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意外
规则,到底是由谁制定的?
又是用来,约束谁?
陈山河平视天子山雷池中央,身后无数剑影晃动,齐齐遥指那脸色阴沉的道人,蓄势待发。
既然天上的神灵来到了人间,那么,当真杀不死么?
陈山河要自己亲身试一试。
道人重新幻化出千丈法相,滔天气息与那剑气肆意相抵,两道风暴于无形中爆炸开来,引起一阵天地元气翻滚。
道人千丈法相如鲸鱼吸水,将方圆千里山河气运吞入体内,他那双瞳孔中,倒映出山水景像。
陈山河摇头道:“好一个败家的玩意,只顾自己快活,让这本来灵气充沛的小洞天,彻底沦为福地。”
道人声音洪亮,大笑道:“狂妄小儿,竟然还敢回来,当真以为本尊杀不了你么?”
陈山河难得废话半分,手捏剑诀,向前一刺道:“搬山!”
无数剑影蜂拥而至,扑向那看似不可逾越的雷池重地。
道人千丈法相,抡起拳头,将这些蚊蝇大小的剑光无情砸烂,雷池中,似乎有法阵蕴含其内,抵挡住一些漏网剑气扑向道人本体。
陈山河眼睁睁看着无数剑气被打碎,沉落而下。
直到除了他脚下所踩长剑外,已无任何剑光伴随。
而那道人除了法相上千疮百孔外,本体却毫发无损。
几乎数万剑气,一去不回。
道人冷笑,法相身上灵光一闪,恢复如初。
他伸出蒲扇巨掌,朝着陈山河,一拍而去。
就像拍蚊子一般,一股窒息气机,禁锢住了陈山河四周空间。
陈山河却没有一丝惊扰,只是双指于胸前划过一条横线,口中念道:“剑成。”
于是,当道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一步。
一道巨大剑光由下而上,破开束缚,直插法相胸口,将千丈法相,钉在天子山中,引起一阵轰鸣。
陈山河头顶处,有三色巨大剑气依次排开,气势恢宏。
道人捂住胸口,凌空倒退数步,跌入雷池之中。
片刻后,他蓬头垢面,冲了出来,咆哮道:“不知好歹的愚蠢凡人,让你见识一下真神的愤怒!”
他操作法相,伸手拔出那把如同实质的的巨大剑身,金身被摩擦出无数光华,反补山河气运。
道人神情肃穆,盘膝坐在雷池中,手捏法旨,沉声道:“弟子王季,有请师尊降临。”
他口吐四字:“雷司赦令!”
陈山河心生不妙,破天荒的有了想立刻撤离的冲动。
他体内,虚化的元婴突然睁开双眼,似乎有些惊恐。
天地好似翻覆,一道不可违背的恐怖灵压,降临人界。
天空中央,伸出一根蕴含法则之力的巨大手指,破开苍穹,指向在下方脸色苍白的陈山河。
雷池中,道人吐出一口金色血液,狰狞道:“无知小儿,死在我师尊手里,是你的福气。”
他用尽全身所有灵气,终于让那一根手指,破开封印,完整降临。
陈山河头顶三色剑光似乎有了崩溃的迹象,被这股灵压一点点压散。
他一脸戾气,恨声道:“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既然如此,我也要亲手斩杀了你!”
他不顾一切,将体内本来已经虚化散去的元婴之力全部抽离,然后狠心之下,将在丹海中央的那颗金丹,自爆炸开。
碎丹之力,让他瞬间挣脱束缚,死死看向正虚脱喘气的道人。
就在那根手指摧枯拉朽的破开剑气,压到他身上之时,他口吐一道刺眼剑罡,斩向道人本体所在。
无声无息,快如残影。
道人脸上依旧是震惊之色,身体却被一分为二,劈成两半。
天空中传来一阵怒吼,那根手指终于触碰到了陈山河身躯之上。
他眉宇间那道印记闪烁,却只是螳臂挡车,无济于事。
陈山河放声大笑,畅快淋漓。
他想起来,自己这一生所渡过的短暂时光。
唯有剑光,月色,美酒而已。
足矣。
临死之前,宰了那个作恶人间的神灵,当是快意至极。
死了,便死了。
无甚可惜。
他身影在那巨大手指的碾压下,急速重合,似乎有两个陈山河,相互重叠。
一黑一白,不断变换。
他意识模糊,似乎记忆穿梭了无数个碎片,回到那个最初的雪夜。
一个孤苦伶仃的瘦弱孩子,眼巴巴看着不远处的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紧闭的大门,羡慕不已。
外面飘散着鹅毛般的皑皑大雪,地面上洒满了银色月光,没有一盏灯是属于自己的。
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为何而去。
不过是五岁左右的年龄,却要承受人间疾苦。
他就那么挨着冻,饿着肚子,找了一个木桥洞底,蜷缩着身子,昏昏睡去。
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有一个家,有爹,有娘,有属于他的那盏灯火。
然后,他就遇见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将他带回了一座恐怖的剑山之下。
看着这座插满了断剑的枯山,他犹在梦中。
也许,这一切都是梦。
什么剑仙,什么诺言。
只不过是一个快要冻死的孩子,临死之前的幻梦罢了。
陈山河身前白色的虚影如破碎的镜子,四分五裂,飞散开来。
黑色的影子进入到他的体内,掌握了这具陌生的躯体。
他眉宇间印记重新打开,剑光却是深邃如墨的黑色剑气。
他双眼睁开,嘴角上扬,竟然用黑色剑气挡下了这几乎不可阻挡的巨指。
“陈山河”嗓音陌生,笑道:“虚无剑界。”
“大胆!”
一道身影像是不顾阻拦,以完整姿态,破开神界封印,降落人间。
一个灰色身影周身雷影重重,法则之力撑开了天地之间的那道金色空间裂缝。
隐约可见,裂缝里,有无数身穿金甲的神灵簇拥,严阵以待。
“陈山河”不屑道:“这就是如今的神灵么?”
灰色身影斥声道:“你到底是何方存在?”
“陈山河”指着自己,自问道:“我?”
他仰头惆怅道:“记不清了。”
他长发散落,身上青衣,瞬间转黑。
一身玄衣,大袖飘飘。
灰色身影摇头道:“冥顽不灵,杀我神界雷部神将,应当押往诛仙台,受以极刑。”
“陈山河”嗤笑道:“诛仙台?”
“很好笑么?”
一条金色长虹从北边天空直砸而下。
一个仪容清俊,头戴飞凤冠,一身淡鹅黄长袍,腰系玉带,脚踩缕丝靴的男子跨越两个天地而来。
他手持两刃三尖枪,青色额间,却有一道竖线,模样身形,极有道气。
“陈山河”收起笑容,点头道:“来了个能打的。”
灰色身影中传来一声冷哼,有些不满道:“真君为何插手本尊之事?”
那男子单手叉腰,满不在乎道:“神界万年无恙,没什么能打的,我见猎心喜,一时之间难以自控,便来了。”
“陈山河”眯眼道:“你们一起上,还是一个个来?”
那俊朗神君笑道:“修道几万载,难求一败,只怕你不经打,让我白白失望一场。”
那灰色身影上前一步,还要阻拦。
俊朗神君脸色一变,手中长枪向下刺,眉宇间竖线打开一丝裂缝,威胁道:“当年,你们用一个采集云霞的小仙官威胁那尊大妖屈服,坏了我的一个约定,今日,若是在拦我,莫怪杨某兵器无眼,不讲道理了。”
灰色人影四周雷声滚滚,强忍怒气,拂袖道:“真君,慎言。”
“陈山河”打了个哈切道:“真麻烦,一起上就是了,墨迹什么?”
俊朗神君畅快大笑道:“好,随我去往天外天,打个痛快。”
“陈山河”指引那道黑色剑气,斩开一道剑气空间,踏入其内道:“我在里面等你。”
灰色人影不由分说,一跃之下,掌中蕴含法则,拍向“陈山河”后背。
然后惊声道:“果真如此。”
原来,“陈山河”此时竟然只是一道承载着远古剑意的躯壳,而他本体,早已是将死之身。
只是,这股可怕的纯粹剑气,即便是神界,也只有那位消失了无数年的存在,能够拥有。
俊朗神君脸色一沉,点头道:“你三番五次坏我好事,便与我打一架吧。”
他不听灰色身影解释,手提长枪,横扫而去。
“陈山河”身影摇曳,本体陷入生死刹那之间,一道黑色剑光护住他仅剩的一丝清明,不坠轮回。
灰色身影甩开难缠的霸道神力,来到那黑色剑气身前,掌中积攒五色雷光,一拍而下。
黑色剑气挡在他身前,硬生生接了这一式,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毕竟,它只是一条,存在于亘古岁月中,渺小的一道剑气而已。
只是,所承载的大道剑意,即便过了无尽岁月,也难消那不可一世的锋芒。
它用尽最后一道余力,破开一个空间裂缝,将昏睡的“陈山河”牵引入内,试图传送而走。
灰色人影大怒,连忙阻拦。
只是,身后那恐怖巨力,不由他分神片刻,只能躲闪锋芒。
金色神光一扫而落,遮住了天地。
黑色剑光借力之下,终于将陈山河传送而走。
它重新化为一道剑气,钻入陈山河眉心,消失不见。
灰色人影惊怒之下,只能朝着那还未完全消失的空间裂缝,狠狠一拍。
陈山河在光阴长河之中,似乎受到了波及,极速逆转而下。
远在天边的黄河大阵外,一个黑色裂缝瞬间打开。
一个身影,掉落而下。
似乎砸在了一处桃花园子里,溅落花瓣无数。
一个脚踩红色绣花鞋的身影,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那个从天而降的家伙面前,停住了。
“少年?”
一声带有一丝疑惑和诱惑的软腻嗓音,惊呼而出。
张家界福地不远处,一个老道长身后跟着个扎着发髻的少年道士,一路游历而来。
老道士拂须笑道:“小宽啊,再走千里,就到了我们此行要去的地方了。”
少年道士憨厚道:“师父,准不准啊,可别走错路了。”
老道长瞪眼道:“瞎说,你师父这点道行能没有?”
少年道士低头嘀咕道:“你连鬼都怕,谁知道你说的还真的假的。”
老道长老脸一红,教训道:“修道之人,自然要敬天地,拜鬼神,我那是怕一不小心就动了手,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了,不过是一些可怜的孤魂野鬼,以魅惑路过的生人取乐,借此玩闹而已,不作真的。”
少年道士抓了抓头,憨笑道:“师父,你老厉害了,什么时候传授我抓鬼的本事啊。”
老道长咳嗽道:“等到了张家界,就教你。”
少年道士顿时精神抖擞,回道:“好嘞,师父,咱走快点,不然天黑了,又要在野外露宿了。”
老道长摇摇晃晃,不急不忙的往前走着,却突然意味深长的看着千里之外的天地,神秘一笑。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作为这一代资格最老,辈分最高的大天师,自然是一眼就看明白了,这弥漫在天地之间的法则之力。
既然是神灵破例来了人间,不招待一番,岂不是落了下乘?
说到雷法,即便是雷部之主又如何?
既然没打过,就不知道谁更厉害一筹。
老真人这次打算去见识一番,何为雷之法则。
至于那处落下人间的洞天福地,就当成以后修行的道场了罢。
南边是老东家,道家祖庭龙虎山。
也是自己千年修行的根基所在,但是,开枝散叶,也是一桩大功德。
他唯一所收取的弟子,便是这位以为自己师父是个连鬼魂都害怕的小道士。
赤子之心,尤为可贵。
既然是修行,那么,便先从脚下的千里路开始。
脚下大道,也可通天。
张佳宽
便是他钦定的下一任大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