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孟闻秋一直没吭声,还是方珩舟先开的口:“孟小姐平日藏拙了。”
方才一场剑舞,如迎风张扬的柳树,又像挺拔的樟子松,本就生得明艳动人,更添一股英姿飒爽之气。
孟闻秋随手将帷帽掀开,露出一张娇媚的脸:“看来方统领心情不错。”
“那日松想同你比试,你既然不将他放在眼里,又为何应下。”
方珩舟状似不经意地侧头看她一眼:“来者是客,自然该有让他三分的道理。”
若旁人说这番话,孟闻秋必定认为他在夸大。
马蹄踩着矮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轻笑一声,问道:“方才要是没看错,皇上身边那个穿着道袍的小少年,是司天台的弟子?”
方珩舟随口应了,道:“司天台观天象有异,还在宫中研究星盘,便派了弟子前来。”
孟闻秋心下了然,继续道:“这天象与谁有关?”
方珩舟却没答话:“此事你不用知晓太多。”
孟闻秋倏地拉紧缰绳停了下来,脸上虽还带着笑意,不过却未及眼底:“方统领这话我却不爱听。”
方珩舟身形一顿,将马儿调转了方向,两人面对面像是一场无声的争执。
小司辰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有心之人自然会想方设法地打听,只是此次司天台的话,却不宜让更多人知道。
方珩舟没想过孟闻秋会问,此事关乎朝堂,孟闻秋甚至连女官都不是,他并不觉得应该把她卷进来。
而孟闻秋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恼了,她冒着生命危险入后山,方珩舟居然还对她留了一手。
深林中传来利箭穿破空气的声音,还有动物发出呜咽的声音,孟闻秋心底却隐隐有些发憷。
方珩舟见她脸色微变,便道:“天象与皇上有关,不过我又加了二十御卫守在他身边,生死有命,若真是天灾,那便是上天的旨意。”
孟闻秋眉头轻皱,听完好半晌没回过神:“皇上?”
“自然,那小司辰在皇上跟前,寸步不离。”
孟闻秋却直直盯着方珩舟,忍不住怀疑自己,难道是记忆错乱?
可还未等她捋清楚思绪,便被身后一阵马蹄声打乱。
方珩舟循声望去,便见一个骁卫策马而来:“大人,这是冯家的护卫。”
他说着将手里拎着的人往地上一甩,方才交手身上留了伤口,那人吃痛惊呼一声,下一瞬却紧咬牙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此人鬼鬼祟祟,一直离得远远的跟在大人身后,不知在打探什么。”
那人立刻忍痛跪倒在地上,诚惶诚恐道:“方统领饶命,我也是按吩咐办事。”
“办的是什么事?”
那护卫却磨磨唧唧不肯吭声了。
方珩舟冷笑:“就你一个?”
“跟着方统领的就我一个。”那护卫心底后悔万分,冯詹易看中他身手好,才让他只身一人,谁能想到,这隐在暗处还有一些骁卫,被抓了个正着。
方珩舟眼神一黯,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除了我,你们少爷还在打谁的主意?”
那人额间冒了冷汗,顺着脸流到下巴,手臂上还沁出一些鲜血,浑身有些战栗。
本就是冯家养的护卫,若是在旁人面前兴许还能趾高气昂,可方珩舟是什么人,年少掌权,在营帐中的手段自然也知晓一二。
可若是让少爷知道他事情没办好,回去也会是死路一条,他低匐着自认倒霉,不肯再说。
方珩舟见他一幅赴死的模样,朝身边骁卫递了个眼神,骁卫立即翻身下马,他一只手捏住冯家护卫的嘴,接着有寒光闪过,一把锃亮的短刀便直接往他嘴里塞。
孟闻秋皱了眉头,抬眼去看方珩舟。
方珩舟伸手一捞,将她的帷帽盖了下来,道:“别脏了孟小姐的眼。”
短刀锋利,还未到抵达喉咙深处已经在嘴里划了几条口,那护卫吓得身子止不住地往后缩,含糊着道:“我……说我说。”
骁卫松开手,威胁着:“别耍花样。”
护卫大口吐着鲜血,手指都忍不住地在发抖,他急忙道:“我家少爷让我跟着方统领,还派了好些人跟着孟家二少爷。”
孟闻秋下意识朝西边看了一眼,问:“我二哥?”
“我家少爷想在今日报仇。”他说完又立即补了一句,“小的不敢有所隐瞒,方统领……”
“什么时辰?”
他却眼神躲闪,不愿再答,骁卫抄起短刀便要往他嘴里塞:“你试试能不能穿膛破肚。”
“方统领饶命饶命!!!少爷说要在断崖动手,将孟家二少爷丢下去,生不见人死不尸。”
冯詹易小肚鸡肠,早该想到的,这几日没有动静,不代表他就把事情忘了。
孟行章和他早就不合,两人的事情都能闹到朝堂上去的,这也算是意料之中,方珩舟上次威胁过他,他还死性不改。
孟闻秋听完便朝方珩舟道:“冯詹易不敢直接冲着你来,我二哥又和他积怨已久,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朝护卫问道:“冯詹易带了多少人?”
“三十。”
“我二哥身边只有十人,更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冯詹易卑鄙无耻,想来不会善罢甘休。”
孟闻秋眉头紧皱,一颗心扑在了孟行章身上,她怎么也想不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她说完便驾马朝西边去,方珩舟摇摇头也拉了缰绳紧随其后。
今日派了许多骁卫暗中跟着那些来使,以防他们会有小动作,算来算去,倒是算漏了这个冯詹易。
他做事虽不坦荡,可以他的脑子,想不出这样的法子来。
方珩舟心底默念了一遍“江逸亭”的名字,这个未曾到宴席上的质子。
那骁卫正要跟上,方珩舟却转头朝他道:“你带他回去找张参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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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里走,树木更加枝繁叶茂,就连野草也深入马蹄,仿佛天色渐晚,慕色已沉。
一些野兔听见马蹄声早就跑得老远,孟行章靠在一颗大树下,他用手紧紧捂住腹部,手上沾满了血迹。
叶之筠半蹲在他跟前,拿出身上仅存的两条手帕按住伤口:“这点儿小伤,孟行章你可别喊疼。”
孟行章看了一眼身侧方才被□□的箭羽,低声笑了笑:“的确是小伤。”
他们面前围了一群人,冯詹易坐在马背,一幅高高在上的模样,他眯着眼睛轻叹:“啧啧啧,事到如今还在嘴硬。”
叶之筠的帷帽早已不知所踪,她眼神似刀,浅看了一眼冯詹易便大声地呸了一口:“小人行径。”
“你……叶之筠,本来我不想杀你,你又何必来触我霉头?”
冯詹易今日这样大胆,他早就打好了算盘,要把这事嫁祸给争强好胜的鞑靼人。
这也是江逸亭出的主意,既能报冯家之仇,还能挑起争端,一箭双雕的法子何乐不为?
皇上对此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算是默许。
孟行章紧咬着牙齿,唇色也渐渐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滚落,是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叶之筠看他这幅模样,心底恼意更甚,方才冯詹易的人隐在暗处朝他们射箭,那些随从为了保护两人全都中箭。
而到现在也没有救兵,想来冯詹易早就安排好了。
孟行章瞧着叶之筠不说话,以为她有些怕了,便故作轻松道:“死不了,放心。”
叶之筠见他伤口止不住地流血,眼眶有些微红:“担心担心你自己!”
冯詹易看他们两人窃窃私语,便由护卫搀扶着翻身下马,有了前车之鉴,他也不敢离孟行章太近,在距离两人十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你也有今日,孟行章。”
“我和你有旧账,你找我算账在情理之中,把叶之筠卷进来算什么大丈夫?”
冯詹易盯着他的伤口,道:“这个丫头片子跟着你,难不成我还会放她去通风报信?”
孟行章刚要再说,却因吃痛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护卫低声朝冯詹易道:“少爷,事不宜迟,还是速速解决地好。”
冯詹易转动着绿豆大小的眼睛,恶狠狠道:“扔下去。”
再往后,便是悬崖。
平日里百米之外便有围栏将此处隔开,而今日却不见踪影,冯詹易一步步把他们逼到了这里。
孟行章听到这话,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冯詹易,你我之事本就不该牵扯旁人,你如此痛下杀手,可有想过后果?”
冯詹易身形一顿,叶之筠是中书令的女儿,又和太后有远亲,算来要叫她一声“姨母”,两家关系密切,要动她的确有些棘手。
有护卫看他迟疑,凑上前来:“少爷,这叶小姐可不是吓唬吓唬就能让她闭嘴的。”
冯詹易看他一眼:“住口!”
只是再转头,便道:“扔下去。”
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卫便要上前,可叶之筠捏着一把匕首,美目中满是坚毅:“冯詹易,若我今日没死,可要小心你的脑袋。”
冯詹易此人最易被激怒,听了此话便朝护卫道:“喂你们吃白饭的么?”
孟行章却伸手拉了拉叶之筠的裙摆,借力站起身来,一把将她推到了身后,强撑着露出一抹笑容:“我孟行章,还没有让姑娘站在我身前的道理。”
“要死我也死在你前头。”
“弄脏我的裙子,你死了找谁赔我?”
孟行章没答这话,而是低声道:“你找机会,上马走。”
他话音刚落,便和上前来的两个护卫交起手来。叶之筠咬了咬下唇,却没有躲闪:“我可不是落荒而逃的鼠辈。”
两人背靠着背,俱是使出浑身解数。
只是眼看着寡不敌众,孟行章又有伤在身,叶之筠的拳脚功夫应付寻常人尚且够用,在这些护卫面前,难免有些吃力。
孟行章眼神渐渐变暗,他看着冯詹易嗤笑的嘴脸,将这幅模样恨不得原原本本地刻在脑海里。
叶之筠体力不支,衣袖也被短刀划破,手臂的疼痛令她险些落泪。
孟行章一把搂住她的腰际,将她护在怀里,依旧摆出一副浑不在意的表情:“好,算我欠你一条命,看来世有没有机会还。”
可预想的刀子却没有落在身上,只听得几道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接着便听见冯詹易惊慌失措地在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