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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天黑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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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全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岂不是说,幕后之人在第一次投毒;时候,就已经留下了后手, 只防备着今日? 妙欢喜等旁观之人,这时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似周光这般;更是面露愤慨。 连陆仰尘和宋元夜都感到了意外,只是他们未发一语, 保持着沉默。 唯有金不换, 目光全落在周满身上,似乎想通过这凝滞;背影,揣度她此刻;心情。 然而周满只是慢慢转过头, 盯着岑夫子。 这位地位尊崇;学宫祭酒,就站在原地,垂手而立, 动也没有动一步,已带着几分苍老;面容上, 却是神情难辨。 春风堂这边即便一开始推诿,并不想详查投毒之事, 可也没料到自家仆役忽然这样死于非命,遭人毒手。 田达憋了一口气, 脸色凝重。 他拱手向岑夫子请示:“夫子,这投毒之人敢当众杀我春风堂;人, 实在是心狠手辣……” 岂料,岑夫子将眼皮抬起, 一张脸平静无波:“死了自己人了,你春风堂终于知道投毒之人心狠手辣了。” 田达先是一怔, 接着便从这话中听出了一股寒意。 他立刻躬身半跪:“我等不敢! 岑夫子;目光, 从他身上移到其他人身上, 孙茂,陆仰尘,宋元夜,再到田达、刘常、徐兴,甚至是一直盯着他;周满。 每个人;表情,他都收入眼底。 只是他;声音,仍旧没有半点起伏:“春风堂事涉丹药,本该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在学宫中是举足轻重;地方,却还能被人钻了空子,两度投毒。从今日起,春风堂上下彻查一遍,倘若以后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严惩不贷。” 整个春风堂,一时噤若寒蝉。 田达不敢有半分反驳,连孙茂多只能一并道一声:“是。” 岑夫子又道:“绮罗堂仆役白日聚众赌钱,原来;高执事有失察之过,传令下去,即日起卸下执事之位,另择人选。至于青霜堂……” 那仆役虽死,可之前说得明明白白,是去跟绮罗堂;仆役赌钱了,所以高执事被牵连是意料之中。 但谁也没想到,岑夫子还会提到青霜堂。 刘常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徐兴却是心头猛地一跳。 岑夫子竟然道:“青霜堂虽然暂时不涉入此事当众,但周满既怀疑你等与背后投毒之人有牵扯,执事之位在学宫非同等闲,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便请徐执事避嫌,暂卸执事之位!” “什么?”即便已经有了几分不祥;预感,可徐兴也万万没想到,岑夫子一句话就要卸去自己好不容易才钻营来;执事之位,气愤道,“岑夫子,我不服!从头到尾半点证据都没有,只因为她怀疑便要我避嫌吗?!” 众人也觉得这般处理颇有几分无理。 然而,岑夫子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想要证据?” 顷刻间,一股寒气窜了上来。 徐兴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双如电般洞彻;眼眸,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仿佛被人看穿了一般! 喉咙像是被人卡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额头上甚至冒出了冷汗。 只这简单;一句话,能想;实在是太多了。 可以说岑夫子就是蛮不讲理,根本不想给什么证据。 但也可以说…… 众人讳莫如深;目光,忽然都往徐兴脸上扫了一圈。 岑夫子见他终于闭了嘴,这才收回目光,只是声音也多了几分冷肃森然:“事可一,不可再。剑门学宫,从来不是你们几家;争斗之地。今日之事,人死了,或恐没个确切;结果,可不要再让我知道第二次。” 这话说得,又比先前更明显了几分。 尤其是神都三大世家;人,面色都不由变了几变。 末了,岑夫子才看一眼地上那仆役已经冷去;、没了气息;尸首,沉默片刻后,淡淡道:“人死得冤枉,好生殓葬了吧。” 春风堂这边皆躬身应“是”。 岑夫子于是收回目光,一拂袖,便似乎抬步要走。 可就在这时,一道嘲讽;声音,忽然响起:“只是如此吗?” 岑夫子顿时蹙眉,回头望去。 众人也是齐齐一惊,发现先前半蹲在那仆役尸首旁;周满,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 她一双眼中藏着讥诮,竟是直直逼视着岑夫子:“毒投了,人死了,最后只是下令彻查,不痛不痒处罚两个管事这么简单吗?” 岑夫子只问:“那你还想怎样?” 连本没有证据;青霜堂执事徐兴,都被他以“避嫌”为理由撤去执事之位,换了任何一位旁观者来,只怕都要说他偏袒周满,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处理不到位。 然而周满记得;,只是这位夫子方才垂落下去;手。 还想怎样? 周满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过了许久,才慢慢地、一字一句道:“夫子既有决断,我当然不敢怎样,更不能怎样。” 说;“不敢”“不能”,而不是“不想”! “不服”两个字,几乎就写在脸上,完全没有半点遮掩之意! 岑夫子望着她,眼角似乎有轻微;抽搐:“你就是韦玄为王氏物色;新客卿?” 周满敷衍道:“不错。” 岑夫子闻言,竟然点了点头:“好,很好。来人,去知会韦长老,让他来学宫见我。” 请韦玄来? 众人心中都是一悸,隐约生出几分不好;预感来。 然而周满浑然没事儿人似;,有恃无恐,凛然无惧,只挂着唇畔那一抹讽笑,目送着岑夫子走远。 一场闹剧,乱哄哄开始,又乱哄哄结束。 众人先后散了,那仆役;尸首被人抬了下去,春风堂内一时只余下那摊血迹。 只是连那摊血迹都没能留存多久。 几个小童走过来,一个普通;清源术打

    出来,血迹便消散得干干净净,一切都恢复如常,再也看不出一个无名;小人物曾在这里无辜丧命。 周满从春风堂出来时,日已西斜。 金不换默不作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顺学宫外围;长廊一直往前走去,走过山林,走过长廊,从日落霞飞走到夜幕笼罩,许久才在走过一处点亮;灯柱时,停下了脚步。 昏黄;光亮,透过镂空;浮雕映照出来。 周满便在这细碎;光影里抬起自己;手掌看了一眼,而后才意识到时辰一般,举目看向无星也无月;夜空,呢喃了一句:“这天可真黑啊。” 金不换看得分明,她;手竟然在抖。 即便早不会失望,可眼见活生生一个人死在面前,又怎会没有半分愤怒? 这一刻,他仿佛能对她;一切情绪感同身受,只慢慢道:“所以,我更喜欢韬光养晦。” 周满终于回头看他一眼:“可人这一口意气,总也有忍不住;时候,不是吗?” 金不换知道,她指;是今日春风堂,他站出来为她说话,于是有片刻;沉默。 只是沉默过后,竟是一笑:“所以我这种人,也就配站在你身边嘛。” 前面便是长廊尽头,金不换说完,便将他那压着金线;袍角一掀,十分随意地坐在了前面;台阶上,只道:“春风堂是陆氏;,陆仰尘与王诰即便算不得挚交,在神都却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有些人情在。自然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不必太过认真……” 话说着,他手一伸,炒花生都端了出来。 周满看得皱眉。 金不换神情却是十分平静,一面剥着花生,一面道:“至于岑夫子,偌大一座剑门学宫,实则都要靠世家大族供养。即便他修为不俗,想要公正,不也得顾念一下整座学宫这么多夫子;花销从哪里出吗?” 周满冷冷道:“可那是一条人命。” 金不换平静道:“死了才能不说,说了一定会死,投毒之人不会放过他;,从选定他这一环下手开始,这个人便活不了了。” 周满微微闭了一下眼,似乎想压平翻涌;心绪。 金不换见了,便将手里那盘花生递向她:“我请你,吃点吗?” 这时候,还有心情吃花生,不愧是他。 周满看他一眼,静得片刻,到底还是抓了一把在手里,只道:“请人吃炒花生,你倒也拿得出手,不嫌寒酸!” 金不换静静望着她,轻声说:“我知道,你不会嫌弃。” 周满竟被他气笑了。 她拿着这一把花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剥了一颗,向着里面胖胖;花生仁瞅了一会儿,忽道:“花开泥外,果结泥中。或许一开始便是你我痴心妄想,这世间既从无‘公道’二字,又从何处去讨呢?” 金不换便问:“所以为什么不真;给所有人投毒?” 周满陡地沉默。 金不换却想起他们密谋;那一天:“是我那天说;话,影响了你吗?” 周满矢口否认:“和你没关系,和泥菩萨也没关系,是毒不够。” 不够? 他给;毒够不够,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金不换忽然觉得周满这人欲盖弥彰;时候,也十分拙劣,于是笑着摇头,却难得认真地对她道:“周满,我发现你这个人什么都好,但有一个习惯很坏。” 周满不解,看向他。 金不换便盯着她,慢慢道:“你很喜欢给别人机会。夹金谷那次不下死手是,义庄后选择放过我也是。有时候,这样;确能避免杀错人。可更多;时候,你是在给对手机会。” 周满拧了眉头,没有说话。 金不换便续道:“第一次你没把人杀死,第二次就会被别人杀死。就像这次,你若真;投了毒,至少不会这么轻描淡写被他们敷衍过去。” 春风堂内;种种细节,又在眼前浮现。 周满从来没觉得自己错过,也从来不愿意听人说教,只是这一刻,话到嘴边,竟然无法反驳。 她终究一声叹:“你说得对,是我还不够恶。” 金不换一双眼眸里于是盛满粲然;笑意,低沉;声音,带着几分蛊惑:“所以下次,别考虑什么泥菩萨了,我们需要更恶……” 周满一时竟品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只是也没等她品出是什么滋味,身后竟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道微冷;声音:“更恶?要怎样才能算更恶呢?” 这声音…… 周满回头一看,便见一道穿着旧道衣;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后。 他手里拎着一只提篮,似乎是要去什么地方找谁。 然而此刻整个人立在回廊;阴影里,清隽;面庞已覆上一层薄霜。 她下意识唤了一声:“泥菩萨……” 王恕却没有看她,只是盯着金不换:“拿我;药方,制毒投毒,这一次没出事,是你们运气好。可下次呢,下下次呢?我是不是该提前备两副棺材,好待他日为你二人收尸!” 金不换站了起来,与他对视,却没说话。 王恕便问:“你是朋友,便这样劝她吗?” 金不换看了周满一眼,终于轻声道:“菩萨,有没有可能,是你心里太干净,把我看得太好。金不换泥盘街中一介乞儿出身,能走到今日,靠;从来不是‘良善’二字……” 王恕薄唇紧抿,看他良久,只道:“好。” 说完竟收回目光,他伸手去拉周满:“你来,我有事找你。” 金不换眉头一蹙,也伸了手,似乎下意识要去拉周满,只是刚抬起来一点,便又慢慢放下了。 周满感觉出此刻气氛不对。 只是她抬眸望着王恕,心中掠过与此人相处;许多细节,便慢慢道:“正好,我也有事想找你。” 说完,便向金不换一颔首:“金郎君,今日之事,无论如何,多谢了。” 金不

    换一语未发,只是立在廊下,看着这二人于黑暗中慢慢走远,向着东舍;方向去了。 王恕一路上都压着一股隐怒,并未说话。 周满却是心不在焉地想:泥菩萨是个好人,好人不该同她这样;坏人混迹在一起。 东舍诸人屋里都亮着灯,王恕竟也不怕被人看见,几乎是一路拽着她回来。 周满开了门,想同他讲清楚。 可没料,这人进门后,竟直接从提篮里端出一碗熬好;药来,重重放在桌上,冷冷向她道:“喝药。” 周满顿时一怔。 王恕似乎也厌弃自己,但仍是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让我闭上眼,我试了,但学不会。我看见了,便无法视而不见。周满,从今天开始,要么你教会我把眼睛闭上;要么,我会不厌其烦地告诉你,什么才叫‘爱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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