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战后
大战落幕。
磅礴大雨停歇，乌云也逐渐消散。
皓月再一次显露，高悬天幕。
小镇再无往日的万家灯火，只剩下无尽的寂烬和弥漫的烧焦味。
反倒是周围群山显得格外的生机勃勃，山间流水潺潺。
三位皇家供奉联袂找到钦天监大弟子，在一番寒暄后，一同离开返回京城述职。
钦天监大弟子在临走时为陈希和李长风解除法术。
但二人还是在酣睡，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姜楚英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们二人，
只能先想办法把他们弄醒了。
她蹲下身形，小心翼翼将李长风背在身后，抖了抖，没有滑落，这才放心。
随后一把扯住陈希的衣襟，三步并作一步，在林间辗转腾挪。
目光四处寻觅，终于找到一处山间溪水。
来到溪边，姜楚英将二人放下。
二话不说，捧起一把冰凉溪水就往二人脸上泼去。
二人缓缓睁开眼睛。
看了眼周围环境，安静的可怕，周围空气中还弥漫着焦味。
李长风突然意识到什么，发了疯似的，拼命的往高处爬去。
陈希较为理智，从被祭官从祠堂赶走那一刻，他内心其实就已经预见了结果。
之后在大战中，钦天监大弟子说出那番话后，他就已经接受了现实。
他无奈一笑。
这么多年不肯叫那糟老头子一声爹，如今想亲口和和气气的叫他一声，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陈希转头望向李长风离去的方向，开口道：“姜侯爷，麻烦你帮我看看小师弟，我想独自待一会儿。”
姜楚英捧起溪水洗了把脸，并未开口，平静地看了眼陈希后，转身朝李长风离开的方向追去。
皓月倒影在溪水之中，月关跟在水面折射出闪闪发光的波纹。
陈希弯腰看着水面，可以清晰的看见倒影。
他望向水面中的自己，苦笑出声，问道：“有必要这样吗？”
溪水静静流淌，没人回应。
沿着小路，姜楚英很快看见李长风的身影。
他跪坐在某处山头的迎风口，目光呆滞的看着一片狼藉的小镇。
姜楚英默默走到他的身边坐下。
“他有没有什么交代的？”李长风看着小镇询问道。
“没有。”
李长风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姜楚英也并未说什么安慰言语。
生死离别，她见过太多。
儿时，她曾亲手埋葬她的第一个朋友。
成年后，亲自送别了宠溺她的母亲。
战场之上，无数生离死别。
她早已没了感觉。
李长风又一次询问道：“是金乌杀死了他？”
“与祭官一起，兵解散道。”姜楚英指着天幕中某处，开口道：“就在那里，李前辈兵解前，最后只是看了眼临安城的方向。”
李长风一言不发，面色变得严肃，他双膝跪地，朝着小镇磕了三个响头。
“爹，我并非亲生，但您和娘从未亏待过我，虽然您面对我永远一副厌恶的模样”
李长风朝着小镇，自言自语，说着那些从未敢说出口的心里话。
姜楚英静静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他诉说着家常。
“您且放心去，我会照顾好母亲和妹妹，绝不会让他们被人欺负。”
说完后李长风看了眼远处破旧不堪的小镇，询问道：“姜姑娘，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姜楚英有些犹豫，毕竟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说不定还潜藏着危险，贸然闯入很冒险。
见姜楚英犹豫不决，李长风也再坚持，一脸遗憾，歉意道：“算了吧，我们走吧，找到师兄一起回临安城吧。”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姜楚英一把拉住转身的李长风，点头道：“我陪你去。”
李长风看着姜楚英，澄澈的眼睛内充满了感激。
进入小镇范围，姜楚英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变化。
现在的小镇与外界并无区别，很自然的融入了外界，成为了这片天地的一部分。
二人不断深入，花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来到小镇。
踏入小镇，姜楚英有些惊讶。
如今小镇内部灵气极为纯粹和葱郁，若在此处修行，必定大有裨益。
看着不断外溢的灵气，远比一些洞天福地要充裕浓厚。
广场上的大槐树依旧茂盛，那些曾经因为高温而干枯的枝丫，也长出了新芽。
周围充斥着焦味，唯独大槐树下，神清气爽，萦绕着嫩叶的香味。
李长风伸手摘下一片新生的嫩叶，放到鼻腔前嗅了嗅。
自言自语道：“这是新生。”
姜楚英抬腿扫了扫地上因为更替而产生的落叶，感叹道：“小镇万物更替，一切从新，这里的灵气很纯粹，不出半月，就会是一处全新的样子。”
她将枯叶递给李长风，笑道：“准确来说，这件事也是小镇百姓的新生。你也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可以回头看，但决不能往回走，一个全新的你已经诞生。”
李长风审视着自己身体，呢喃细语，重复着姜楚英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李长风回过神。
将树叶抛出，随风飘荡在焦土之中。
他望向姜楚英，眉眼清澈如水，“陪我走走？”
“可以。”
身处在灵气充裕之地，姜楚英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这片战场遗址在自愈，也在治愈着每个踏入小镇之人。
来到自家小院。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李岩一直保护着小院。
院子竟然没有被金乌的烈焰荼毒。
破败的篱笆不知被谁人扶正。
院子中有一个大缸，先前枯萎的水草早已蔓延出水缸之外。
李常幼喜欢在河边玩耍，时常会从河里摸些小鱼小虾带回家，不嫌麻烦的时候也会移植一些水生植物。
但往往带回家后都活不过几天，原因是没有合适的生存环境。
之后李长风找到了镇上的烧瓷的窑工，以包圆三年的新春对联为代价，跟着窑工学习了几天，亲手为妹妹烧制了这顶大缸。
李长风看着水缸内生机勃勃的水草，他笑了。
笑的很真诚，是他发自内心的笑。
姜楚英看着他，一言不发，
“看见这顶缸，我时常想起曾经的时光，常幼因为养不活抓来的鱼虾，大大的眼睛了包含着泪水，一脸委屈的向我哭诉小鱼小虾欺负她。”
李长风满脸缅怀，抚摸着水缸，笑道：“我会摸着她的脑袋告诉她，是她在欺负鱼虾，人家在河里活的好好地，你却偏要把他们带到家里，现在还倒打一耙。”
姜楚英打断了李长风，接话道：“往往这个时候，她就会哭的更厉害，而你就会在一旁做鬼脸，对吗？”
李长风一愣，询问道：“你怎么知道？”
姜楚英并未表露情绪，如实回答道：“因为我哥也常常这样逗我，几年前他死了，死在我的枪下。”
李长风笑意戛然而止，没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转身继续游览着院子。
姜楚英看着李长风转身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大步跟上。
之后的时间，二人又去了趟小镇书院。
最后，二人来到了小镇祠堂。
祠堂内长明灯已经熄灭，厚重的墙壁也没能承受两位顶尖修士兵解的冲击，碎裂在地。
李长风搬开碎石，进入祠堂内部。
四座分别代表儒、释、道、兵的雕像都已经成为碎石。
保存尚且完好的兵家雕像更是找不到一点痕迹，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只有雕像底证明他存在过。
唯独那只金乌雕像，只是有些许裂痕，并未破碎。
李长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扭头打量着姜楚英，从头到脚，一遍又一遍，一个细节一个装饰他都不愿放过。
姜楚英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看着李长风。
察觉到姜楚英不悦神情，李长风收回视线，解释道：“额，姜姑娘不要误会，我是在看你有没有可以储物的法器，我想上柱香。”
姜楚英更加疑惑，问道：“谁闲的没事干会随身携带祭祀用的香火？我这里只有换洗衣物，金银细软和一些吃的。”
李长风歉意的点了点头，好像确实如此，正常人谁会随身携带祭祀用品。
“那姑娘有没有带酒？”李长风锲而不舍，没有香火，酒水总有吧？
“我不喝酒！”
姜楚英无奈，只能取下手镯，递给李长风，又想到李长风不是修士，只得郁闷的带回手腕。
不想再被李长风问一些奇怪的问题，索性直接离开祠堂，在外面等他。
李长风也没强求她留下，独自一人在祠堂内游览。
就在姜楚英踏出祠堂的一瞬间，一股火焰扑面而来。
姜楚英轻松躲过，皱眉打量着四周。
感觉不妙，转身进入祠堂。
“小镇还有金乌残留的力量，还是先离”
话还没说完，一股金色的力量由兵家雕像处涌向姜楚英，强行进入她的体内。
她不由控制的瘫软在地，捂着胸口，不断喘着粗气。
见姜楚英突然倒地，李长风立刻警惕起四周。
“姜姑娘，有无大碍？”
姜楚英一言不发，她表情痛苦，面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起，黄豆大小的汗水从毛孔中渗出。
见情况不对，李长风也顾不得太多。
来到她的身边，伸出手背摸了摸姜楚英的额头。
“嘶”
李长风被烫的缩回了手。
他看着姜楚英痛苦的表情，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背起姜楚英，大步朝小镇广场走去。
先前在那棵大槐树下，浑身舒畅，神清气爽，把她带到大槐树下，或许有用。
来到大槐树下，把姜楚英放下，背靠着大树。
李长风坐在一旁，守候着姜楚英。
不到一刻钟，大槐树周围泛起绿色的光芒，不断有绿色的丝线萦绕在姜楚英身边。
李长风一脸震惊的看着那些丝线。
还真有用！
又摸了摸姜楚英的额头，温度降了不少。
李长风总算放下心来。
“帮我护阵，我要吸收这股力量。”姜楚英言语细微，对李长风说道。
李长风闻言有些为难，看着姜楚英痛苦的模样，有些后悔没叫上陈希。
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搀扶着姜楚英坐起身，在大槐树的加持下，姜楚英进入无我的状态。
也就在这时，一股火焰袭来，直奔二人。
李长风心知不妙，起身远离姜楚英，希望能引起那股火焰的注意。
果不其然，那股火焰的目标是李长风。
他只能钻进残破的巷子之中，尽量拖时间。
一边跑一边回头观察那股火焰。
看着火焰，李长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哗。”
李长风脚下落空，失足跌入一个地窖之中。
“真是倒了血霉！”
他艰难爬起身形，扭头望向地窖入口。
并没有看见火焰，这才放心。
他这才放心，借着月光，开始打量周围环境。
在窑洞的最深处，似乎有两个光点，不断在闪烁着微弱的光线。
李长风好奇凑上前来。
泥土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没有工具，只能用双手刨土。
一点一点将覆盖在上面的焦土挖开，终于得见真容。
是六片金色的竹简，散发着金光。
李长风将六片竹简拾起，用衣角一一擦拭干净，发现竹简上面有细小的文字。
他抽出那片竹简，凝神望去。
金色竹简之上，刻有两个小字，“金身”。
李长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只能把目光放在其他几片竹简之上，一片接着一片抽出，都没有看见文字。
直到最后一片竹简，李长风发现了端倪。
最后一片竹简上歪歪扭扭刻着一行小字。
“李岩修为再上一境。”
李长风心头一颤，手心紧紧握着那片竹简，低着脑袋，一手捂脸，双肩颤抖，久久无言。
良久后，他想到姜楚英的话。
“你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可以回头看，不能往回走，一个崭新的你已经诞生。”
李长风整理好情绪，小心翼翼地将六片竹简收好，沿着地窖入口爬出，打算回到大槐树下，继续为姜楚英护阵
可就在他爬出地窖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火焰迎面扑来。
火焰包裹着他的全身，将他往地窖深处拖去。