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第 176 章 “ 鱼党 7
竟是活人 周满这一惊非同小可 , 再转眸一看 , 但见近处几具 “ 尸首 “ 男女皆有 ,
全都眷开眼睛看向自己一一
不但有活人 , 且全是活人 !
她眼皮狂跳 , 简直不敢相信 。
方才与她说话的那具 “ 尸首 “ 见她半晋不动僵在那里 , 不由纳间 , 只把她往下 ~
搜 :“ 赶紧的啊 “
周满不防 , 被搜得躺回地上 , 心内却是翻江倒海 : 都怪这些画中人并非真人 , 本无呼吸 , 不仅自己没有防备 , 只怕是刚走的宋兰真也为察觉他们半点端倪 。 只是 , 鱼党 与祭坛上那只怪鱼有什么关系
她隐约觉得自己是误入了某种隐秘的仪式 。
这帮人的行为大非寻常 , 此地也怪诞诡异 , 实不敢轻举妄动 , 静观其变为上 。
周满迅速做出了判断 ,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
那 “ 尸首 “ 是名青年男子模样 , 与她说完话后 , 似也怕被人发现 , 赶紧闭上了眼睛 。 再看周遭其余画中人 , 无不如此 。
周满于是有样学样 , 也闭上双眼 。
但与众人不同的是 , 任由脑海中干头万绪腾过 , 她攘着长刀的手始终不曾松开 。
如此熬煎半个时辰 , 终于听得有脚步声从远处行来 , 走向祭坛 , 然后是一道苍考的声音 :“ 时辰已到 ! 精诚所至 , 金石为开 , 恭喜诸位通过为期十五日的考验 , 躺入城党 1
原本静寂如死的院落里 , 顿时一阵欢呼 。
周满只觉身边有人寒窄动了 , 眷开眼来一看 , 所有闭眼躺在地上的男女画中人们竟全都站了起来 , 面上无不有振奋的喜色 :“ 太好了 1“
先前拉周满一块儿躺的那画中人更是一脸快活 : “ 我是鱼党人啦 ! “
周满没有理会 , 先拿首向祭坛方向望去 。
上头已高站着一名苍颜白发的考者 , 看着一副威严模样 , 胸前却挂了尺长的一条鱼 , 同他身后供桌上那条大鱼一般 , 白眼向天 , 动也不动 。
这是挂了条 …
咸鱼
周满越发感到离奇 。
那长考却是用力咳嗽两声 , 使在场众人的视线重新聚集到他身上 , 开口道 : “ 现在 , 便请诸位与者夫一道 , 参拜鱼神 !“
所有人顿时敛容肃立 , 将双手握拳交叉于胸前 。
周满一凛 , 连忙学了众人动作躬身低头 。
紧接着 , 便听所有人齐声祷祝 、 虔诚吟诵 :“ 春夜之交 , 仙山迢迢 ; 怜我世人 ,
忧碌劳劳 ; 幸奉鱼神 , 赐我昭昭一一绝圣弃智 , 坐看尘消 ! 绝圣弃智 , 坐看尘消 …
周满混在其中 , 只张嘴不出声 , 倒也无人察觉 。
只是她听众人颂词 , 不免皱了眉头 , 心道这劳什子鱼党 , 深浅暂没显露多少 ,
口气倒挺狂妄 。
一番吟诵礼升 , 那考者直起身来重新面对众人 , 便满面笑意地宣布 :“ 从今以后 , 大家便都是鱼党同门了 ! “
众人又是一阵起哄式地欢呼 。
先才与周满说话的那画中人甚至感动得饮泣起来 , 举袖拭泪 。
周满冷眼旁观 , 心中只愚 : 按照道理 , 接下来应该就要说些教义教理谋划些大事了吧 不然这一帮人平白无故聚在这里 , 总不能是闲的吧
接下来 , 那考者果然将大手一挥 , 高声道 :“ 大家自便吧 ! “
自 、 自便
周满神情一呆 :“ 这就散了 7“
她整个人还未反应过来 , 就见众人在听过那考者之言后 , 齐道一声 “ 多谢长
然后就 , 就又躺下了
不是三个五个 , 而是几乎所有人 !
有的就地一倒 , 两眼一闭便鼾声大作 ; 有的换了个懒洋洋的舒服姿势 , 躺在地上同别人小声闲聊 ; 便是有极少数没躺下的 , 也是一副飘瓢然与世无争模样 , 靠坐在墙边 、 祭坛边 , 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周遭枯叶落花 、 浮云飞鸟 …
一眨眼 , 还愣杵在原地的就剩下周满自己 !
有那么一刻 , 她心底一寒 , 以为自己已经暴露 。
可谁愚到 , 周围竟没人多看她哪怕一眼 。
只有先才那青年画中人本要躺倒的 , 瞧见她还站那儿 , 叹了口气又来拉她 : “ 小周 , 你愣着干嘛 一起躺下啊 。“
小 、 小周 …
周满听见这称呼 , 嘴角先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 , 随即才意识到 : 此人认识我 , 难道我有身价
她
看向此人 , 伸手指自巳 , 试探着开口 :“ 我 , 我是小周 7“
青年奇道 :“ 难道你不是小周 不对啊 , 今次六笔人也没几个 , 总不能是有我又认错了 … 嘶 , 你们六笔人长得这样简单 , 看着都一样 , 这叫人怎么分清 “
周满连忙道 :“ 是我 , 大概是我 。 咳 , 只是我们 … 我们六笔人 , 您也知道 , 反正 … 刚才不愚撞了一下脑袋 , 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
那青年顿时一脸同情 : “ 唉 , 六笔人 , 真可怜 !“
周满笑得有些僵硬 , 趁机问 :“ 所以我们认识 , 现在又是在 “
她看了看周遭 , 以眼神相询 。
那青年目瞥口呆 :“ 你连这都不记得了 我们路上遇到的 , 好不容易一块儿到了这里 , 躺了整整十五日才 …“
话说到这里 , 他忽然把周满扯到一边 , 压低了声音 :“ 我是者实躺了十五日 , 可你倒好 , 我第十二天一觉睡醒都没看见你人 , 还以为你又不想进鱼党了 。 得亏大家都是鱼党 , 懒得揭穿你 , 不然你可不算通过考验了 ! “
周满于是小心翼翼道 :“ 敢问 , 鱼党是 …“
那青年终于露出了震撼呆滞的表情 :“ 连鱼党你都 … 六笔人 , 又丑又笨 , 前人诚不欺我 1 “
周满 : …7
又丑又 、 又笨
罢了 , 总归这六笔人身份糊弄起来方便 , 勉强算有点用处吧 !
青年见她神情不对 , 赶紧咳嗽一声掩饰尴尬 :“ 无妨 , 六笔人嘛 , 听说 , 咳 , 听说记性不好也是寻常情况 。 反正今后你只需记住 , 咱们鱼党 , 信奉鱼神 , 在春国诸党中 , 向来是事最少也最安全的一党 ! “
周满指指祭坛上那怪鱼 :“ 鱼神 , 是上面那个 “
青年一见吓了一跳 , 立刻把她的手按了回来 :“ 不可不敬 ! 那虽不是鱼神 , 却也是鱼神在世间的诸般化身之一 , 你看一一 “
他拾手一指半空 。
周满仰首顺他所指看去 , 忽然忍不住轻轻啊 「 了一声 : 总算愚起先前那怪鱼何眼熟了 。
只见那雪白的天际 , 无日也思 , 半空中却漂浮着一条肚皮朝上的怪鱼 , 岂不正与她那日初入白帝城时所见一模一样 也与此地祭坛上的怪鱼一般无二 。
两只鱼眼普也朝上翻着 , 像极了人翻白眼 。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 , 都仿佛被那眼珠盯着 。
近处只这一条 , 然而往远方眯去 , 这怪鱼竟是每隔几里便有一条 , 皆空游无依 , 缓慢移动 , 看似没有什么固定方向 , 可冥冥中又似遵循着某种规律 。
鱼画出白眼已是稀奇 , 且还不画在水中 , 偏要画在空中 …
周满越看越觉古怪 , 有些出神 。
那青年却是叹了一声 , 有些艳羡地续道 : “ 凡我春国所在之地 , 皆是拙首便能瞿仰鱼神 。 你看世人忙忙碌碌 , 汲汲营营 , 无论凡能妙神究竟哪品 , 都各有辛苦奔忙 。
独它们飘在天上 , 自在来去 , 动也不动 , 多好 7“
周满回神 , 忽然有些懂了 :“ 你们羡慕 , 所以信奉鱼神 , 所以也学它们一般躺着 , 于是称作鱼党 7“
那青年赞赏地点头 :“ 正是如此 ! 你忽然变聪明了 , 六笔人也没有很笨嘘 !“
周满幽幽看他一眼 , 忍了 , 又问 :“ 那你先前说 「 事最少也最安全 …“
青年道 :“ 自是相对于白党 、 色党 、 两仪党之流 … 唆 , 我忘了 , 你都不记得了 “
他一敲自己脑袋 , 总算记起来 , 于是从头为周满拥了招 : “ 你看你自巳 , 墨画的 。 咱们昼国 , 就以墨为尊 , 大部分人认为是墨赋予了万民灵智 , 是以奉墨为信 , 称
「 墨党 「。 你看你脸上这些 , 哦 , 你看不到 … 看我 , 这就叫做 「 白 「。 听说另一头常年与我们交战的夜国 , 就是以白为尊 …“
周满听到这里便一扬眉 , 还有夜国
脑海中于是忽然浮现出还在城外时所见 , 白帝画城降世 , 西半城是白底黑画 ,
东半城是黑底白画 …
难道这就是春夜之分
那青年还在继续 :“ 他们认为是白赋予了万民灵智 , 便奉白为信 , 在他们那边叫什么我是不知道 , 但我们这边 , 凡胆敢奉白为信的 , 一律都打成白党 “,, 还说他们个 /
图谋不轨 , 通敌卖国 ! “
昼夜二国
既常年为战 , 自是水火难容 , 白党在昼国被打成奸党实在情理之中 。
周满问 :“ 那外头不安全 , 便是因为墨白之争 “
青年想了想 , 叹气摇头 :“ 以前是这样 , 现在却不是了 。 墨党势大 , 早吧把白党杀得不剩几个了 , 总有残存党羽只怕也不敢出来 。 这阵子作乱厉害的 , 还是色党 ! “
周满听到这里 , 已有了几分猜测 。
果然 , 那青年一副不能理解模样 : “ 你说这帮人可笑不可笑 世间分明只有墨白 , 他们偏跟中了邪似的 , 愣创出个色 「 字来 , 说墨与白皆是色的一种 ,「 色 「 包括万象 , 说世间除了墨与白 , 还有什么青啊 、 赤啊之类的别色 ! 这不是有病吗 “ 赤 「 难道 7
是光秃秃 、 完蛋的意思吗 赤贫 , 赤身 … 真是 ! “ 赤 「 怎么会是 「 色 「,, 怎么能跟 「 墨 “ 白
相提并论了呢 唉 , 反正仙宫诸位神使都下了令 , 凡见色党 , 全抓起来杀了 ! “
早在刑司坐牢时 , 周满就听那几名狱卒提起过 “ 色党 “ 二字 , 可那时并不知其来 , 如今一听才总算明白 , 同时心中既生出了一种由衷的钦佩 , 又生出几许微妙的荒诞 。
钦佩是钦佩画圣 , 谢叟山自小双目有疾 , 只识黑白二色 , 作画也只作水墨 。 这白帝画城本其遗笔 , 当为死物 , 如今却因画法不同 , 分出届夜二国 , 各有等次秩序 ,
国中百姓又分作墨白二党甚至色党 、 鱼党 , 彼此各有所信 , 或争斗不休 , 或袖手旁观 , 俨然已是一方自成规则的世界 , 实在匪夷所思 ;
荒诞却全因色党 , 作为外来者的自己 , 自然知道大干世界婀紫嫣红五光十色 ,
城中昼夜二国百姓终日只见黑白 , 竟能有人明白世间除却黑白还有别色 , 在此方世界当为大智上士 ! 可叹常人不仅不解不知 , 反目为异端 , 要将其屠戮绞杀 …
她忽然想起剑台春试结束后 , 望帝给自己的那方朱砂 。
朱砂正是赤色 , 难道是用在这里
周满心念一动 , 下意识一摸自己那光秀秃的 「 手 “, 然而别说本存放在须弥戒 d
的朱砂了 , 就连须弥戒本身都不见了半点影子 , 哪里找得出来 暗自感应了半天 , 都没有半点端倪 。
她不禁壁起眉头 : 俏若那方朱砂根本带不入城 , 谢叙山临死前专程将此物交予望帝 , 又是何用
自入城以来 , 她先遇到宋兰真 , 后筹谋越狱 , 一路都在疲于奔命 , 直到此时静下来才有功夫细愚此次入城的目的 , 然而诸般念头转过 , 竟仍同陷在迷雾中一般 , 没拘出个所以然来 。
那青年还在絮叨 , 掰着手指头跟周满数 :“ 你看 , 墨党 , 白党 , 色党 , 探后是我们鱼党 , 除此之外 , 还有两仪一一 “
周满回过神来 , 不禁一愕 : “ 还有 1“
青年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 :“ 那当然了 , 我们各有信奉 , 什么两仪党 、 无党 , 甚至是那唯恐天下不乱巴不得所有人都完蛋的狗屁雨党 … 多去了 …“
说到 「 雨党 “ 时 , 他口气抱怨 , 但神情中实有说不出的畏惧 。
只是周满没能留意一一
她听得片刻 , 嘴角抽搐 , 早已是麻了 : 你们这巴掌大块地方 , 能分出这么多派来 ! 螺壳里开道场 , 斗起来还真有模有样 。
青年叽里呱啦又报了一串名字出来 , 周满一个也没记住 , 只听他最后说道 : “ 反正你就记住 , 我们鱼党是全春国最安全的 , 没有任何一党与我们为敌 , 连仙宫都不管我们 。 你既已成了鱼党门徒 , 从此以后就安平了 , 好好躺着去吧 。“
周满点了点头 , 心道这鱼党也不像其余墨党 、 色党之流动辄喊打喊杀 , 确是安全 , 但她既想起朱砂的事了 , 又已暂时摆脱宋兰真的追杀 , 这会儿自然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 于是道了声谢 , 转头告辞就走 。
可谁料 , 她才迈开一步 , 还没翻出墙去 , 那青年就一脸诧异一把把她拉住了
“ 你干什么去 7“
周满愣住 :“ 我出去啊 。“
那青年更奇怪了 : “ 你都进鱼党了 , 还出去干什么 我们鱼党不管外面事的 。
周满心猛地一沉 :“ 不管外面 “
周围忽然有一些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 好奇地看了过来 。
这时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 只道 :“ 无妨 , 兄台不必担忧 , 我不是去管外面的事 , 我只是 … 呃 , 饿了 ,
想出去找点吃的 。“
青年道 :“ 我鱼党门徒不动怎么会饿 7“
周满静了片刻 , 想他们画中人不饿也正常 , 于是迅速搜索那日从刑司狱卒处听到的种种说辞 , 换了个借口 : “ 我是说 , 仙宫要征墨税 , 我今次的墨税尚未凑齐 …“
那青年更诧异了 : “ 都进鱼党了 , 躺着就行了 , 还交什么墨税 7“
周满眼皮开始狂跳 :“ 不交 7“
那青年竟啊一声 :“ 怜我世人 , 忧碌劳劳 ! 今日仙宫明日五司 , 年年苛捐杂税 ,
储役不断 。 我鱼党所信 , 偏只一个 「 躺 「 字 ! 躺在此地 , 绝不稍事劳作 。 墨司的人若是来 , 我们混得一日是一日 ; 若是来了 , 只管把我们砍了去 。 可我们既然躺下了 , 那是万万不能再站起来给人当牛马去的 ! “
周满惊呆了 , 第一次拨不直自己舌头 :“ 你 , 你的意思是 , 我进了鱼党 , 就再也不能出去了 7“
青年理直气壮道 :“ 自然 , 少有例外 。 我等余生不过两字一一等死 ! “
他拉住周满 , 满面笑容地按她躺下 :“ 便这般躺着 , 看看天 , 看看鱼 , 多好 。
不祥的预感终于应验 , 周满直挺挺躺回地上 , 跟躺在冰冷的棺材板上似的 , 只觉自己已是出气多 , 进气少 。 隐隐约约间 , 似乎明白鱼党这所谓 “ 鱼 “ 字的真解 …
完了 , 我成咸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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