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子山下
“秀色天下绝，山高人为识”
天子山集秀，幽，险，奇于一身，造化万千，其山腰处似有云海翻滚，迷雾缭绕，不见其首。
当地百姓视此山为信仰，他们坚信此山定是天上仙人们所居住的府邸，那弥漫于山腰谷底间的白色云雾，绝对是仙人施展的大神通法术，用来警告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切勿靠近。
曾有好事者闯入山中，不见踪影，无迹可寻。
后来再看那时而如滚滚松涛，时而飘若如游龙的白雾后，便再也没人敢冒犯神灵威严了。
山脚下，有一座破败茶棚，门口处竖立一根长棍，上面挂了一片看不清颜色的布条，上面歪歪扭扭写了“青仙茶馆”四个大字，随风缓缓飘动。
店老板是个年过半旬的老翁，还有个干瘦如柴的伙计，正一脸不耐烦的端茶送水，不时斜眼撇着那些个来此小歇的过路人，嘴中不知在捣鼓着什么脏话。
天色渐渐晚矣，夕阳西下，一个身影拖着斜长的晚霞，缓缓而来。
好似是黑暗降临前，最后的黎明曙光。
走近后，原来是个身穿青衣的少年，他腰系木剑，头戴斗笠，遮住了面容，只是漏出一根青涩草根，晃晃悠悠。
一看这身装束，便是那一贫如洗的破败游侠，没什么油水可赚。
少年正是游历至此的陈山河，由万万里之外的昆仑山，一路跋山涉水而来。
掌柜的不由得摇了摇头，不想再看一眼。
陈山河寻了个干净角落坐下后，摘了斗笠，露出一副清秀面容。
只见他双眼干净无瑕，脸上却天然带有一副愁色。
他轻声唤道：“店家，给我上一碗白面和一壶清酒，记得再弄些小菜和卤干。”
掌柜得看着那小二正在偷懒，似乎发着呆，便没好气的一脚踹过去，骂道：“滚去干活，在偷懒打断你的狗腿。”
那伙计拍了拍屁股上的脚印，将手中抹布随意挂在肩上，小跑过去，没好气道：“面有，小菜子没得，不过酒管够。”
少年瞥了他一眼，淡笑道：“也行，那就先上面吧，我急着赶路，麻烦小哥了。”
伙计翻了个白眼，回了声：“等着。”
他往地上吐口浓痰，见着掌柜的瞪着他看后，便心虚的用脚尖在地上拧了下后，朝后厨跑去。
陈山河解下腰间木剑，横在臂间，轻叹道：“老伙计，这一路上让你受苦了，待会请你多喝两口，解一解馋。”
他双指如触情人般抚摸剑身，神情温柔如水。
不知有意无意间，他眼神似乎瞥了一眼茶楼后厨那道门帘，随即一闪而过。
后厨内，似乎是另一片天地。
四周黑幽寂静，看不清五指，只有一声声似乎火苗的响声，轻轻响彻。
那店小二渐渐身影清晰，随着他的出现，四周开始灯火通明起来。
只见一个巨大的火炉盘踞于他身前，上面刻着古朴的“天幽”二字。
炉内火焰熊熊，像是有万千恶鬼翻滚哀嚎，却无一丝声响传出。
那火光照耀在他脸上，只见他有一双不似活人的双眼，瞳孔内像是有两股绿色火焰升腾般，妖异鬼魅。
四周墙面上挂满了一具具白骨，角落里叠放着整整齐齐的人皮。
地面上，猩红如河。
正中间，有个盘膝坐地的无头身躯，他断头处，有一把碧绿长剑，与他断颈处直插于体内，没入剑柄。
店小二面色如常，他拿起一个酒壶，蹲下身，在脚下血河中捞了捞，然后装满了后，站起身来。
他自语道：“十年了，就快能成了。”
随着他话语声响起，他脚下血河似乎受到了波动，一股冲天怨气弥漫开来。
他却像是享受至极的闭上双眼，脸色陶醉。
后厨外，陈山河放在桌上的木剑无故自鸣，微微颤动。
他却轻轻拍了拍剑身，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店小二走了出来，捧了个托盘，上面摆了碗香味四溢的面条和一壶清酒。
他将东西摆在桌上，不耐烦道：“吃完了早点走，我们这要打烊了，不留客。”
陈山河看了眼摆在面前品相极好的面条，热气腾腾，香味扑面而来。
他缓缓拿起筷子，双眼眯起。
小小茶馆中，生意确实极好，坐满了人，掌柜的脸上，那满是皱纹的老脸，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左右侧身侧。
品茶的，喝酒的，吃面的。
有江湖中人，商贩游客，还有携带妻儿老小的寻常百姓。
只不过……
少年轻叹一声，摇头道：“世风日下，不曾想天子山，竟有你这般妖物佯装潜伏，如此看来，这方圆百里内，恐怕已无一活人了罢。”
店小二本原本已背身离去，闻言后，身形一顿，停了下来。
下一刻，茶馆外的风声，出现了一刹那间的停顿。
众人像是风化了一般，瞬间停止动作，连那手持算盘，正盘算着今日盈利的老掌柜，也一同停止了身形片刻。
随后，如同湖面波动一般，一切重新完好如初。
他打着哈欠，疑惑道：“这位客官，你这酒还没喝呢，怎么就说起来醉话了？”
陈山河拎起酒壶，倒了半杯酒水，端起来道：“你是说这个么？”
他轻轻将酒水倒在地上，只见那本来清澈的酒水触地后，立即化为浓浓白烟，袅袅升起。
店小二收起那副面容，面无表情道：“你是谁？”
在陈山河站起身后，四周吵闹声，戛然而止，那满茶馆人影如泡沫般消散，只留下一个个灰白石子，跌落地面。
陈山河手持木剑，重新系于腰间，
他轻笑道：“这些年，当真没人来寻你麻烦么？”
店小二冷声道：“有是有，不过都是自寻死路而已。”
随后他死死盯住陈山河，舔了舔猩红嘴唇，狰狞笑道：“装神弄鬼，待会我不会让你轻易死的，我要亲手把你剥皮抽筋，然后将你的魂魄缝在天灯中，日日欣赏品尝。”
陈山河打断他的自言自语，询问道：“自古人妖殊途，各自有道，你若杀的是修道之人，我反而不会来惹你，毕竟是实力不如人，死了也就死了，尘归尘，土归土，修行本就是逆天行事，不过，这些平民百姓只是一些凡夫俗子，与你有何仇恨？以至于让你将此地方圆百里，所有百姓，屠杀殆尽，一个不留？”
店小二“嘿嘿”笑道：“想知道么？”
随后他身后影子暴涨，一股黑风袭来，妖气大盛。
“你死后自然就知道了！”
陈山河轻叹一声，似乎觉得他很是吵闹，无视那即将扑到眼前的妖影，轻轻手握木剑剑柄，默念一字。
“破！”
漫天黑影似乎笼罩了整个茶馆，漆黑如墨。
只是一道白光闪烁，瞬间撕裂黑暗，一往无前。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
陈山河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是由手握剑柄，换成了拇指摩擦。
店小二身上千疮百孔，满脸黑血，他像难以置信，嘶哑道：“怎么可能？”
陈山河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道：“你当真以为我是找死么？”
他像是不想再废话，上前一步。
一股可怕气息如同洪水猛兽般，朝着店小二无声咆哮。
店小二身形炸裂，骨肉分离，不见丝毫血色，只剩白骨。
深陷的眼眶，目露凶狠。
它双眼绿火汹涌，魔音袅绕，双手张开，大喝道：“十方地牢！”
四周斗转星移，瞬间变化天地。
陈山河皱了皱眉，身形缓缓浮起，他看着脚下缓缓流淌的血河，露出一抹杀意。
半空中，那白骨站在名为“天幽”的巨大火炉上，嘎嘎笑道：“任凭你大罗金仙，入了我的地盘，便乖乖等死吧！”
只见他脚尖轻踩炉顶，一股可怕怨气化为一条恶龙，冲撞而出。
它双眼瞳孔一片血红，身形数十丈，张牙舞爪，死死盯着脚下的少年。
白骨双眼绿火高涨，它阴笑道：“本尊还缺一炉地仙丹，正愁着没有原料，没想到你亲自送上了门，如此大礼，让本尊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见陈山河从腰间缓缓抽出木剑，持剑于胸前，紧闭双眼。
天上恶龙呼啸而去，直扑下方猎物。
陈山河嘴角扯动，摇头道：“孽畜，不知死活。”
他浑身发出一股炙热白光，如同皓月争辉般，剑光闪烁，笔直劈开迎面撞来的恶龙，剑光如饮血更胜一分。
无声无息，撕破天地，抹向那颗项上人头。
白骨眼神大惧，直接钻入了“天幽”火炉，消失不见。
剑光一往无前，直直撞向那个巍峨不动的火炉。
一声闷响，如撞天钟。
陈山河“咦”的一声，睁开双眼，抬头看去。
只见巨大火炉上，浮现一抹金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斗大的金色余晖，挡下了那道势不可挡的剑光。
陈山河破天荒露出一抹怒气，他手持木剑，抹过手心，恨意道：“狗屁天道！”
他将木剑插在虚空中，双指做剑，指向额间，喝道：“出来，给我斩开这方天地！”
只见他额头中间，好似开了天眼般，有一道七彩光芒闪烁，有一股毁天灭地般的恐怖气息，瞬间降临！
炉中有一道妖影似乎真正感受死亡的威胁，他惊吼道：“你敢杀我？我可是天尊大人的……”
就在他要召唤出额间封印的神秘之物时，本来已经消失的那个茶馆掌柜突然出现，苦笑道：“小友，有话好说，莫要伤了和气。”
他瞥了眼自作死路的妖影，扯嘴道：“早就教你别自寻死路，迟早阴沟里翻船，这下信了吧？”
陈山河似乎没有停止动作的打算，见状后，只是猛地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沉声道：“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