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 177 章 v 设局
周满才出刑司又入鱼党 , 自是苦不堪言 ; 宋兰真从鱼党所在院落遁逃后 , 处境也并不轻松 。
她想过 , 从刑司脱逃后必定面临缉捕 , 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
飞快越过几座屋顶后 , 她回头一看一一
那十来号差役紧跟在后面阴魂不散 , 不仅没有被甩掉 , 反而还越来越近 , 怎么看也不像有半点罢休的架势 。
宋兰真杀过一人取墨为己用之后 , 伤势固然复原 、 实力也大大提升 , 可断臂未续 , 顶多只能算凑出一副凡品的躯壳 , 但能供职刑司担任差役者 , 却无一不是能品以 -
又岂有让她轻易脱逃的道理 追上不过是迟早的事 。
想到此节 , 她干脆先从高处跃下 , 投身于下方错综的街巷之中 , 竟是学了先前周满摆脱她追杀的办法 , 频繁变换方向 , 一路故布疑阵 。 可那些差役毕竟修为更高 , 如武施为也只不过延缓一些时间 , 并不能彻底将他们甩掉 。
生死关头渐渐迫近 , 宋兰真难免焦躁起来 。
前方很快又是一条岔路 , 她毫不犹豫选了右边那条小巷一头扎了进去 , 不曾想 , 一拿头竟见巷中乌泱泱一大群人 , 看起来有些眼熠 。
他们似乎是发生了争执 , 正自吵嚷 :“ 都说了这边是死路 , 我们不该往这个方应
宋兰真听出来 , 是此次刑司越狱的诸多死囚中的一批 。
她想到什么 , 忽然停下了脚步 。
这些死囚回头看见她 , 轻易便根据那张只画了一半的脸认出她来 , 却都没留意她身周多出来的那些墨线 、 墨块 , 只惊喜地唤了一声 :“ 宋姑娘 ! 你也来了 , 太好了 。
宋兰真看向他们 , 也慢慢露出笑容来 :“ 是啊 , 太好了 “
外面 , 刑司的差役们已经越来越近 。
根据他们从已经追捕到的一些死囚口中审问的消息 , 这名只画了半张脸的六笔人 , 必是此次越狱的罪魁之一 , 若不能捉拿到案 , 等掌司大人责问起来 , 只怕所有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
一路追来 , 谁也不敢懈怠 。
待到得这小巷巷口 , 为首的差役冷着脸问了一句 :“ 确定是往这边逃了吗 7“
旁边差役道 :“ 属下亲眼所见 ! “
另一名差役攘紧了手中刀 , 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兴奋而残忍的笑容 : “ 是条死路 , 这贱民逃不了了 ! “
十余名差役由三人打头 , 就要走入巷中 。
这时里面传来了隐约的惨叫声 。
三名差役一怔 , 有些狐疑地对望了一眼 , 但也没太多想 , 只是提高了警惕 , 依旧向前行去 。
可谁料到 , 三人脚步才刚一踏入巷中 , 一阵刮骨的阴风忽然吹而来 。
三人心中皆是一濑 , 拙起头来 , 竟见一片庞大的阴影缓缓从巷中升起 , 如同卷起了一场风暴 !
尚未凝固的浓墨 , 混着杂乱的墨线 , 甚至是还没来得及搅碎的残肢 …
所有的一切都被卷在这阴影周围 !
而那名他们本要追捕的六笔人 , 正被托在风暴的中心 , 从高处俯瞰下来 , 刚好露出那张只画了一半的脸 !
三人几乎毫不犹豫 :“ 快跑 !“
可宋兰真哪里会给他们机会
兰花拈在指间 , 只轻轻一转 , 片片花瓣便脱离花萼飞去 , 瞧间封喉取了所有人性命 ! 轻飘飘飞回来 , 重新组成那朵墨兰时 , 甚至没沾上半点多余的墨选 。
宋兰真低头看了一眼 , 淡淡笑起来 , 只漫不经心地愚 : 周满的踪迹 , 一时半会儿怕是失去了 , 却不知其他人 , 尤其是她那位兄长 , 如今都在何处
宋元夜拖着疲倦而沉重的身体 , 推开面前摇摇欲坠的门扇 , 走入环堵萧然的屋内 , 放下肩上背着的背篓 。
里面是浅浅一层墨块 。
这是他与那名农夫 , 或者说 , “ 父亲 “, 一道去山中伐木煅烧而成的墨 。 接连日不休 , 辛苦劳作 , 也只是烧出这么一点 , 却是家中仅有的生计 。
屋角里就放着一只方斗 , 自上次墨司的人走后 , 里面就空了 。
宋元夜走过去 , 在将背篓里的墨块都倒进方斗里时 , 或许是因连日来的劳作而疲情 , 手指竟忍不住颤了一下 。
不久前那女童天真稚嫩的一声 “ 兄长 “, 似乎又在耳旁回响 …
但仅一刻 , 便变作柴刀落下 、 血肉支离的碎声 !
门外却传来近乎麻木的一声询问 :“ 放好了吗 “
宋元夜强迫自己压下心内翻涌的情绪 , 连忙朝门外看去 :“ 放好了 “
衣衫褥褒的
男人提着柴刀走了进来 。
宋元夜低下头去 , 只问 :“ 墨司又召人去 , 是有什么事 7“
这名农夫 , 身上还留着上次渤上的残墨 , 闻言也不看宋元夜一眼 , 只是呆滞地在屋内站定 :“ 墨司的大人们说 , 仙宫降了新的神使 , 新的神使要收新的墨贡 , 这几 e
就要 。“
宋元夜一惊 :“ 什么 7“
这名已经杀了妻子和女儿的父亲 , 这时终于转过身来 , 抓住了宋元夜的手 。
宋元夜心底一寒 , 几乎立刻想逃 。
可谁想到 , 农夫竟是将那把柴刀放到了他手中 , 一双浑浊无光的眼底薄满了泪 : “ 杀了我吧 , 你杀了我吧 ! “
先前那股蹄意尚未退去 , 一股更深的寒意却涌了上来 。
宋元夜向后退去 : “ 不 , 不 …“
那农夫分明枯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骨了 , 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死死将宋元夜按住 , 沙哑的声音悲苦已极 : “ 交墨贡总是要死人的 ! 是我杀了你娘 , 杀了你哥哥 , 加了你妹妹 ! 我知道你不愿叫我父亲 , 可我有什么办法 交不上都是死 , 可交上了 , 兴许还能活 … 爹已经者了 , 可你还有力气 , 你杀了我就能活下去 … 动手 , 动手啊 !
他抓住宋元夜的手 , 握住柴刀 , 就要往自己身上送 。
然而宋元夜不知为何 , 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悸 , 却只挣扎着不断往后退去 : “ 不 , 不要一一你放开 , 放开 1“
那农夫见他始终不肯动手 , 一双嵌在眼眶里的眼睛于是突兀地瞥了出来 , 忽然显得阴沉可怖 : “ 不动手 … 你不动手 … 那就是你自己不愚活 ! 怪不得我 ! 是你自 e
要死的 !“
说罢龄牙咧嘴 , 竟陡然变了一副凶恶面孔 , 提起刀来便向宋元夜砍去 , 口中还不断念叨着 :“ 墨贡 , 墨贡 !“
宋元夜奋力朝旁边躲去 。
农夫身形虚弱 , 脚步固然蹿跚 , 宋元夜在伐木时被砌伤了半条腹 , 行动却也并不方便 , 才刚绕开逃到门口 , 那条受伤的腿便不慎在门边一绊 !
他顿时间哼一声 , 捧倒在地 。
再拿起头来时 , 那农夫已站在他面前 , 高高举起柴刀 !
这一刻 , 宋元夜望着柴刀后面那双已经疯狂的眼睛 , 感到了一种以往从未体验过的莫大悲哀 。
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命丧当场 。
可谁料 , 就在柴刀即将落下的那一刻 , 只听一声清叱 , 一蓬柔软的丝线毫无预兆从身后飞来 !
“ 噗 “ 地一丛声响 。
那无数根柔软的丝线 , 竟如无数根柔软的钢针一般 , 穿透了农夫的胸膛 !
柴刀 「 当哪 “ 一声掉在地上 。
农夫面上凶恶的表情凝滞了 , 体内贫痞的墨血 , 随着那丝线抽离 , 稀疏地喷渤到宋元夜脸上 。
他怔忡又恍惚 , 慢慢转过头去 , 只见半空中一道谌仙般的身影缓缓降下 , 手腑上挽着的披帛如轻纱一般 , 与裙摆一道 , 在风中舞动 。 那一蓬丝线却如有灵智般 , 在她落地的瞬间 , 归附到她袖口 , 盘蹈成细密的云纹 。
往日清秀的面容 , 此时竟有种惊人的晔丽 。
一切在她面前 , 似乎都要黯然失色 , 自惭形秽 !
随在她身后的几名侍女并未靠近 , 只她一个人快步走上前来 , 待得近了 , 似乎有些害怕 , 又似乎愚要确认他是否平安 , 只轻轻唤了一声 :“ 少主 “
宋元夜望着她 , 喉间忽然沙哑 :“ 霓裳 …“
赵霓裳在他身旁半路下来 , 声音也带着几分低哑 :“ 是霓裳来晚了 , 我派人找了好久 , 才知道您在这里 。“
宋元夜仍有几分恍惚 , 看了她一会儿 , 又慢慢转过头去 , 看地上那农夫的尸首 。
一双眼已经彻底没了神采 , 只仰面朝天 。
这并非他真正的父亲 , 可宋元夜说不清为什么 , 只觉得浑身发冷 , 以至于动都动不了一下 。
直到一只纤细的手掌伸过来 , 犹豫了一下 , 将他握住 。
宋元夜下意识回头 , 便对上了赵霓裳那双总是柔软清激的眼眸 。
但她的声音更比这双眼眸还要柔软 , 甚至透着一点小心 :“ 没有关系 , 少主 , 错的不是你 。“
她拙手擦过他脸颊 , 拂去他眉间沾染的墨迹 。
于是宋元夜忽然感到了一种毫无来由的软弱 , 仿佛在这名温声细语的女子面前 , 可以卸下一切的防备 。
他缓缓垂下头去 , 自嘲地笑了一声 :“ 我真没用 , 竟连个人也杀不了
, 是不是 ,
赵霓裳视线落在他头顶 , 心中的回答是 : 是 , 你确实没用 , 是个废物 。
可顿得片刻 , 却与他一道坐在这具尸首旁 , 微微笑道 :“ 不 , 少主有少主的仁
宋元夜似乎感到不解 , 转眸看她 。
赵霓裳便直直地望向他 , 微微笑道 :“ 我喜欢的 , 正是少主的仁慈 。“
那是一种毫不避讳的 , 坦诚又大胆的眼神 , 一双眼瞳里仿佛含着春波秋水 , 明媚里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笃定 。
宋元夜毫无防备 , 忽然就被这样的眼神撞进了心底 。
有什么东西 , 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 甚至使他感到狼狐而慌张 , 以至于忍不住避开了视线 , 所以也就没能看到 , 在他视线移开后 , 赵霓裳那渐渐变得冰冷嘲弄的眼神 。
一一原来身在高位 , 办一件事 、 设一场局 , 竟是这样轻而易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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