物，到头来反要愧对你的墨宝了。”
于冰晨从床下抱出一个脱了漆的木匣子，将于子耀送的那块石头连同手帕一同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她目光流连往返于各色石头上，脸上是一种说不出的恬静与满足。
“真的不看看？”于子耀犹豫着。
他一面迫切希望看到于冰晨打开后的惊喜，一面又害怕于冰晨看出他的心意。
“还是先留个念头……冰晨相信二哥！”
见于冰晨微微摇头，于子耀暗自叹了叹气。这口气是安心的还是失望的，恐怕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
人生如梦，聚散分离，朝如春花幕凋零，几许相聚，几许分离，缘来缘去岂随心？青丝白发转眼间，漠然回首，几许沧桑在心头，独自泪空流。
今年的除夕夜，与往常无异，于冰晨依旧没有到前院与他们共用年饭。一人花开，一人花落，这些年从头到尾，她已习惯无人问询。
只是事到如今，她明白了。
当真的做到看淡一切，身在凡尘，心在世外，无欲无求，便会发现，昔日激荡不已的热情殆尽，丰富的感情被时光漂尽时，自己所谓的家人、朋友，随他来随他去，那些心心念念，相识相知的人或走或留，莫不如就选择这样一种安然的姿态，任槛外人随意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